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雍抬起头,望着刘备艰难开口:“主公……雍实在是……”简雍话没说完,门外亲兵就小跑而入,把一封竹简递给刘备:“主公,曹操接受刘琮归附,近日拔营出城,向襄阳而去。”
刘备面色一变,把竹简接过,一把展开:果然是个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荆州七郡从今日起,就换了主人了。若说之前刘琮还只是荆州名义上的主子,那在刘琮归附以后,曹操肯定有能耐把名义变成实际!荆州……他们能守的,就只剩下半个江夏。
刘备无力地垂下手,把竹简递给了一旁的简雍,然后转过身,准备命令队伍集合,继续赶路。
可是他的命令还没出口,就觉得自己脚下一阵晃动。正纳闷是怎么回事呢,在外巡防的孙乾已经撩了帘子,一步跨进帐内:“从长坂坡四面涌来大批曹军,正向我军靠拢合围。观其部署,应有十万众,领军人物暂未现身。主公,请速速撤离,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刘备眼睛一闪,也没心思感慨刘琮的荆州事了,直接下令组织人马,在合围以前突围出局。
其实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突围战。敌将主帅还未露面,刘备这里已经先失一城。
“猝不及防,仓皇逃窜”八个字形容此时的刘备实在再贴切不过。山坡四面在刘军刚刚集合之时,已经被燃了一把通天大火。此时正逢秋草枯黄,天干物燥,火势一起,便迅速往四下蔓延。
放火的王毅立在干沙堆外,眼望火光中狼狈不堪的刘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而他旁边的应兴则沉肃着脸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哥,这是……”山坡下,看着身边不断升起的凶焰以及硝烟,饶是关羽一向沉稳,此刻他的面容上也出现了几分少有的惊慌。
刘备则眯起眼睛,手下紧紧握住马缰,控住惊燥不安的的卢。牙齿则咬上下唇,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这位敌将倒是好本事。他连连他姓甚名谁还不知道,竟然要被他算计于此,葬身火海?不行,绝对不行,他大业未竟,他身边百姓还没离他而去,他的军队还在他手里,他怎么可能轻易死掉。
“领头的到底是曹操手下哪个损阴丧德的小子?不要让某件见到,让某家见了,某家非活刮了他!”张飞眼看着漫漫火光,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
可他这话音刚落,似乎就是为了迎合他这句话,刚还只是放火不见人声的四面坡上火箭频发,箭矢疾下。连带着滚石土木,拦住了通行要道。
四面是不断燃烧,哔哔啵啵的火光,身侧是毫不留情,疾驰而下的箭雨。刘备一改往日谦和作风,手持双股剑,眼盯着长坂坡官道旁已经被火势封住的一条小径喝令:“全军随我往南冲!”
张飞闻言大吃一惊,一把拉住刘备缰绳:“大哥,那里火势太旺,往里走,只有死路一条!”
刘备回过头,眼色清明无比沉声道:“置之死地而后存。如今之局,别无他法。东、北、西、三面皆成包围之势,若还有一方合围未成,便只能是南方了。”
“这敌将也忒生毒辣,欲全歼我等,竟要置百姓于不顾?”关羽目光森寒,冷冷说道。
“就怕不止如此……主将到如今还未露面,恐怕……”刘备说道这里没了下文,只蹙起眉把头扭向山坡上王毅他们所在的地方。那里还插着两杆前锋军的军旗,写的皆是“王”,“应”。但是这主将之旗却始终没有打出来。
只是一眼过后,刘备就重新收拾了精神,开始扬鞭往他刚才所指的南方突围。
山坡上的王毅远远看到这一幕后,身子骤然一僵,紧跟着就要下令集合追击,却被应兴一把拉住。
应兴望着刘备身后紧跟不缀的部众和被火势逼迫的互相奔走,已然乱套却还依旧向着刘豫州方向靠拢的老百姓们,仰面长叹。
“应兴,你在干吗?”王毅沉着脸,死死盯着应兴拉他的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你知不知道再不追击,刘备就逃出生天了!”
“天意如此。阿毅,将军如此安排定然有他的深意,我们还是……按照将军之前所言……先去救火吧。”
王毅绷着脸,手指着应兴,抖了好久才恨恨地挥下,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知道什么?将军他那是糊涂!你……你也是……气死我了!”
应兴不理会愤怒异常的搭档,他淡淡地摇摇头,拂开自己面前的胳膊看着王毅轻声告诫:“阿毅,别忘了,你是个军人。你是从管仲仪手底下走出来的军人!你应当知道,我们大人最忌讳什么。”
王毅身子一僵,放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几次,最终仰面长叹了一声。拉了马缰,一言不发地带人队伍奔坡下而去。
而狼狈突围出去的刘备却并没有像王毅想的那样逃出生天。在他带着人疾驰几里地之后,他就发现前方官道被人堵的死死,抬头看,竟然有隐隐约约的大旗飘在当空:长坂坡一战中,一直没有露面的主帅竟然在这里等着他呢!
刘备一下勒住马缰,眼望着四下,仰天长叹:当真是天丧刘氏吗?
“大哥,你看前头这好像是……子龙。”刘备身旁的张飞目力极好,在看到白底黑字的大旗后,面色复杂地对刘备沉声道。
刘备浑身一僵,仰起头眯着眼睛,满脸难以置信。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刘备脑海中闪过,让他不由抖了抖身子。
“传我将领,全军全速集合,随我冲过去!”
张飞关羽等人闻言,眼睛一黯: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当年他们共事时,谁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跟自己弟兄站在不同阵营呢?短兵相接,旧友反目,当真是无奈至极。
等刘备军马走到近前时,张飞他们已经手持兵器,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而刘备则立在马上与对面的赵云遥遥对视。
赵云此刻持枪在手,但人却没有多少战意。他身后的五千铁骑甲胄在身,虽然作出了随时进攻的架势,可是军令不传,人便都老老实实安坐马上,眼睁睁看着刘备军进入他们射程,再眼睁睁看着他们来到近前。而他们的将军竟然照旧一声不响。
“将军,他们到了!”赵云身边的王贲瞧瞧敌我距离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赵云脸色有些复杂,听到王贲这话只点了点头。
“将军,我们可要进攻?”
“不必。”赵云抬手止住王贲动作。像是在做什么挣扎一样皱眉合上了眼睛。等到再睁开,赵云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横枪在前,策马出列。
王贲微微松了口气,正想抬手命手下弟兄跟着冲锋,却发现前头的赵云做了个让他出乎意料的手势:他竟然举臂握拳,下达了退兵命令!
“将军!”王贲皱紧眉头,急声出口,“将军这么做,怎么在丞相那里交代?”
“丞相那里若有责难,云自一力承担。”赵云微微扭过头,淡淡说道,“玄德公对赵云有知遇之恩,对居庸关曾有赠兵之谊。”
“可是……”
“撤兵。”
王贲绷紧嘴唇,最后狠狠地一挥手,从牙缝里蹦出:“撤!”
五千骑兵瞬息愣怔,待反应过来以后,便质疑声息都无,立刻调转马头,往旁边撤退,让出了当中的道路。所以等到刘备军马近前时,看到的只有赵云单骑立于中间,正眉目淡然地望着他这支军队:他倒是有胆的很,竟不怕他们暗算他。
“子龙,你……”刘备望着昔年自己麾下的爱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赵云没吱声,只是面色复杂地把眼睛从刘备身上扫到关羽,再扫向张飞,后面还有简雍,孙乾,糜竺等人长坂坡那场火势冲撒的留下更多的是百姓,对于军队还真没什么大影响。
等环视一周以后,赵云控着缰绳 ,轻轻拨转马头。退到一侧,让开了中间的道路。
刘备表情怔忡了片刻,抬起手,郑重而认真地对赵云行了一礼。然后扭头对身后将士:“走!”
“慢着!”
刘备刚要带人策马离开时,从见面后,便一直沉声不语的赵云忽然开口说话。
刘备身子一僵。
“玄德公,今日之后,倘若再见,云便只能与公拔剑相向。临别赠公一言,望公深思:与江东盟不过权宜计,因利而起。利无则盟约散。玄德公,今后之路,望请三思。”
238、轻揭过蔡威来荆
赵云在长坂坡纵敌的事传到襄阳曹操处的时候,曹操手底下人全都要傻眼了,一个个跟见了鬼一样面色古怪地看着郭嘉:哎呀呀,不容易呀,有生之年竟然也看到了郭奉孝的失算之处。啧啧,神鬼莫测的郭奉孝这回算是在赵子龙身上砸了招牌吧?威震北地,一枪光寒十四州的常胜将军领十万铁骑,竟然群都没拦住一个仓皇逃难的刘玄德?这事要是没有猫腻在里头,他们宁愿把脑袋拧下来给郭嘉当鱼篓使!
一波人怀抱着各种复杂心态等着曹操对这事的反应,是派人把赵云收回来,还是直接捉了人,给押回襄阳来呢?反正,阵前纵敌这种事,不能姑息!这是原则。
可是他们都忘了,他们的主公是个一贯不按原则出牌的人。曹丞相在接到军报后,竟然只是似笑非笑地扫了眼郭嘉,在众人都以为曹操会因为此事对郭嘉发难时,曹某人脸上却显出一股轻松意态,捋胡子胡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孤与刘玄德十几年对峙。刘玄德老小子果然没那么容易死。”
帐内将领听罢这话额角青筋猛跳。这万分矫情的英雄相惜情节,真是让他们无比抓狂:主公呀,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刚才看奉孝是露出的那种一看就没按好肚肠的蔫笑,真是让我们无比茫然!你是想杀刘玄德还是不想杀刘玄德?你是想罚赵云还是不想罚赵云,您老人家好歹给个准话呀!照我们看,战事未起,先纵敌将,这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非削官夺爵,枭首示众,不足以明军纪!
当然也有不少将领是为赵云担忧鸣不平的:你说子龙他这是摊上的什么破事呀!人家刚来就被摆上了这么一个左右为难的位置,仔细打吧,对不起旧日恩主,显得薄情寡义。不好好打吧,又对不起现在的主子,显得心有旁骛,更容易惹祸!反正怎么做都不好使!盼就盼他现在赶紧来上封陈情书信,好好把里头因由说道清楚,不然……祸事恐怕免不了了。
正当这议事厅因为这事气氛古怪的时候,纵敌事件的当事人赵云出场了。他甲胄已经脱下,一身白色便装,手托印信来到了议事厅内,腰板笔直,面色严整,浑身还带着连夜急赶的风尘,显然是随着送信的快马一道来的襄阳。
他人一到,刚还是有窃窃私语的议事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投在赵云身上的目光也顿时变得复杂了许多:好好一员名将,就要这么毁了。可惜了。哎……你说你回来干嘛?你在外头好好等着躲过这阵风头,待主公理顺情绪,消气了自然就想起你。说不定那时侯他会对你从轻发落。现在倒好,你自己个儿专门往枪口上撞。嫌活的腻歪了?
赵云端着印信来到曹操的桌案前,手举国顶,单膝跪地沉声道:“赵云有负丞相厚望,有负奉孝先生举荐之恩,长坂纵敌,罪不可恕,请丞相责罚!”
曹操闪着眼睛站起身,笑眯眯来到赵云身前,身后架起赵云胳膊:“子龙何罪之有?”
赵云一愣:何罪之有?这……这不很明显吗?
“还故主知遇之恩是为忠,全旧友相交之谊是为义。如此忠义之辈,孤为何要归罪责怪?”
曹操这话一落,在场的恐怕除了郭嘉跟荀攸,以及一直半睡不睡状态的贾诩,其余人都呆傻愣怔,僵立当场:主……主公这是不打算追究了?这转变……也太……那啥了。当年马踏青苗时,他自己都因为那点小事闹了出割发代首。这回赵云纵敌,明白白就是违抗军令,竟然就……轻轻揭过了?这出戏唱反了吧?
“主公,顺以为主公此言不妥!”一片寂静之中,一个平板无波的声音响起。不必多看,就知道能在这回压根个不看曹操脸色,也要率先出列质疑的人一定是原则性强又特别死心眼儿的高顺高将军了。
曹操倒也不生气,只淡笑着挑挑眉问:“何处不妥?”
高顺一贯的扑克牌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只是吐出来的话却硬邦邦听得人耳朵难受:“阵前纵敌,军法不容。应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高顺话一落地,帐内就一阵抽气声:高将军,到底还是你胆子够大。赵子龙纵敌那事跟您这没法比。一厅这么多人都看出主公爱才之心起来,不打算在这事上磨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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