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让他静一静。」韩尚隆拉住韩老爷,对他摇摇头,不要插手此事。
字语里的冰冷残酷,这番冲击对他们而言来得太过凶猛,对二弟来说更是如此吧?一定是发生了他无法承受的事儿,才会下如此决定。
一夜夫妻,百世姻缘,虽说弟妹当初逼婚的手段确实过分些,但是他们夫妻俩的互动大家也都目睹过,夫妻床头吵床尾和,只盼他们尽快解开心结合好。
把众人抛在身後,拐了一个弯,离去的韩尚昱悠然地踏在长廊上,与家人还仍面面相觑著,不知发生何事一脸担忧的表情相差甚远。
银白衣袂随著举步翩翩而扬,墨发在一片飘著雪花的白色中显得耀眼争光,从容地踩著稳健的步伐,漫不经心地赏著雪景。
此时的他,薄唇勾起一丝玩味邪肆的笑意,一双桃花眼波流转,光彩四溢,精致庭院里朵朵嫣红、含苞待放的玉茗花顿时都失了色彩,他的身影在雪白中绽放出另一道炫目的清辉来。
不远处正打扫做活的奴婢们,不小心瞧见心仪二少爷的俊美模样,不禁屏息了呼吸,眼冒欣慕,一颗颗芳心飘了过去。
似乎正思量著什麽,韩尚昱忽地轻笑出声。
他没往平日办公的书楼走去,也不是回自己居住的院落,更不是向被突然打入冷宫妻子所在的偏院。
对於方才说的重话,只不过是不想让家人过去偏院,或者要「她」偶尔盛装出席,虽然早晚都得捅破这层薄纸般的谎言,但告知家人的时间点还不到时候,因为他的私心,所以这事还得隐瞒一阵子,只是先让大家彻底遗忘了「杨明秋」这人的存在。
另一个不把「她」身分说出的原因则是,这麽有趣的事,怎麽可以一下就结束,他还想看那待在府里偷吃米食的小老鼠,如果日後遇到他的家人而惊慌失措,急欲遮遮掩掩的模样呢!
韩尚昱舔了舔唇角,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去逮住猎物了。
几片薄雪落在肩头上,季之书拨了拨被枝叶扯得凌乱的头发,拍了拍沾在身上的落叶,呼了一口雾气,指尖冻红但身子却很热。
这种生死一瞬间逃亡追逐战的刺激,让心脏砰砰激烈跳动,血液沸腾。
季之书搓著有些僵直的指尖,探出头,瞧瞧四周,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盛。
周遭静得可怕,虽然他刻意走著偏僻的小径,但当过几个月仆人的他,也知道大户人家总会有几个人躲起来休息一下。
不是说韩府规矩松散、不严谨,以致於让下人懒惰散漫、不尽职守,而是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完、做得确实,那麽剩下一些些时间休息喘个息,好之後继续干活,尽心打理府第。
积雪覆盖著屋宇和地面,一片白茫茫,偶有风声拨弄著枝叶,发出细微的声响,其馀的,就只有他略沉重的呼吸声。
虽然躺了近一个月,药也乖乖喝,身子年轻复原也快速,但内伤毕竟需要长时间调养,尤其这些时间他一直都待在温暖的室内,现在人在屋外穿得也单薄,温度反差甚大,冷冽的空气刺得肺部一阵生疼。
猛烈地咳了几声,季之书按抚著胸口,没心思再去猜想心底那抹诡异的不安。
时间紧迫,他可不能再犹疑。
望著比他高上约三、四尺的围墙,季之书不由得头疼,视野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到任何可以踩垫的东西。
「不过就是道墙,怕什麽!季之书,你都跟人干过架了。」
眼前的高墙再怎麽阻挠,也没有上次来的危险难以突破,季之书双眼发亮,为逃出虎口的求生欲望在他眼里熊熊燃烧著。
不屑地哼哼两声,甩甩手,踢踢脚,季之书做起暖身运动来,「没翅膀,但我有腿,有干劲,区区一道墙是拦不住我的!老子跟你拼了!」
测量著距离,他向後退了几步,想著电影武打戏里帅气翻墙的动作,握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喝一声,奋力向围墙冲过去--
作家的话:
逃狱逃狱,逼逼!
(16鲜币)第十四章 03 奸商算帐
「咦──?!」
颈项徒地被勒紧,一道拉力扯住他的衣领,猛然制止他的全力冲刺,反作用力之下,季之书往後仰倒在地。
他的视线从灰白的围墙划上苍茫的天空,从天飘落的片片雪花轻旋飞舞著,时间似乎凝结般耳里寂静的连自个儿呼吸声都听不见,静悄悄,直到身子跌进厚绵的雪地里。
「砰。」
突如其来,眨眨眼睛,仍未回过神来,季之书呆愣地躺在地上仰望著天,落雪飘飘荡荡沾在他的鼻尖上,一道身影突然挡住了落在他脸上的雪,眼瞳映入韩尚昱冷清俊逸的面容,嘴角似笑非笑勾著,居高临下地睨著他。
心脏狠狠被掐了一下,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季之书欲哭无泪。
惨,再一次逃跑,以现行犯被逮个正著……
该死的,老天爷竟然没站在他这边!
「嗨,你好。」赶紧撑起身来,季之书尴尬地打声招呼,「今天天气真好呀,听说表妹、表小姐今日回家?已经出发了吗?」
韩尚昱哼了一声,不理会他耍嘴皮子,「好好说明你刚才的举动。」
「什、什麽举动?」起身低头拍著身上的雪,他装糊涂地说道。
「不知道?」韩尚昱挑起眉,上扬的语尾有著不容忽视的威胁意味。
「喔,你说刚才呀?」一个机灵,吞了口沫液,「我没做什麽,大夫说我可以起身活动筋骨,这、这几天躺到骨头快疼死了,所以出来散散步,然後做个健身操而已,哈哈。」
说明自己的来意,手脚配合地伸展拉筋,左扭右扭,怯懦地闪避著韩尚昱目光犀利的眸子。
「是吗?」轻笑一声。
「对,我随意走走逛逛,刚好走来这里,你也是来散步嘛?你家挺大的,没想到咱们竟然这麽有默契,刚好来同一个地方,心有灵犀呀。」说著这话,季之书心里哀嚎不已,难不成真有监视器的存在?
「身子都好些了吗?」
「嗯?」季之书终於正视他,清澈的眼睛直直望进韩尚昱的桃花眼里,熟悉的眸子却又带著陌生,他不明白男人的问话。
那句是代表著关心,还是等著他回声「好得差不多」,然後得来的是先前欺骗他的刑罚?
季之书忐忑不安地瞅著韩尚昱的脸色,可惜他望不透那眸色里的思绪。
本以为已经算是摸透了男人的脾气,好歹处过一段时间,些许了解一点,但经过那一次绑架事件後,他已分不清楚和韩尚昱之间是因为熟络而明了了,还是男人故意显现出来的表情。
人要掩盖真实的自己,说难,但也挺容易。
「没听见我问你话吗?」
「听、听见了。」压下胸口冒出的酸涩,想了想,他扯著嘴角笑道:「算还可以,最近吃东西胃不太会疼,所以清粥吃了几天……咳、咳咳咳──」
正回著他话,冷风忽地一袭,突然被灌进一口寒气,刺得季之书再度咳了起来,一手捂著嘴一手按著胸口,咳了好一半晌仍不见停歇,且越咳越激烈几乎要把肺呕了出来般。
「大夫有说你可以出来吹风吗?竟还敢在冷天穿这麽单薄,你身体很健壮嘛?!」这时才注意到他的穿著,韩尚昱沉静若水的面容终於有了变化,眉宇间一阵阴霾,难得瞧他生气怒吼。
「咳咳!」摆摆手,季之书还无法回话。
沉下脸、抿紧唇,韩尚昱不再发一语,飞快解下雪狐毛披肩,甩手一挥,往他咳得痛苦而前屈著的身躯罩了上去。
突然被遮盖了视野,季之书又被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来不及挣脱出毛大衣瞧清楚此时的状况,韩尚昱已迈开修长双腿向著最近的建筑物走去。
「哇!等等,我、咳咳……看、看不到路,让我怎麽走?!」
向来被他认为脾气古怪又阴晴不定的韩尚昱,此时怪异的举止吓得季之书一阵慌乱,只能双手紧抓牢著韩尚昱上等质料的锦衣,脚步凌乱地跟著男人的步伐,剩下一张嘴不停大声囔囔著。
「喂!你到底想干做什麽?咳、咳咳,我们有话好好说,你不能动用私刑,咳咳,这是犯法的,而、而且我病其实还没好,欺负虚弱的病人会遭天──」
推开结实的门扉,韩尚昱抬脚跨了进去,没留意到被罩住脸的季之书没有瞧见门槛。
「啊!」季之书被绊了一下,可是并没有往前趴倒在地。
肩上胳膊的主人气势霸道,蛮横又不讲理,一路上沉默不语强硬地几乎半抱半拖著他快步疾驶,似曾相似的场景,以前也同样发生过。
那次他手扭了、脚也伤了,之後还发生了场争执,最後男人道歉。
可这次,韩尚昱没有让他跌撞受伤过。
脚下这一绊,让季之书随著韩尚昱轻轻一个使力,顺势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反射性地双手死命扯著韩尚昱的衣裳,忙著稳住自己。
近距离,闻到他独有的清香味,意识到这尴尬的搂抱,好在脸上被遮住瞧不到此时的窘迫,季之书急忙放开双手,挣脱出韩尚昱的怀抱,连忙往後退几步,手忙脚乱地扯下挂在头上的毛大衣。
「你、你想做什麽?虽然我骗你在先,但也算是帮你铲除了商敌的功臣,没功劳起码有苦劳,没看我搏命到一条命都快没了吗?伤害补偿就和医药费抵销好了,不需要给奖赏,所以……」不敢瞧著他,季之书先声夺人。
对於他一连串的唠叨,韩尚昱不搭腔也不制止,不哼一声,瞧也不瞧,迳自绕过他,走到室内的紫檀木书案後坐下。
发觉韩尚昱彻底的漠视,季之书识相地闭上嘴巴。
乖乖,虽然不知道韩尚昱肚子里又在打著什麽歪主意,但是识时务为俊杰,不小心惹得男人突然发怒,苦的是他自己。
在他身後做了个鬼脸,季之书抬头望著温暖的室内。
两旁偌大的结实红木书柜耸然而立,挑高的楼层让书柜少除了压迫感,而多了份庄重和沉稳,一排木制的门扉和窗棂上均雕著栩栩如生的花鸟图案,袅袅檀香,混著丝丝墨香和纸张清味在此轻回缭绕。
在韩府他的活动范围都只在後院,偶尔跑去蹓躂,也只是在远处瞧著湖,或是府第偏僻的地方閒晃著偷懒,还没有真切参观过古代富豪的室内摆设呢。
才自觉没多久,季之书忍不住张大嘴巴惊叹。
「啧啧,这里是你的书房?不愧是有钱人呀,咳咳,连读书的地方都霸气十足,媲美小型图书馆了……这麽多书,都看的完吗?这些是你的藏书?哇靠,如果我家也这麽大就好了,漫画都快没位子放……」叽叽喳喳混杂著咳嗽声。
对话未得到回应,便是属於一人寂寞的自言自语。
「花了不少钱吧?我每个月光靠买杂志漫画就流了不少血汗,唉,游戏花更凶……咳咳,我知道,这就闭上嘴巴。」还未察觉正唱著独角戏的季之书,终於发现聊天对象的面无表情,嘿嘿笑了两声,挠挠头,立正站好,不敢再出声。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沉默,他不安地转动眼珠子,东瞧西瞧,尽量让自己放松心情。
这人最会的就是玩心理战术了,之前假扮他妻子时,三不五时出现吓得他精神衰弱,就算现在被揭穿了,这股凝滞足以令人窒息的气压还是没变。
看起来年纪也没大他多少,瞧著那张滑嫩细致的脸蛋,说不定年纪还比他轻些,怎麽就一副奸猾狡诈的老狐狸模样呢?
哼哼,不愧是经商的料。
在心里白了那人一眼,他缓缓移动双腿,挪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过程中一直小心翼翼觑著男人的脸色。
韩尚昱连眉都没挑,就只是静坐在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似睨著他又似闭上眼帘。
方才一路绷紧神经想著快点逃离,尚未痊愈之下耗著体力,又吸进几口冷风,确实不太舒服,此时流淌著温暖静谧的室内让他渐渐放松,疲倦便袭了上来。
也不管韩尚昱是否在想著什麽歹毒的酷刑,个性一向悠哉閒散的季之书便光明正大地摊软在椅上,打了个哈欠,发著呆。
抓都被抓了,现在怕也无用,敌不动我亦不动,韩尚昱不开口他也不知道怎麽应变,随机行事呗。
「少爷,奴婢端药过来了。」过了没多久,宁静的书楼响起几声敲门声,唤醒季之书昏昏欲睡的脑袋瓜,抬头一看,秋桂推开门扉,垂首端著一碗瓷碗走了进来。
韩尚昱只是轻瞥一眼,秋桂马上明了,轻巧走到季之书的身边说道:「公子,您喝药的时间到了。」
季之书羞愧地瞧著她,想著自己方才的不告而别,如果他这一逃出成功了,那麽韩尚昱是不是会责怪负责照顾他的两位ㄚ鬟?
「谢谢,不好意思,出了偏院忘记告知你们一声。」掩饰著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