谢择益笑了,用手肘将他往怀里一圈,给她头顶被子露出一条缝,将细电筒朝下咬进嘴里,光线往掀开的被子一角照过去。
怀里小小一张脸蛋抬起来看他一眼,翻开书,拿起笔继续往上写字。
若是旁人看见,一定会以为她不过是个喜爱阅读小说的十六岁少女。
可只有她知道,翻开《七侠五义》线装书皮,里头真正的内容是如今世上现存最艰深晦涩有关于气象动力学的论文雏形。
谢择益微笑,黑暗里将光源尽数给她,躺在帐篷里,将两只窃听器重新组装进两只机械怀表里。
怀里小小一只,暖烘烘的,和平常他自己睡着没什么大分别。
一只表组装好,原以为她已经睡着了,轻轻将表搁在一旁。被子里忽然一动,她已经将头探出来,抬头衔走他嘴里的电筒,又缩回去继续躺着。
谢择益笑了,以为她是因自己将她唯一的光源抢走而示不满。过了一秒,她又从自己的小仓库里探出头来,贴近,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害羞似的,立刻又钻回去,里头传来窸窸窣窣拆信纸的声音。
不一会儿,她小声喘着气,拿着拆开的信纸与电筒钻出来,后背靠在他怀里读信。
谢择益盯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肚子与胸口一齐痒进心里。
楚望觉察到他胳膊环过自己腰腹,往他身上紧紧拢了拢,心里顿觉无匹满足又无比安全。于是轻声喊道:“谢先生。”
“嗯?”
“介于谢先生识字水平有限,由谢太太读信给他听好不好?”
谢择益埋头在她头顶亲了亲,“嗯。”
信笺上写着一手遒劲瘦金体,字迹熟悉无比。
正面写着: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以用之。
信笺翻过来,背面写着两个名字。
她轻轻念出来:“陆经邛,陆芳同。”
谢择益问道:“我们的名字?”
“嗯。”
“什么意思?”
“皓首穷经,香随与共。”
“谁皓首穷经,谁香随与共?”
“我皓首穷经,你香随与共。”
将头埋在他胸口,恶作剧似的小声唱道:“东边我滴美人儿呀,西边儿黄河流。”
谢择益轻声问道:“这么开心?”
唱完她咯咯直笑,转过身将他抱着,轻声喊道,“陆先生。”
谢择益闭上眼睛,不由得微笑,“嗯。”
月色下,倒淌河畔草地上,她和谢择益静静在小小天地下的被子里相拥。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背的一首诗: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谢择益未必能懂得,可是此刻他与她就在此地。
此刻弥足珍贵,无人再能与共。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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