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敲门声,敏宁能放开四爷的手,起身过去开门。
苏培盛站在门前,恭敬的说,“一切都按照安主子您所说的办了,请问还需要什么吩咐?”
敏宁想了想,用手比划了一下跟他说,“让外面的人准备这样的口罩,给院子里的每个人都分一个,这这时疫是从口鼻传染,和人说话的时候记得带上口罩。每日里换洗的衣服以及口罩洗完之后都得用开水煮上半个小时,尽可能的杀死病虫。”
苏培盛应下了。
敏宁又问他,“你之前不是说四爷的病情有了好转吗?那么爷上一次清醒过来又是什么时候?太医有交待爷何时能够清醒过来吗?”
“安主子,太医已经调整了几次药方,上一回换了药之后,爷的脉搏有力了一些,太医说是有起色了,正准备再调整药方。爷上一次醒来是前个儿晚上,只是意识还有些迷糊,醒过来之后很快又昏迷过去。至于爷何时才能够清醒,太医说也就在这两日,现在爷身边需要人时刻关照着。”
又看着敏宁眼中带着红血丝,身上的衣服也是皱皱巴巴的便道:“安主子,想必赶路过来也没有好好休息,奴才已经准备好了房间,以及膳食,若不然您先梳洗一下,吃完休息好之后再来照顾爷。”
敏宁听到苏培盛这么一说,确实感觉到脑袋有点疼,又有点晕,便道:“那就在隔壁房间帮我准备热水,我先打理一下,至于饭菜我也吃不下,准备一些粥,至于休息,搬一张榻子放在爷这房间内,我亲自守着他。”
苏培盛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这可不行,有奴才来看着就行了,太医已交待过,时疫传染的厉害,若是您在这住下,回头感染上,爷清醒过来还不得将奴才给削了!”
敏宁揉了揉脑袋,说,“不是都跟你说了,时疫是靠口鼻传染,只要小心一点,保证不会传染上。还有你自己也尽快带上口罩,先去帮我准备热水,我梳洗一下。”
这么大热天赶路,不仅得忍受风沙,还得忍受毒烈的太阳,那是湿了干,干了湿,敏宁都觉得自己身上都有股馊味,越发忍受不了了。
苏培盛见劝不了她,只能够照办了。
敏宁痛快的洗了个澡,吃了饭,又将头发在阳光下晾了晾,很快就干了。
干了之后,四爷原先的屋子也已经消完了毒,屋里满是蒜味和醋味,闻到之后,她连忙捂住了鼻子。
看着四爷这个样子又怕刺激到他,便用帽子盖住了他的鼻子,稍微过滤一下空气。
榻子已经搬到了四爷房间内,没有靠在四爷床前,而是靠在通风的窗户下。
敏宁闭着眼睛挨着窗睡下了。
醒来之后天已经黑了,屋子里也点起了灯,敏宁脑袋总算是清醒过来。
因为热,即使睡了一觉,她也满身都是汗,又觉得身上有些痒,她凑近榻子边的蜡烛一看,发现不仅起了痱子,还被蚊子咬了几口。
这下敏宁也算是无语了,再一看四爷,四爷仍然睡着,屋角放着冰,倒是没流多少汗。
敏宁又望了一眼窗口,觉得玻璃窗也没那么好的,还不如安上窗纱。
像是听到屋里有了动静,苏培盛小声的喊了一声,“安主子,您看是不是该用膳了?”
敏宁刚才四爷,问他,“爷呢?爷这些天都吃什么?”
敏宁一出声,苏培盛的声音就正常起来,他在门口回答:“爷只能够吃流食,都是用牛奶和米粥佐食。”
难怪看起来这么瘦,敏宁小声嘀咕了一句。
“将膳食先端进来,我就在屋里用。”
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敏宁问苏培盛,“下午时我睡着了,是谁照顾的爷?”
她发现四爷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
苏培盛小心的说了一句,“是钮钴禄格格。”
敏宁的声音当即有些不对劲了,“我都过来了,以后就不麻烦钮钴禄氏了,好不容易有个健康的人,就让她好好待在屋子里,可千万别被传染上。”
苏培盛连忙给应下了。
敏宁又转过头来看着昏睡的四爷,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这家伙,就算是病了,也有人投怀送抱。
随后想到钮钴禄氏也是个心狠的,她可不像她知道四爷这次是有惊无险,这人完全是拿命来搏前程,也难怪她笑到最后成为胜利者。
敏宁并没有先吃饭,而是先给四爷喂了粥,因为这些药不能够空腹服用,所以得先用些,才能够喝药。
可是给昏迷中的人喂药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更别说是喂粥了。
她尝试着几次喂到四爷嘴里都流了出来,最后实在无奈了便让人准备了一个铜管,然后她喝了一口,对着铜管另一端小心的一点一点的喂了进去。
好在四爷虽然是在昏迷中,还能够吞咽下去,不然敏宁就得想个法子,做个细长管直接插他胃中了。
大概这个法子真好,反正苏培盛是非常欣喜,相比较以前吃一碗撒大半碗的,这回已经有了大进步。
喝完粥之后,又隔了半小时,敏宁用同样的法子喂了药。
敏宁嗅了嗅,就算隔着口罩也能够闻到那股药味,便让苏培盛端了一盆水过来,她给四爷擦了擦。
擦完之后,让他重新躺下,敏宁也热出了一身汗,没有去洗澡,而是三两口吃完了自己的晚餐再去洗澡。
洗澡之前嘱咐苏培盛让人用薄纱将窗户粘上。
洗完之后,她重新回来,回到四爷的身边坐下。
敏宁就抓着他的手唠唠叨叨起来,说一些京城里的事,说元宝也想要过来看她,却被她拦住了。
说到这里,敏宁停了下来,不忘为自己辩解,“我跟你说不是我不让元宝过来,而是我已经赔进来了,总不能让孩子也过来。”
床的另一边,四爷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敏宁却没有发现,她继续说着话,“平常就说你身体瘦,让你多吃一点你还不乐意,这回可好了,身体太弱了吧,别人都没有得上时疫,偏偏你得上了,还不就是因为你偏食,这不吃那不吃,只吃蔬菜。你也不看看吃蔬菜的人哪有吃肉的身体强壮,真正大病来临,你看是强壮能够撑过去,还是瘦弱得能够撑过去。”
大概是觉得这番话太泄气了,敏宁又拍了一下嘴说,“呸呸呸,你就当我胡说,咱们重新来。”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爷你可要好好的坚持,家里可都指望着你呢,还有元宝弘昀都还小着呢,十三弟一家也指望着你这个四哥呢,你要是撑不过来,咱们一家可就没希望了。都说人走茶凉,你看大皇子,虽然被圈禁,但一家人总是在一起,可要是没了你,回头咱们家指不定连大皇子都不如。”
“福晋可是看我不顺眼,你要是没了,回头肯定扶持李氏的孩子,直接将我给踹出府里。”相对于李氏,这些年福晋对她那是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
对于这一点,敏宁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毕竟李氏跟福晋斗那么多年都没有斗过福晋,可她跟福晋的仇就深了,那可是直接压了她一头,想必四爷没了,福晋第一个对付的就是她。
“我出府倒是没问题,反正我家大业大,去哪里都少不了我吃的,怕就怕几个孩子。我肯定舍不得的,回过头跟福晋一闹还不得闹翻天!您可得撑下去,就算不为了我们,也得想想您的那些理想,如今大清的盛世就如同烟火一般,看着光彩照人,可底下全都是烂泥一堆,百姓还没有安家乐业没有人人吃饱,如何能够称的上盛世?这官吏不清明,贪污成风,如何称得盛世?”
说着说着敏宁像是刹不住嘴了,将心中的想法都说出来。
“我心目中的盛世就是老百姓能够吃饱穿饱有余粮,孩子都能够读书,上学明理,给国民开智,官员才不能随意敷衍国民,国家才能够蒸蒸日上。老百姓心里都有数,国家怎么对待他们,他们心里自然有数,就算咱们是异族又如何,只要做到这个地步,百姓照旧欢迎。我希望有朝一日,大清能够如同大唐一样万国来朝。”
敏宁说着说着思绪就飘移开了,那思绪仿佛飘过了时间和空间,来到了未来。
就在这时,她感觉手中的手动了动,她低下头,正对上四爷睁开的眼,敏宁有些激动,“爷,你醒了?”
四爷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大概因为太虚弱,说不了话。
可敏宁仍然很激动,直接扶着他半坐起来,随后又急忙跑到门外,拉开口罩喊,“来人,去喊太医!”
外面立即传来骚动,就听见苏培盛的指挥声,敏宁又走回四爷身边,握着他的手凑着烛光看他,“爷,你感觉怎么样?”
看着他这如此虚弱的模样,敏宁鼻子有些酸涩,他睁开眼才发现已经瘦得快没人形了。
四爷一向是一个坚强的人,从来没有看到他如此虚弱过。
四爷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自然无法回她,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十几个太医立即闯了进来,一下子屋子里显得拥挤起来。
随着太医之后,是敏宁带来的几个年轻大夫。
“爷醒了,过来给爷诊治。”
敏宁退后一步让太医给四爷诊脉,正巧看到身后跟着而来的几个大夫,“你们几个有没有从太医口中询问到爷的情况。”
年轻大夫立即说:“我们已经询问过了,几位太医给了我们初步的脉案,不过因为脉案不全,所以看不出端倪来。”
敏宁有些生气,都什么时候了,这些太医还弄这种小把戏?
“行了,待会我就将爷全部的脉案给你们送去。先别管这些太医,你们要是有这么好的看,先培养一些菌出来,给院子里那些病人先用上,若是有了疗效再给爷用上。”敏宁已经等不及老大夫过来。
年轻大夫立即应下了,就跟敏宁在一旁看着他一给四爷怎么办?
四爷一脸疲惫的闭上眼睛,若不是敏宁发现他睫毛偶尔颤动,还以为他又昏迷过去了。
等太医全部诊完脉之后,敏宁才走过去问,“如何,我们爷的情况如何?”
敏宁问的是第一个给四爷诊脉的太医,那太医回道:“按理说王爷应该最早明日才能醒过来,现在提前醒过来,说明晚间的药起的作用,其中的大黄是不是应该需要再加重一点?”这最后一句话是问旁边的太医。
几个太医交谈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说到最后,为了某种药物,甚至吵了起来,敏宁看着屋子里乱的不成,就让太医先到别的屋子里谈,不要吵到四爷的休息。
说实话,敏宁已经不相信太医的医术。
等人全都赶出去之后,敏宁才坐回四爷床边,握住他的手,眼中散发着喜悦,“醒来就好。”
四爷眼神不错的盯着她,就像是问她为何会在这里?
敏宁看出了他眼神中的疑问,回答他,“爷您生病的消息传进了京,福晋便命我过来照顾您。”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四爷明显有些不信,迫于不能够开口说话只能够先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这段时间四爷虽然昏迷着,但对外界的事不是没有感应,半梦半醒中甚至能知道屋子里的人在做什么?
前几日是钮钴禄氏照顾他,四爷也是知道的。
对于钮钴禄氏四爷心里自然有些感动,可是当发现今日里换成敏宁之后,四爷便生气了,气她以身涉险不顾自己的安危,可不得不说,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
四爷病的不轻,大半时间都在昏迷中度过,偶尔清醒他甚至怀疑这一次自己能不能熬过去,他会死,这个的念头出现在他心头上时,他发现自己是畏惧的,不仅畏惧死,还畏惧再也不能够见到她。
也是这次四爷才发现安佳氏在他心里到底是跟其他女人不同的,具体有哪些不同,四爷说不上来,只觉得她是特别的一个?
之前安佳氏所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他挣扎着想醒过来,告诉她不要吃钮钴禄氏的醋,告诉她,他会给她做靠山,保证不会让福晋将她赶出去。
告诉她,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人会欺辱她,告诉她,那样的盛世,他也想看到……
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亲手打造这样一个盛世呈现在她面前。
四爷越发挣扎起来,这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一眼不错的看着安佳氏,仿佛要将她的音容笑貌都藏在心里。
他觉得……他心悦她。
敏宁被四爷看得毛骨悚然,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视线,“爷,你怎么了?”
四爷收起了眼中的柔情,算了,还是别吓着她了。
他的情意需要慢慢向她表明。
闭上眼睛之后,四爷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敏宁这才松了一口气,“爷,以后可别露出刚才的样子,真是吓死人了。”
四爷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快被气死了,这女人究竟懂不懂情爱?
可是刚才那一会已经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