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几年?”
究竟几年,实在要集齐天时地利人和,还得抗压能力过硬,她哪里说得准。
几日里葛太太见她便问; 她实在无法应付,即刻抱头鼠窜。
幸好谢择益及时搭救,陪葛太太打几晚马吊的功夫,不知说了什么花言巧语,立刻将她哄得高高兴兴,早出晚归张罗着替她收拾行装,半点阴云也不见得。
她难得好奇得紧,想叫谢择益私底下传授给她,哪知他临行前几日忙的几乎找不着人影。
一日趁葛太太出门功夫,牌桌上问蒋先生与弥雅,蒋先生问她:“确定要听?”
她犹疑着点头。
两人交换神色,弥雅立刻笑到不能自已。
蒋先生咳嗽两声:“谢少在牌桌上信誓旦旦同葛太宣布:保证一年至少生一个。若是多到超支,立刻托人以飞机寄送回香港葛公馆,一语将葛太哄至眉开眼笑。”
讲完这番话,连蒋先生也不由面带微笑。
她知道那日来葛公馆打牌的究竟有多少人。此时此刻,她只无比庆幸自己即将离开此地,否则不知要被调侃多少年。
她想了想,决定提前预祝了眼前这颇不厚道的两人新婚愉快,并邀请蒋先生参与一场为期三年五载的豪赌,赌她与谢择益回到香港时,看到时候究竟姓蒋的小孩子多,还是姓谢的多。
弥雅脸红到耳根。
蒋先生笑了,“大婚不过才几日,三小姐实在嘴皮子功夫见长。”
尔后以目前底价并不算的太贵、地处人烟稀少的英皇道郊区一块地皮为赌注应她邀约。
这价钱,等过个几年,可说不准。
虽说谢择益与她都知道只是一时玩笑话,但这话葛太太听起来实在受用。所以即使专诚以一只硕大藤箱来替她装中药,却也再三嘱咐:“干燥存储,足够一年半载……但若是觉得身体与时机都合适,将药停下也无妨。”
她点头答应。
出行一切用品均由葛太太打点,除此之外,她自己倒没什么特意要带的东西。只是出行前特意去三联书店买来十余本线装《三侠五义》《永庆升平》与《蜀山剑侠传》,稍作整改,与钢笔一同随手丢进箱笼,再不理其他事。
葛太太见状,只随口嘀咕一句:“什么时候喜欢看起小说来了?”也并没觉得奇怪,随她去。
临别前,一通电话从槟榔屿致过来。
真真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走了,准备好一堆话全部作废,哽咽了半天,楚望反倒不知要说什么安慰她。
末了,她自己倒自我安慰道:“也好,过个几年我也大学毕业,嘿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时候切莫再笑我虚长你两岁,白吃几年饭。”
槟榔屿除开海军与陆军基地,其余地方并未与香港通电话。切尔斯为她争取到短暂机会,但总没办法在越洋电话里头讲太多话。
挂断电话,抬头,正对着一张相框,里头裱着那张花里胡哨的结婚证明,上头分明写着:四月二十九日于槟榔屿登记结婚。
她心里暗自叹口气。这无赖,她连槟榔屿都没去过呢,怎么就给他连身带心拐骗去了。
往花园里头望去,谢择益正将一应行李从屋中搬入车里。
她推开窗户大喊一声:“谢先生!”
谢择益一身浅色短衫给汗浸得湿透,立在日头底下,回头来时给日头晒得睁不开眼,脸上挂起微笑。
她立刻就想:算了算了,不亏不亏。
春日海边西晒里头,枕着落山的太阳,在临海窗边抱着枕头打个盹,浑然不觉天上星辰斗转。
再睁眼,谢择益俯身看她,轻声问道:“谢太太,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行李落下?”
她摇摇头。
他在她脸颊上亲一口:“那么只差最后一件了。”
说罢将她人与枕头一同抱起从屋里走出花园,放在副驾驶室座上。锁匙交给谢宅管家,嘱咐几句,拥抱过后,转身钻入驾驶室,发动汽车。
数十分钟车程驶上龙脊山,碧野白雾的夜里头,山顶平台上停着一架M…113。
临时停靠,并无太多时间给予众人寒暄,一切留待飞机上再说。她抱着枕头下车时,布隆大校也与空军少校一同从驾驶室走出来,与谢择益一同将行李搬上飞机。
一切就绪,绅士们有请女士落座,再依次登机。
少校尚未进入驾驶室,山腰上突然风尘仆仆上来一辆轿式自备汽车,驾驶员声音甚至大过发动机;青年男子以男中音高喊:“Linzy!等一等,Linzy——”
少校探出头,“尚未出发,本地情敌先给一个下马威。”
布隆笑了:“Zoe,你说,等还是不等?”
谢择益闻声,抬眉往外一看。
那男子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急刹车,从车上跳下来直奔飞机。
男子坚毅面部轮廓,紫棠色脸,身量高阔。楚望看他有些面熟,站起身来,钻出机舱。
尚未等他开口,楚望先问道:“你是?”
那人脸色立刻地红透,极小声说:“我、我追求过你,你应当不记得了。”
他话音一落,布隆颇好事的以英文问道:“Zoe,他说什么?他是不是说他曾是你妻子的追求者?”
那人大口喘气,接着说,“但那不重要……是徐教授托我来的。”
她问道:“他人呢?”
“他说,考虑许多因素,他暂时无法离开香港……所以叫我来问你一句,”他挠挠头,仿佛也觉得这个温问题十分无厘头:“如何能见到你?”
她陷入沉思,心想,什么时候再见到,难道不是由他决定的?
想明白以后,她立刻笑了,说,“pi3光束抵达地球那一年,麻省,时年二十二岁。”
男学生更加迷茫了:“什么意思?你们究竟靠什么交流?ta又是谁?”
楚望立刻笑了:“你最后改修了物理系?”
他说:“生活需要挑战。”
她完全懂得为什么徐少谦要派他前来问话。若非时机不对,她势必要好好鼓励他一番。
想了想,趁机问道:“徐教授的脚,是因为什么?”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他从不肯提起。”
她苦笑。徐少谦是打算到那一年再告诉她?即使她戒烟戒酒,增强锻炼,不遇天灾顽疾,也很难活得如此老当益壮。
算了,他不愿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她谢过男大学生,转身钻进机舱;空军少校即刻撤走扶梯,关上舱门。
他追上前几步,大喊:“那句话究竟什么意思,能否告知我?”
布隆好心以英文劝告:“你最好躲远一点——”
引擎发动,吹得远处灌木沙沙作响。离地几十余米,望下看去,他仍等在哪里,一脸迷茫懵懂。
谢择益笑道,“上周举行婚礼是否十分明智?”
布隆道,“据说基地里男士是女士数量的十二倍,单身优质青年数不胜数,而像你妻子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士可就十分少见了。”
谢择益道,“已婚女士并不囊括在其列。”
布隆大笑,“进入基地人人改换新名字。登记名录时,可尚未将你与你妻子的婚姻计算在内。”
楚望突然来了兴致:“这么说,在基地里,我仍在单身贵族行列!”
谢择益转头微笑:“谢太太,你想做什么?”
她眼里神采奕奕:“我的新名字叫作什么?谁是谢太太?不认识什么谢太太。”
布隆递出一只信封:“规矩是,降落以后可以拆开查看,随身携带,以新身份与信件才能进入基地。”
她接过信封。
布隆又从后座解开密码锁,将一只手提箱递给谢择益,“一样的规矩。”
楚望道:“似乎略不公平。”
布隆道:“哪里不公平?旁人名字都是抽签随即决定,你们二人还有专人定名。”
她举高信封,突然十分期待,暂时忘记这只信封是她与谢择益的共有财产,而谢择益还额外拥有一只大手提箱。
机舱尚无增压与减震措施。她身体素质欠佳,且未受过专业训练。升上高空,稍加颠簸一阵,很快沉沉睡去。
睡梦中听见布隆说:“听说这片山脉,与那一条长河相接,将这个国家一分作二。”
不时又听他惊叹:“一路看下来,我仿佛看到一条眠龙。”
“原来那座瞭望台竟从北京延伸至此处。”
“法国人一定到过这里,否则绝不会明白它终有一日会撼动世界。”
她歪靠在谢择益肩头迷迷糊糊的听着,恍恍惚惚又做了个大梦,梦见谢择益与她从淮河一路走到秦岭,一路走到关外去。
睁眼时飞机正在降落,自窗外望去,日落西沉,茫茫旷野中浩浩一片丹霞地貌,宛如一片又一片魔鬼域。
布隆说道:“出于诸多原因,飞机不可直接驶入基地。此处离基地直线距离四百七十英里,降落点有一辆八缸吉普,车上备有罗盘、行进地图、帐篷、食物及取暖用具,燃料足以驶往基地中心约五英里处篱笆外,将车停放在燃料耗尽处,有人会前来引你们徒步前往中心镇。”
讲完这一切,他又将两只窃听设备交给谢择益。
“这是……”谢择益微笑道,“大校的格外馈赠?”
楚望不解。
布隆抬头说:“入基地的每一名工程师都会受到二十四小时监听,这是规则。这项特权,我单独交给Zoe。”
楚望歪着头想了想,“结婚礼物?”
布隆笑得意味深长:“看Zoe将如何行使这项权利了。”
飞机停下,远远可望见石山之中那一辆黑色吉普车。
谢择益跃下机舱,上车检查一应设备是否能用。返回时,少校与布隆已将行李卸下飞机。
一切妥当,布隆与他两握手作别,临别语是:“从今天起,数年之内,外界暂无Zoe Tse 与Linzy Tse。祝你们好运。”
M…311扬尘远去,两人转身朝那即将载着两人开往未知之地的黑色吉普车走去。
装载好行李,太阳已渐渐落山。
谢择益将车停驻倒淌河畔草地上,从后座寻到帐篷搭起来。
楚望在箱子里翻找自己的《三侠五义》,谢择益已快搭好临时居所,远远说道:“看一看行李中是否有电筒与怀表。”
“哪一只?”
“随便翻找看看。”
两人行李皆是谢爵士与葛太太打点好的,没人知道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她整个人在车里翻箱倒柜,在前座寻到备用电筒,摸出一只盒子里一对怀表扔给谢择益。
他轻松接住。
吉普车里突然传来一声小小惊叫。
谢择益以为出了意外,立刻钻出帐篷拉开车门——
只见楚望一手拎着一件布料极少的情趣内衣,脸涨得通红,转头问他:“哪里来的?”
谢择益也是一愣。一低头,发现不止她手上,她脚下箱笼中满满一箱都是。
要么是谢爵士,要么是葛太太,再不会有第三个人。
谢择益将脸蛋红扑扑的楚望从那只箱笼中拎出来,将箱笼合拢丢进车里,关上车门,抱着她一块儿钻进帐篷。
里头并不宽敞,是连她也只能刚好能伸展手脚空间,谢择益显然不能舒服睡个好觉。
门帘一拉上,里头顿时一点光也见不着。
怀里暖烘烘一团,谢择益忍不住抱着她亲了亲。
楚望手脚并用的推开他:“谢、谢先生!荒郊野岭的……”
“那不正好?”
楚望仍沉浸在一整箱性感内衣的震撼之中无法回神,整个被他亲的心里发慌,扯过薄毯将自己整个盖住蜷缩起来防卫他。
谢择益盯着那瑟瑟发抖的一团笑了。俯身,轻松将那毛茸茸一团圈进怀里,一手摁亮电筒衔进嘴里,一手取过布隆交给他的手提箱,轻松解开六位密码锁,打开。
听着声响,怀里那一小团从他胸口钻出来,露出一只小脑袋,盯着手提箱里新式手|枪感叹道:“哇,Smith Wesson。”
谢择益轻松将她箍在臂弯里,温柔笑道:“玩上瘾了?”
她点头,“还不是谢先生教的。”
谢择益笑问道:“想玩?”
她眼睛亮亮的点点头。
谢择益盯着她看了一阵。
摇摇头,“这一把不行。”
“为什么是‘这一把’?”
谢择益笑了,凑近她耳朵,声音轻得只剩下气声,“另一把可以。”
她盯着谢择益的眼睛,想了足足三秒才回过神来。脸憋得通红,再度钻进他怀里的毯子里,将一本《三侠五义》翻得哗哗作响,不说话。
谢择益将她往上抱了抱,柔声说,“出来看。”
“不。”
“在里面看得见?”
“看不见!”
里头空气不好,不一会儿她便小声喘气。
谢择益笑了,用手肘将他往怀里一圈,给她头顶被子露出一条缝,将细电筒朝下咬进嘴里,光线往掀开的被子一角照过去。
怀里小小一张脸蛋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