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不认为这些宗亲们会放掉这块肥肉,这背后肯定是有人戳窜着,或许是看清了他的目的,这才有恃无恐。
皇帝有些警惕起来,很想将这些堂兄弟跟堂侄子打发走,派人查探,到底是谁在后面浑水摸鱼。
这个口根本不能开,要是宗亲们不出钱,那些大臣肯定也会找借口不出钱,这个不出银子指望谁出,扯嘴皮子甚至会将这件事给拖延下去。
这些那些文臣可是非常擅长。
何况都不出钱,那指望谁出钱抱着货物出海贸易,然后白白分银子给他们?凭什么?
皇帝瞬间想到四儿子,四儿子家可是有一个巨富,莫非这些人打着主意要老四家的帮他们出钱?
这可真是异想天开,老四家那个虽然不说是只进不出,但是想要从她手中占便宜,不可能!
皇帝暗自摇了摇头。
哪一回老四家的白白的把钱撒出去,回头赚回来的不更多?
让这些宗亲占她的便宜,根本不可能。
“不出钱是不可能的,既然你们你们口口声声说没银子,那么这一次就算了。”
皇帝心想,等回头别人赚了银子看你们怎么哭!
一群宗亲立即面面相觑,皇帝的反应不对呀,皇帝不是应该大方一些,就算不让他们先欠着,也可以让他们先从国库借银子呀?
“不不不,万岁爷,我们没说不参与,只是您看这一家老小都穷的揭不开锅了,能不能让咱们从国库里借一部分银子?”
皇帝眉心一跳,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国库?别以为他不知道国库里空的都可以闹耗子了。
转念一想,这也是个好事,正好可以国库那层撑遮脸皮给揭下来。
“来人去传户部尚书凯音布!”
凯音步四十五年十二月才上的任,算一算,这才过了一年。
可这一年时间都让他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户部已经乱成了一团,是拆东墙补西墙,就连赈灾的银子都是挪兵部的禄银,也就是说,今年年底八旗士兵的俸禄又没有发。
如今他已年老,等到明年就能满六十岁,只希望安安稳稳熬到花甲之年致仕,也算是有个好的终结。
他年岁已大,没有那个能力改革户部,只能够维持现状,期望等待到一个有魄力的接任者接收这个重担。
皇帝也知道让凯音步接任是为难他,户部乱成现在这个模样根本就因在皇帝,是当年他特赦旨意允许朝廷官员向户部借银子。
皇帝这话原本是为了一些家庭窘境的清官,比如于成龙这一类,帮助减轻生活上的困难。
可没想到这个口一开,不仅官员跟着借,宗室和勋贵们不缺银子也跟着借,就好像不借不给皇帝面子一样,甚至引起了一翻潮流。
可以说那段时间,官员之间开口闭口都是,“你借了吗?”
“借了。你呢?”
“还没。”
“那还不赶快借!”
好像不朝户部借银子,就是土老冒一样。
皇帝是有苦说不出,金口一开,御言哪里能够收回?只能捏着鼻子,将这些苦果吞下。
时日一长,皇帝不提,其他人也没有主动还。这其中也有一些因由,比如人家借银的宗室都没有开口还,其他官员要是还了,那岂不是打击宗室们的脸。
逐渐借银子都连成了一体,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有借无还,户部已经成了宗室大臣们的公开银库,如今宗室中的一些阿哥贝勒连喝花酒的银子都开始朝户部借,户部就是被这群蛀虫给蛀空了。
前两年四爷是在户部改良记账本,是将一些今年账务给理出来了,呈报给皇帝以后,皇帝看了那庞大的数目,顿时沉默了,随后将这件事给按了下去。
这么大的数目要让人还的话,那得逼死多少人?
特别是一些宗亲,只想宗亲从来没有想着还,借的银子,做某事一次比一次大,这要是开口还银子,真的有把人逼死的嫌疑。
可这样也不行,再欠下去那是越滚越大,户部就先绷不住了,这两年前皇帝就暗示户部,一千两以上就不往外借,最多借给的是那些实在是家庭困难刚入朝的年轻官员。
皇帝很欣赏张廷玉,为何?
不就是因为之前他借了银子立马就还了,这种才是他的好臣子,急他所急,明白朝廷的困难,有银子后立马归还。
若是那次张廷玉借银子也跟其他人一样只借不还的话,皇帝或许还会思量几下,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信任他?
可没想到有张廷玉这样一个榜样在,大臣和宗亲还是充耳不闻,倒是一些小官让皇帝欣慰,借的银子不多很快就能还上。
凯音步被请入宫的时候,正被几个武官堵在家里,毕竟士兵的俸禄可是被扣了不少,怎么不让这些武官着急?
一个个急的找凯音步要银子。
凯音步哪里有银子,秋收的税银一大半被填补了之前的赈灾欠银,还有一小部分扔到了河工上,毕竟河工是不能断的,河工的钱要是断了,那堤坝修了一半,来年那一处要是发大水的话,那可是牵涉到少则十万多则百万百姓的性命。
黄河之水可是一年比一年泛滥。
还有一小部分被他截留下来,这一部分是皇帝属意,拿去参合到朝廷跟东洋的贸易之中。
凯音步看着之前爆出三皇子和八皇子赚了多少银子的报纸,就想着这笔银子只要翻一倍,就能够解朝廷一时之难。
可没想到的是,这大年节里竟然被武官给堵在家里,说道理他理亏,不挪其他部的银子,偏偏截了兵部给士兵的粮饷,凯音步根本不敢见这些人,只能躲在家里假装家里没有人。
听到皇帝召见,凯音步根本不敢走大门,而是让家人牵了马车悄悄等在后门,他从后门离开。
“奴才叩见万岁爷,万岁爷吉祥。”凯音步在养心殿见到了皇帝,当然他也没有错过那几位宗室皇亲。
不知道皇帝这个时候叫他过来做什么?莫非跟这些王爷有关?
看到凯音步来了,皇帝就开口,“爱卿,朕宣你过来是有一事。”说着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宗亲们,皇帝问凯音步,“爱卿,国库内还有几许银子,能否挪出来借个几位王爷?”
凯音步心里一咯噔,顿时觉得不好,国库哪还有银子?那唯一截留的银子可是用来钱生钱的,这一笔是绝对不能动的。
凯音步警惕的看着那几位王爷,就好像这群人是强盗一样,他绝口不提那笔银子,而是跟皇帝哭穷,“万岁爷,咱们那国库都穷得闹耗子了,哪里有什么银子。咱们的税收都指望江南了,可江南的税银,是一年比一年少,今年秋收的银子都用来给四川震灾了,您别忘了,去年山东那边发了大水,您可是金口玉言说免了三年的税,今年几个省的税收的更少。就连众位王爷们的俸禄都是从八旗士兵粮饷给挪出来的,奴才苦啊,不仅不被了解,方才还被那些武官堵在了家里。”
皇帝啼笑皆非,心想这老小子可真会演戏。
可皇帝哪里知道凯因布说的都是真的。
凯音步这话一出,几位王爷顿时眼观鼻鼻观心不开不接话,没想到凯音步话音一转,将话音转到几位王爷身上。
“万岁爷,这大过年的几位王爷过来,莫非是想要还户部的银子?”一想到大过年的被人堵在家里,连年都过得不安,老爷子直接豁出去了。
这里几位宗亲王爷顿时脸一僵,等等,他们不是来借银子了吗?怎么讨论到还银子上了,虽然说那笔银子他们也不是还不上,可都借了十几年,已经将那笔银子视为所有,那还回去岂不是搁自己的肉?
光是家里的一家老小就得闹腾。
皇帝像是这才知道,一脸惊讶道:“什么?几位王爷竟然还欠户部银子未还?”
随后皇帝看向几位宗亲王爷,“是有这么一回事吗?”
几位王爷支支吾吾。
一旁的凯音步跳出来,一个个指着说,“三十五年六月庄亲王要扩充府邸,可是借了五万两银子。”
“三十六年,前任康良亲王甍逝,亲王府借了二万两用来置办丧事,这位银子康亲王您得认……”
凯音步一个个点名,将这些人一个个借的银子全都数了出来。
皇帝听了有借银子在小汤山买地皮盖庄子,有在畅春园附近大手笔盖园子的,这里面大概也只有庄亲王借的最少,就只有那五万两。
也是,庄亲王没有子嗣,自然不需要花那么多银子盖庄子盖园子,若是盖了,最后还不知道便宜谁呢。
凯音步一个个点名,宗亲们被点到一次,眼皮就跳一次。
最后暗地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一同找借口向皇帝告辞。
皇帝也没有拦着,总之他这次是借着凯音步之口透露了口风,正式宣告,借了一户部银子的该还了。
要真是有那死不肯还的,那就别怪皇帝,不客气下死手了。
这么多年和善下来,皇帝一直慈眉善目,大概大家都忘了他年轻时也曾擒鳌拜、平三藩、收台湾,三征绝漠可是才过去没几年。
宗亲离开后,凯音步也跟着告退了。
皇帝敲着桌子在等待,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有一个面貌平凡之人进来。
“回万岁爷,已经查问过了,几位王爷似乎被人约好,一同过来。”
皇帝眯了眯眼睛,沉声问道,“查出是何人没?”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在后面动歪脑筋,非得将此人擒住,挫骨扬灰不可。
“目前未能查出,隐藏在几位王爷府中的人,也没有察觉到有陌生人过府。”
皇帝缓缓开口,“看来同是安插在几位王爷府中的人做出来的,让人仔细查着,最近几位王爷都跟府上哪些下人走得近。”
“是。”那人回了一声,便退下。
养心殿内没有的人,外面大门口站着的梁九功听到动静,连忙招了招手,就有宫女奉茶,奉点心进去。
梁九功自己走到皇帝身边安静,小声道,“万岁爷,你有什么吩咐?”
皇帝侧头对他说,“去将老四……”
户部收银这事,只能是铁面无私的老四来干,可随后想到老四如今还有任务在身,东洋的贸易正是关键时刻,户部的烂摊子也不差这一两个月,皇帝便改了口,“别叫老四,叫老八过来。”
老八不是跟朝臣和宗亲关系好吗?想避让他去讨要银子应该很合适,也省得老八这时候给老四捣乱。
梁九功应了一声是,心想八皇子这是从东洋贸易的肥差中被调开了,看来还是四皇子得万岁爷的心。
随后皇帝又想到名义上养病,实际上被禁足的太子,便问梁九功,“太子最近表现如何?”
梁九功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太子十几岁时,万岁爷也是这样问过此话。那时候父子俩感情得多好,整日里粘粘乎乎的他看了都牙酸。
可今时,不同往日。
他眼睁睁的看着皇帝竖起了大皇子这块磨刀石,将太子磨得都快断了,太子跟之前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太子……”
想到太子在毓庆宫中发脾气,鞭打身边的太监宫女,隔三差五就有尸体抬出来,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身为奴才,他也有些兔死狐悲!
皇帝脸色沉了下来,“有什么不能说的?”
梁九功吓得跪地,哆哆嗦嗦将太子所作所为全都说了。
皇帝的脸色阴晴不定,冷声道:“太子如此暴戾,这让朕如何放心将爱新觉罗氏的江山交到他手上?”
听到这句话,梁九功顿时趴在地上,恨不得自己此时是聋子。
在宫里都明白一个道理,知道的越多死得就越快,特别是身为皇帝身边的人,梁九功知道太多秘密,他已经不指望活到下一任帝王登位,只想着万岁爷确实能给他留个位置,让他在下面也能够伺候他。
几位宗亲沉默的走在出宫的路上。
最终还是康亲王椿泰先开了口,“你们说万岁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庄亲王没有子嗣,自然不用为子孙担忧,他是一身轻松,“还能为什么,不就是暗示咱们该还户部的银子了吗?”
说实在的,最开始几年,借银子一下子借多了,他们也心惊胆战,时时刻刻准备着还银子。
可皇帝一直没提,也没人主动开这个口。
时间一长,借的多了,所谓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他们就放下心来,安然心的享受这笔意外得来的财富,如今已经将这块肥肉吞入腹中。猛然这块肥肉的主人让他们还回来,这简直就是割他们的肉。
还是那句话,庄亲王不用为子嗣的前程担忧,更何况他就欠了五万两银子,这笔钱还是能还的起,所以一点也没有其他人的忧愁。
不像康亲王,这些年一笔加上一笔,他借的,他几儿子借的,修园子,摆阔加在一起都足有近百万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