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身,他转头看我,带着疑惑,我依旧低头看着床单说:“你身体渐渐会好转,有她们一家人照顾,我和爸爸也放心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费尽力气起身才够到我的手,我的内心颤动,一时间竟忘了扶,他重重摔在了地上,胸口前的白纱布上有新血渗出,我吓坏了,跑出去喊医生护士。身后虚弱的声音里一直有“Sugar,Sugar。。。。。。”
不一会儿,宋典和她爸妈赶来,爸爸也赶了过来,大家都焦急万分,等在手术室外,我低着头,宋典走到我身边,我抬眼看她,她的眼神里有微微的愤怒,也有无奈,她本来想说什么,可是忍住了。
我开口:“宋典,我和爸爸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嗯了一声,我与宋校长和宋夫人告了个别就匆匆回学校,爸爸也返回B市。他的鬓角又多了几根白发,惹人心疼,我都这么大了,却从未让他省心,浓重的愧疚席卷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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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
? 回到学校又是一切如常,我回到公寓,叶阁竟然在,他扶我坐在床上,下楼去给我买吃的,我放任全身疲惫的自己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些日子太忙,我都要忘记了:
4月15号的时候,松涵没有如期与宋典成亲,我得到他受伤的消息赶到了Z市。当时松涵满身是血,还在昏迷,正准备开始做手术,混乱匆忙中我曾接到过远在国外的叶阁的电话,他问我:“Sugar,一个月到了,我追到你了吗?”
当时情况紧急混乱,我担心松涵,匆匆说了句“嗯”就挂断了电话。
我坐起身,捂着脸,无奈痛苦,叶阁一定是以为我答应了,我真的太草率,太仓促了,我不是不要再轻易给别人承诺了吗?
叶阁于是似乎名正言顺地成了我正式的男朋友,每天与我出双入对,让我不再孤独,用他的温暖阳光和真挚的感情抚慰着我曾经受过的伤,我渐渐觉得,和他这样爱得纯粹认真的男生在一起过一辈子也不错,虽然他还没有真正成长为一个男人,但是妈妈说人过一辈子,简单幸福就够了。
中间有一次,我和叶阁听完周杰伦的演唱会,手挽手回公寓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松涵,不过一个转身,他就不见了。
走到公寓楼下,叶阁吻了吻我的额,跟我告别,但却拉着我的手不愿离去,他轻轻凑到我的耳侧问:“我今晚留在你公寓好不好?”
我赏了他一巴掌,斜睨了他一眼:“哪儿凉快哪呆着去。”
他知趣地傻笑着,一番恋恋不舍之后,驱车离去。
我走进单元门口,然后又退出来,如果刚才我没有看错的话,站在门口不远处大树下的人是。。。。。。松涵?
他见我看他,就缓缓走来,表情肃杀沉重。这是他受伤后,是我害他摔下病床,让他伤上加伤后又弃之不顾,不告而别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虽然路灯昏暗,我还是能看出他瘦了一些。
“你。。。。。上次,没事吧?”
他沉默不语。
“我听说你回来后还住了一段时间的院,是上次我害你摔倒后又出血了吗?”
他依旧沉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他大病初愈之后,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们大学曾缠绵相爱的地方,气氛尴尬。彼时我们相爱,此时,我们已经各有所属。
我想起刚才和叶阁一起去听的周杰伦的演唱会,我像初中时一般,激动地站在台下,盯着台上那个小小的看不清的影子,成为万千荧光棒中的一个,我竟然记得每一句晦涩的歌词。
当初,周杰伦宣布结婚的消息的时候,有多少他的粉丝深夜哭着转发着一句话: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穿上西装成为别人的新郎,我会闭口不提曾经的疯狂。有一天我也会穿上婚纱成为别人的新娘,但你依然是我最初的梦想。。。。。。
他高大的影子迫近,遮住了路灯的光,冷峻的眼神就在我的目前;曾几何时,这双眼里满是温暖如春的柔情,曾几何时,他也是我最初的梦想。
“我问你,你爱叶阁吗?”声音低沉冰冷。
我斜眼看他,不明所以:“你这是什么话?”
他的眼睛更近,我已经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如果我和叶阁二选一,你会选谁?”
我微怔后冷笑了一声:“哼,两年前,你已经帮我做了选择,不管我选谁,那都不会再是你。”
他一只手撑着墙壁,身子越来越近,呼吸喷在我脸上,温热如旧:“如果我说,现在,如果你的选择是我,那我的选择就一定会是你,你会。。。。。。”
“够了,尹松涵,从你成为别人的未婚夫开始,你就失去了选择权,我也是。你们就要结婚了,延期,不代表会取消。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也不想再做背叛别人的混蛋。而且,我更想和叶阁过下半辈子。”
他的脸渐渐远离,路灯又出现在我的视区,我才看清他的眼睛,除了沉沉的痛之外,没有其他。
“好,就当我没有来过。”他冷冷说了一句,转身绝尘而去,遽然无情,决然无疑。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熟悉的背影,熟悉的走路姿势。只是时光太久,伊人太瘦。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里,仿佛从没有回来过这里一样。
松涵,需要怎样的深情才能宣告拥有,需要怎样的坚强才能保持冷漠。但我想你的坚强,我学到了。
初茶浓郁潋滟,馥郁芬芳,一旦倾泻,便再也无法这般浓烈,这不就像初恋么,珍贵热烈,失去不再,但大多数的人都选择弃去初茶,往往第二次的茶水才适合慢慢品味厮磨。
松涵,我和你,也就做一对这凡世里的俗人,把那一段执着的记忆,放弃吧。我抬头看了看我住的公寓,这个见证我们深刻的爱的地方,讽刺的是,我还是舍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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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变故
? 一番忙碌过后,我顺利毕业,迎来了漫长的暑假,但是因为松涵和宋典的婚礼在即,我没有立刻回家,爸爸妈妈,尹阿姨也齐聚Y市,连橙子也从国外回来,不过她错过了我们的毕业典礼。
因为他们的婚礼正好在暑假,有一大帮子学校的人都空闲下来,赶来庆祝,虽然婚礼延期了这么久,还是那么受人瞩目,让人期待。
直到他们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我才又记起了湛澜,已经是晚上8点,我赶到他们住的地方,一个气派的欧式小区,小区对面有一间咖啡馆,我在咖啡馆二楼落地窗前坐下,正对着小区大门。我打电话给宋典,接电话的却是松涵。
“松。。。。。松涵?宋典在吗?”那次在公寓分别之后再也没有跟他说过话,现在有些不知道怎么自然地跟他对话。
“你有什么事么?”他的声音冰冷地没有一丝热度,比陌生人还陌生。
“我。。。。。。我有礼物要给她,她有空出来一下吗?我就在你们小区对面的咖啡厅等她。”
“你一定要送礼物给我们吗?”
“啊?”被他这么一呛声,我有些不知所云。
“其实没有太大的必要。”
“不,它对我来说,很重要,把礼物给她,我就解脱了。”
他似乎在电话那头冷笑了一声,带着浓重的轻蔑,然后冷冷地说:“好,等她洗完澡出来我转告她。”
“谢谢。”我立刻挂掉了电话,不想再感受来自最熟悉的陌生人的嘲讽和恶意。
咖啡厅里空调与我心里的热度一样,与炎热的夏季形成鲜明的对比。叶阁打电话过来问我在哪,我说要给宋典送个礼物,他说完事了来接我。
我一边喝咖啡,一边盯着对面小区的大门,这样宋典一出来,我就能看见她,然后赶紧将礼物送给她,不会耽误他们夫妻太久的时间。湛澜就静静躺在棕色的袋子里,要不了几个小时,它将属于新的主人。
我应该怎么跟宋典说这个宝石里的故事呢,和盘托出貌似是唯一的选择,至于她告不告诉松涵就是他们夫妻俩的事情了。我的任务交接仪式即将拉开序幕,我竟有一些莫名的紧张和不安。
我坐在那里等了好久好久,盯着大门口,眼睛都酸了,揉揉眼,继续盯着,紧攥着装着湛澜的袋子,空调温度很低,并不热,但是我的手心里却全是汗。
晚上10点,终于,小区门口,那个娇小的身影出现,白色的长裙飘飘,小巧的五官明媚,美得像个刚出尘的仙灵,她好像看见了我,冲着我灿烂地笑,满是待嫁的幸福。我也站起身,招招手,招呼她过来。
仅仅就在那么一刹那,一辆黑色的轿车飞快地驶过,她娇小的身影在一秒内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而我的手臂还僵在原地。有那么几秒钟,我的脑袋是空白的,只剩下一个意识,我要去到她身旁,可是我的脚定在原地,动不了。语言,动作,听力,有好多感官关闭,好多身体机能停止。
直到咖啡厅的服务员们都趴在玻璃窗上看,我被抽走的意识才一点一点回来。
我听见他们说:“刚才那辆车快得像一个黑影。司机逃跑了。”
“他哪能逃得掉,小区门口那么多摄像头。”
“那个女孩呢?被车带走了吗?”
“没有,她在那边,哇,至少甩出了百米。”
“那她肯定活不成了。”
“我们几个快去打120。”
我的四肢好像渐渐恢复了意识,可以移动了,我发了疯一样连滚带爬地向门口移动,身后有人喊:“小姐,您的东西忘了!”
那些嘈杂的声音响在身后,我拖着发麻的双腿,踉踉跄跄地跑下楼梯,心里装着巨大的恐惧,飞奔向那个娇小的身体,而我的身体仿佛只剩下一个跳的越来越响,越来越强烈的心脏,它好像要爆炸,要离开我的身体,我从来没有被如此铺天盖地的恐惧笼罩过。
咖啡厅里有些胆大的男服务员也一起过来,在几米开外的位置站着,我跪在面目全非,满地鲜血的宋典旁边,她的长裙已经看不出来是白色,她的右腿瘪瘪的,腰腹凹下去一块,我在那凹下去的部位竟然看得到红色的、恐怖的车辙印,她的周身被血泊包围,我不敢碰她,我吓坏了,天旋地转,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晕过去。
我跪着转身,将手机哆哆嗦嗦地递给他们,请求他们帮我拨一个电话,我的脑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用手机了。
熟悉的声音在手机扬声器中响起,我已经泣不成声:“松涵,快,宋典出事了。”
电话挂断后没多长时间,松涵就出现了,他的眼睛里有同样的惊惧,我已经支不起身子站起来,只是跪着,泪流满面,嘴里只剩下对不起,他始终没有看我一眼,他也跪在宋典旁边,缓缓抱起她已经变形的身子,艰难地站起来,向前走去,120叫嚣着,及时赶来。
我看见好多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将宋典抬了进去,我甚至还看到其中两个看了一眼宋典的身体之后,面面相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着松涵说了一句什么。松涵对着他们大吼一声:“你们他妈胡说!我要送她去医院,快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他那么生气,第一次听见他吐脏字,他也坐了上去,救护车门关上,继续叫嚣着以最快的速度离去。
而我还是没有办法站起来,直到叶阁出现,他一脸慌张地问出了什么事,拍打着我的脸,企图把我从巨大的恐惧中叫醒,却无济于事,他于是抱起软成一滩泥的我,放进了他的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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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凶手
? 当我再到医院的时候,松涵静静地立在盖上了白布的宋典的尸体旁,身影沧桑孑然。
我缓缓走近他,他在看见我的一刹那,眼神里泛着血光,将我推出了门外,仿佛怕我的存在玷污了宋典的遗体。
他关上了门,将我推在门外的墙上,我听见自己背后的骨骼和生硬的墙壁撞击的闷响,他狠狠地掐着我的肩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声音低沉狠厉:“说,为什么要害她?”
我皱着眉,摇着头,眼神中有无限的伤痛,泪水决堤,遍布脸庞。
“原来你的礼物就是害死宋典,现在的你,解脱了吗?”
“不,不是的,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的声音因为害怕,难过已经变得扭曲陌生,沙哑可恶。
“是你杀了她,你就是凶手!”他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杀伤力,手指已经掐入了我的身体。我的脑子竟然又出现了空白,四肢僵硬,眼神涣散,整个人都是空洞的。
我的眼前又出现昨天晚上宋典白裙飘飘带着明媚的笑走向我的情景;她的脸上满是待嫁的喜悦。。。。。。我开始相信,是我害了宋典,如果我不找她出来,不对她招手,如果我当年没有上松涵父亲的车,没有住在九溪半岛一晚上,如果不接受这份礼物,如果我不把湛澜主人的名片弄丢,那么宋典就不会死,一定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