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蔡家老爷子去世,蔡斌正忙着整治丧事接手家务,加上这时消息闭塞,等他知道此事,林玥已经委身长社县令陈讵。蔡斌觉得既然人家自己已经找到归宿,他也不好再插手干预,毕竟林蔡两家只是上辈子的交情。谁知去年年底时听说林玥丧夫,因和陈家大妇不和被遣返家中,如今一个人带着女儿在阳翟凄凉度日。
蔡斌想怎么说林蔡两家也曾有过交情,不知道时还好,如今知道了就能帮一把算帮一把吧。原本他想拿钱财接济林玥母女,又觉得林玥不像是受人接济的主儿,跟王氏商量:决定把人接回颍阳,即能照顾了林氏故人也算便宜了自家姑娘:有这么个才能卓着的女先生教导,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家姑娘会成为书理不识琴画不通的野丫头。
第二天一早,蔡斌就带着薛哲赶到了林府。说是林府,其实如今也不过就只剩了一个很小的院落,虽不算破败荒凉,却也门庭冷落。蔡斌看了看:门房都没有,他名帖都不知道怎么送进去。只好让薛哲上前叫门。木门应声而开,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探着头,好奇地看着门外的蔡斌和薛哲。
薛哲文绉绉地问小姑娘:“敢问府上林大家可在?”小姑娘摇摇头,睁着大眼睛困惑地看他。
蔡斌走向前低着身子一脸慈祥亲切笑地哄人家:“小姑娘,你娘亲是叫林瑶姬吗?”
小姑娘点点头。蔡斌接着哄:“那你进去跟你娘亲说:外面那人说他是颍阳蔡斌蔡德良,就在门口候着呢。”
小姑娘歪歪脑袋思考一下,冲蔡斌一笑说:“先生稍待,我这就去通知娘亲。”然后就转身往门内走了。
过了没一会,一个身材消瘦,一身白衣的女人领着刚才的小姑娘迎了出来。见到蔡斌,憔悴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欣喜:“外头风起,德良大哥远道而来,还不快快进屋。”
蔡斌也不客气,一脚跨进门来,打量着空荡荡地院子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他冲身后薛哲使了个眼色,薛哲会意提着礼物跟上。
前头带路的林玥把蔡斌让进屋子就座,正要去泡茶,一回身就看薛哲手提重礼,四下张望着发愁不知道该放哪里。林玥不由愣住,然后指着薛哲手上的礼盒,有些微愠地转向蔡斌:“德良大哥这是何意?怎还携如此重礼?难道怕林玥招呼不起不成?”
蔡斌赶紧摆摆手:“哪里哪里,瑶姬误会了。此乃斌替小女送上的拜师修束。斌此次除了探望故人,还有一事要求瑶姬。”
林玥转身疑惑望向蔡斌:“德良大哥但讲无妨。”
“瑶姬知道:我有两女,大女阿婧已年方七岁,正该启蒙;小女阿媚,年方两岁,可自幼早慧,心思灵巧。斌遍寻颍川,欲请一合适西席而不得。今番路过阳翟,听闻瑶姬已来此定居,特带修束,想请瑶姬屈尊到我蔡家去教授小女。不知瑶姬意下如何?”
林玥听完想了想:现在她和倩儿在阳翟是孤儿寡母,陈家那帮人遣她出门时一个铜子未曾留给她们母女。她们生活用度靠得全是林家所剩不多的积蓄,而且她如今身体不好,吃药也是一项大支出。西席这个差事轻巧体面又能得修束,对她是极好的。只是……蔡斌真的找不到别的西席了还是另有原因呢?
想到这里,林玥深深地看了蔡斌一眼,沉吟道:“此事……若林玥只孤身一人自可前往颍阳,只是小女倩儿年岁尚幼……玥怕是要辜负德良大哥厚望了。”
蔡斌笑着眯眯眼:“哪里的话。瑶姬可以带着倩儿一同前往嘛。”
林玥有些动心,可仍迟疑道:“德良大哥请我这不祥之人入府,虽为西席却怕也对名声有碍。”
“不碍的。此事我临来之时已同拙荆商量过,能请到你林大家是我蔡家荣幸啊。”
“可是别人那里怕有口舌非议。”林玥继续皱着眉担心。
蔡斌大手一挥,反问道:“瑶姬可是怕这口舌非议之人?再说别人口舌非议与我蔡斌何干?”然后他抬头望着依旧沉吟犹豫的林玥说:“瑶姬不必如此着急,此事你可慢慢考虑,等下定决心可到阳翟‘杜康酒肆’找薛哲。”说着他指了指一边冲林玥点头示意的管事,接着道:“到时会由薛哲打点,亲自送你们母女去往颍阳。”
林玥点点头,与薛哲见了礼后又谢过蔡斌。蔡斌抬头看看门外天色,心想自己还有一家要拜访的就赶紧和薛哲一起告辞出了林府。
薛哲出来后看着身后木门:“这林大家还真是跟别人不一样。听东家和她说话我都觉得自己知行浅陋,自惭形愧。”
蔡斌看着薛哲笑道:“我看你上门时挺知书达理的。”
薛哲脸一红,讪讪笑道:“我也就只能糊弄人家小姑娘了。哎,东家,你说这林大家会同意咱要求吗?”
蔡斌断然道:“一定会。”
薛哲困惑:“为什么?”
蔡斌挑着眉看向自己的管事:“就因为她还有个女儿。”说完丢下满脸不解的薛林,哈哈大笑着往前走:“快快跟上,等会儿我们还要去拜见我的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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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在颍阳蔡家,王静正坐在厅里无聊地跟着王氏学背诗经,就见门外跟她老爹一起出门的薛哲回来了。她正纳闷是怎么回事,就听薛哲自己汇报说:林大家已经请来了,现正在门外呢。王静狂晕:老爹这动作也太快了吧?那天在书房说的时候她还以为是等他回来时顺带把人带来,没想到这走了才没几天,人家就把家教请上门了。用不着这么着急大小蔡培养吧?
她身边王氏赶紧领着阿婧和她亲自迎出门去,王静看着一身白衣、身材消瘦、弱质芊芊的林玥和被林玥拉着,一双大眼睛骨碌骨碌打量着四周的陈倩时,不由心头一松:“看来这个女先生不像是个很严厉的主儿,以后她还有的偷懒。”
等王氏和林玥见了礼,开始说话的时候,王静就在一旁站着边听边看着林玥走神儿:“二十多岁、风华正茂、满腹才学的女大家,真是很能让人联想起班昭,蔡琰啊!”当她听到林玥说到自己已丧夫归家的时候差点儿一跤跌倒:我晕,除了有才,她们连寡妇命都那么相似!
11、恩公府上有嘉儿
那天蔡斌拜访完林玥以后紧接着置办重礼,带着薛哲去了另一家府邸:郭府。那里现任的家主郭泰就是他从来了阳翟就一直记挂在心上的恩公。
去年他自东莱回程时曾在颍川郡外遭遇路匪。为安全计,蔡斌当时当机立断:车队各自分散往不同方向行进,在阳翟汇合。这是一个很险的法子,因为有时候路匪打劫是专门找落单行人或零星车马。蔡斌分散规模虽然把一次性被劫的损失降到最低,却也增加了单个马车被劫的几率,这就是在和老天爷赌博啊!
也不知那天老天爷是开眼还是不开眼,蔡斌所有的马车那次都没被劫,但他自己倒是被人绑了。一入贼窝,万分惊险,幸好他还算冷静机灵,最后居然逃出来了。只是代价是他身无分文,遍体鳞伤,昏倒路旁,险些丧命。也亏他命大,被正要回家的郭泰救下,待到郭府修养了近一个月才算痊愈。
后来他曾把这事随口说给夫人王氏,隐去了其中的诸多凶险,只说自己在阳翟和大队失散,被恩公搭救了。王氏当时也没细想,本来嘛,常年出门在外,谁没有个迷路,走散的时候,太正常了,不用担心。要是她知道自己夫君那次差点儿回不来,不晓得又是怎样一番心惊肉跳。
现在的郭府看上去是比刚才去林府的境况好多了。大院高墙,气派宽敞。角门那里的门房见来得是蔡斌,他身后薛哲手提礼盒,就分外上道得迎上来接了名帖跑进去。不一会大门打开,就见一瘦销清俊,修眉朗目的斯文男人带着人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正是蔡斌此行要见之人——郭泰。
郭泰见到蔡斌,分外亲热拉起蔡斌胳膊说:“德良兄,数月不见,依旧是神采奕奕啊。”
蔡斌把手上礼单都交付郭家下人,然后含笑望向郭泰:“文开兄也别来无恙啊。”然后俩男人就在郭府门外相视一眼,朗声大笑。
薛哲看着自个儿东家不由浑身一抖:今儿这是怎么了?东家笑得也忒多了点,有阴谋!一定有阴谋!然后等不及他想清楚自己东家有什么阴谋,他就被郭府下人引到郭府角门里坐着喝茶去了,抬头一看:嗯?东家呢?他人是什么时候进去了?
正被自家管事的腹诽的蔡斌此刻正和郭泰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听语气内容,两人一点没有施恩与受恩的关系,倒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想来当年蔡斌在郭府养伤时就和家主相处的相当愉快。
“德良这次来阳翟可是要多住上一段日子?我让人把客房收拾出来,德良兄今番就住小弟府上吧。”
“不忙不忙。我这次是去寿春,阳翟不过路过,正好来看看文开。”蔡斌拿茶轻抿一口:“文开最近在忙什么呢?”
郭泰摆摆手:“ 哪有什么可忙的,不过在指导嘉儿功课。这个臭小子,一点儿也不听话。前番淘气又气走一位先生。这都第七个了,再这么下去可怎生得了?”
蔡斌听了眯着眼抬头,饶有兴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哼,别提了。这孩子见了先生不是弄些乱七八糟的恶作剧作弄人家,就是拿些古怪刁钻的问题难为人家。前次他跟先生说:齐人一妻一妾却要行乞为生,自己尚不能温饱,何来余力娶妻纳妾?可见圣人言也常有不合理之时。把人家先生气得当时就说,他是‘孺子不可教也’,你猜他回什么?他说人先生脑如朽木,不可雕也,不可雕也。先生立时就甩袖而去。”
蔡斌听了哈哈大笑,笑完往前探着身子问郭泰:“我倒觉得嘉儿说的挺有道理。你该不会为此事儿责骂他吧?”
郭泰苦笑:“我哪里敢?人家脑子转得快的很,我这话还没落地他能立马接茬。也不知道我们父子到底谁在说谁。现如今整个颍川的西席只要听说是要往郭府教习,不是称病谢客,就是闭门不出,唯恐被请来教他。这不是没办法,他现在功课只能我先教着,等以后能再找到了好先生,再让他拜师求学。”
蔡斌听完继续笑,边笑边对郭泰说:“学生能做到如此份儿上,倒也难得。哎?今天怎么不见嘉儿来见客?”
郭泰微微皱了皱眉,脸上也染上一层忧色,摇摇头轻声说:“病了,正养着呢。”
“可算严重?”蔡斌立刻正身问道。
“没什么大碍。前几天踢被着凉。喝了药,现下已经见好。只是这孩子自幼体弱,他娘亲怕他没好利索,拘着他不让他乱跑罢了。”
“这样啊。”蔡斌松了口气,然后安慰郭泰:“小孩子身子弱是常有的事,文开不用太过忧心。想我家大女小时候也是体弱多病,她大母、娘亲都担心她养不大,连名字都不敢取。如今长大些了,不一样很康健?”
郭泰叹口气:“但愿如此。若真能像德良所说,我和他母亲定会开堂祭祖,以谢郭家祖宗保佑。”
郭泰叹息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道清清脆脆的童声:“可是蔡伯父来了?”
蔡斌闻声回头,一个五六岁的俊秀小男孩儿正扒着门框往里瞧,乌黑的头发,白皙的肤色,小脸儿上带着病体未愈的红晕,眉毛修长、眼睛晶亮、煞是可*。正是刚才他们讨论的主角——郭府的小魔星郭嘉。
郭泰见儿子扒着门框探头探脑往里张望,不由脸一板,冲郭嘉说:“嘉儿,还不快给你蔡伯父见礼?”
郭嘉冲父亲吐吐舌头,迈步进了客厅来到蔡斌面前向他深施一礼:“嘉儿见过蔡伯父。”
蔡斌摆着手特慈祥特乐呵地说:“嘉儿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郭嘉直起身,望向蔡斌:“蔡伯父此来何不提前告知嘉儿,要不是嘉儿跑来的时候听下人提起,还不知道来的是您呢?”
“嘉儿!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郭泰打断儿子跟蔡斌的胡搅蛮缠,板着脸很严肃地问郭嘉:“今天功课你可曾完成了?”
郭嘉听了面色淡定,不慌不忙走到门口,抬头望望门外日头,然后一本正经地对郭泰说:“父亲,如今巳时未过,您就要检查孩儿默写吗?那孩儿只怕让父亲失望了,天问篇(屈原楚辞)孩儿还未动笔。”
郭泰沉声:“那你还不快回去继续?”
“父亲,学而不思则罔,这可是您教的。孩儿观天问篇时心中疑惑,正思究天地人鬼之道。一时入神不想竟闲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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