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的饭菜装了满当的一大盒子,温夫人执意要她亲自送去。依着温宁说的那些,阿音本想借故推脱一番,可温夫人硬是让人把她给推出门去,说是不把饭送了就不准踏进家门。
阿音百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出门了。反正扮一扮贤妻也没什么大不了,都一样是演戏。
*
第一次在白日里走上禹州城的大街,繁华而宁逸,似乎闻不到半丝金钱气息。一般像温家这么有钱有势的,早该搬去王都了,可温老爷只愿留在禹州。本来还想不到是何缘故,但今日一上街,倒是完全明白了。
“你们看!那不是漪花楼的阮思姑娘么!”
“对呀,你们快看!当了温家少夫人还真是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不就是花楼弹琵琶的?飞上枝头,也终归是披了凤凰毛的山鸡。”
“你怎么这样说话?好歹也得背地里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街道两侧传来的窃窃私语,如一盆又一盆的脏水扣在头上。阿音真想把饭盒抡到他们脸上,可一个弹琵琶的怎会功夫?这件事要是再传出去,说不定还有更奇葩的流言。
阿音几乎要将饭盒捏碎,心说一定要抓紧时间查清拂月阁的动向,只要一回去,马上就让小昱他们把你们的嘴都给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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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温宁的夫人吧?”一个白衣书生拦在她面前。
“是又怎样!”阿音憋了一肚子火,碰上个不识趣的,自然是带着杀气吼出来。
“书、书院不能让闲人出、出入。”那书生被吓得不轻,瞧见阿音的眼神,吓得心脏都提到嗓子眼。
阿音勉强挤出一个笑,杀气不减:“我是闲人?”
白衣书生自认招架不住,忙退到一边:“您不是,不是。温宁就在里面,夫人请进!”
阿音懒得理他,拎着饭盒就重重踏进去。进门时,仰首一看:子虚书院。
经过方才的发泄,阿音的气已顺畅许多,遂以一个温婉妻子的姿态问到了温宁的去处。
杏林亭下,一个白衣书生正仰卧在石凳上睡觉,脸上盖着一本有很长名字的书。往边上的竹编书箱上一看,挂着一块刻着“温宁”的小木牌。
阿音走过去,把饭盒往石桌上一丢,冷声道:“吃饭了。”
温宁先是在梦里“嗯”了一声,后察觉什么,飞速弹起,一把拽住她,低声道:“我跟你说了什么?我要你好好待在家里,你怎么就不听话!”
阿音现已恢复,挣开他的手是轻而易举。只是这一下,又把刚才平复的怒气给激回来。她也顾不得阮思的温婉姿态,直接怒道:“我也想待在家,可是你娘一早就守在门外,我有什么办法!我活该做饭,活该上街让人指指点点,活该现在站在这里让你说!”
“你不也说了不少?”温宁看她安然无恙,略感放心,但听她被人指指点点,心里还是有些愧疚。毕竟娶她进门是万全之策,没想到竟是意外伤了她。
“你慢慢吃,我走了!”阿音瞪他一眼,刚想走,手却又被他拉住。
“等会儿往小路回……”温宁话未说完,便见她飞快翻手一挡,脚步灵巧轻旋,轻易地避到一边,只是收力时晃了两下。温宁惊愕不已,话说阮思是个弱女子,若是会刚才那招,当日也不至于被那人揪住。
愣了片刻,阿音才意识到身体的本能反应,赶紧装作温柔:“夫君,我先回去了。”
“你到底是谁?”温宁静静问着,从她眼底察觉一丝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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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公堂」
“我、我是阮思。”阿音抽着唇角,硬是牵扯出一个温婉的笑,“夫君,你还说我伤糊涂了,明明是你认不得我。”
“那你回答我,我娶你,是为了什么?”不等她回答,温宁转身去掀开饭盒。见里边规规矩矩摆着两荤两素,笑而不语。
阿音心说天生的背运理应不会带到这个身体,可转念一想,貌似这个身体的运势也好不到哪里。见温宁默然笑着,也不知他在打什么歪主意,反正按他之前说的准没错:“你娶我,是为保我的命,所以才让我不出门,以免遇上仇家,不是吗?”
温宁将他那双赤狐眼睛微微一挑:“那夫人倒是说说,你的仇家是谁?”
这一刻,阿音真想把自己埋土里去,师父早就说过“言多必失”的道理,可她就是听不进去。刚才多说的半句话,竟然被他给堵了回来。她干笑道:“这个……夫君不是很清楚么?”
在温宁脸上的薄薄疑云,顿时豁然开朗。他说:“看你这半月过得悠闲,就不来问问你的家人是否平安?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倒能房里睡到日上三竿。”
阮思还有家人!阿音略微想去撞墙,看他说得头头是道,完全不像是故意编造的废话。心里还想着怎么应他,却见他步步逼近。身子跟着后退,不想却被逼到亭角。
“也难怪你那天不知上堂是什么,也难怪要死要活的你变得如此安分。我寻思着是你想明白了,原来你根本没想过,因为你根本不是那个人。”温宁定定望着她,眼见她眼里的志气,在瞬间无踪。
“我是你娶进门的!什么、什么叫做我不是那个人?我是阮思!我是你娶进门的阮思!”情急之下,阿音忘了保持矜持,直起身子就争辩,踮脚凑近他,“你给我看清楚了!”
“是啊,一模一样的脸,却是全然不同的人。”温宁有意凑近她的唇,见她额角冒出冷汗,又贴近她耳边,“阮思生性怯弱,若有你这般气势,岂会在漪花楼任人欺负?还有,你身法灵巧,一看就是练过的,而且阮思为了护着手,从来不下厨……所以,你是谁?”
阿音妄想来个最后的挣扎:“我寻死之后顿悟了行不!难道你连自己的夫人也会错认?”
温宁捏住她下巴:“我没错认。你的确是阮思,呵呵,我指的是……身体。”说着,突然拎起她手腕,“难道你没发现,阮思的手腕上,有一颗红痣?”
阿音赶紧抬手来看,可惜如玉温润的肌肤上什么也没有。她蓦然一震:“你骗我。”
温宁猛地拎起她衣襟:“说!你究竟是谁!”
被他问得哑口无言,阿音紧张得不知该用哪招把他挡开。她见远处走来两个书生,急中生智,装作欣喜:“诶,阮思?”
此话一出,温宁果然中计,阿音赶紧从他臂下边钻了出去,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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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一口气跑到书院门口,惊魄未定。她往门里看了看,见温宁没追上来,暂且扶墙喘气。心里悲催想着,这下子可不好,这回连温府也待不下去了!看他的面相,八成会报官啊!要是离开温府,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得师父,那她该怎么活?
这一刻,她深深后悔当初没能勤学苦练,眼下连个傍身之技也无,难道要回那个什么漪花楼?问题是……她连阮思的技能也没继承到。
冥思苦想到几乎发疯,阿音感觉有人站在身后,从地上的影子来看,他不是温宁。于是大胆地转过身,瞧见一张眉头拧成麻花的长脸:“你是谁?”
“嫂子!我是沈暮啊!你连我都不认得了?看来温府下人说的是真的。嫂子,有温宁护着你,你还寻思作甚!快!时间不多,快跟我走!”沈暮像是从外地回来,一身风尘仆仆,身上还散发着多日未曾沐浴的独特气息。
“我不是你嫂子!”阿音心知这人大概是阮思或温宁的旧识,但两手却急于防备,奋力甩开这个长脸男,可这人的手劲也忒大了些。
沈暮猛然握住她双肩,狠狠道:“嫂子,当初让温宁先娶了你,就是为了今天!我出禹州半月,就是去寻御史俞岫。现在他来了禹州,我们现在就去见他。嫂子,你只要把那晚看见的给说出来就行!俞大人为官公正清廉,又是程夫子旧时同窗,他定能明察秋毫,帮天下百姓扳倒那个韦益!”
总算听到个略熟的名字,阿音愣道:“又是韦益?”
据说韦益身为国舅,仗势欺人且买官卖官、无恶不作,更因此搜刮到不少宝贝,所以拂月阁才想着偷两件,去南方救济灾民。难不成这阮思还与那个韦益有瓜葛?
“嫂子,别想了!快走吧!”沈暮顾不得某人还在发呆,拽了她就走,“俞大人就要进城了!要是让禹州府尹抢先把案子呈上去,那可就来不及了!”
“我不是……喂!我真的不是……”比起温宁,这个长脸男九成习过武。阿音想挣开他,可根本发不了力。
*
禹州府衙外,沈暮拽着阿音跪在一顶官轿前,从袖中抽出一卷纸,高举过头顶:“俞大人,禹州子虚书院学生沈暮,欲上告怀国公韦益之杀人罪行!”
围观群众霎时议论纷纷,那禹州府尹的面色简直比猪肝还难看。阿音尚在揉着被砸疼的膝盖,忽然就听到这么一句,忙揪住身边那人:“你在说什么?什么杀人?”
沈暮见她失措的模样,只当作是见了大官的寻常紧张,轻声安抚道:“嫂子,没事的。你只要照实说了,俞大人定有所决断。”
阿音只觉事情大条了,毕竟牵扯人命,话说这个阮思到底干了什么大事啊?端看沈暮的信任眼神,她不由说道:“喂,我不知道说什么……”
话未说完,官轿里的人便踏了出来,一身凛然正气,双目朗如日月,他正是传说中的御史俞岫。他亲手接过沈暮手中的卷纸,摊开一看,皱眉道:“沈暮……你不直接找你父亲,倒是找上我了?恐怕你也知道,此事并非那般简单。进来再说吧。”遂看了阿音一眼,“沈暮,她是谁?”
沈暮应道:“她便是当日目睹所有经过的阮思姑娘。”
俞岫点头道:“嗯。也带她进来。”
阿音渐渐明了这位阮思干了些什么。所谓目睹所有经过、韦益杀人,综合起来的结果就是:韦益杀人被阮思看见了。如此想来,温宁娶她又说了那些话,似乎也说得通了。
可惜还未想得透彻,阿音就被沈暮拖进了公堂。她顿时慌了神,心说这阮思是目击证人没有错,但阮思已经死了,现在跪在公堂上的,根本是另一个一无所知的死人。
*
惊堂木一响,俞岫已在堂上坐正,而那位面色如猪肝的府尹则坐在一旁,指尖发抖。
听俞岫言道:“沈暮诉怀国公韦益之杀人,道是上月二十之夜,怀国公于漪花阁杀害花魁芳儿,之后欲以一万两私了。而这位阮思则目睹他杀人全程,更险些被灭口,是吗?”
沈暮作揖道:“是。学生为防有人以权谋私,加害于证人,便与同窗温宁合计,将阮思藏于温府,而学生则北上寻大人以递上状纸。”
俞岫目视低头不语的“阮思”,见她面色发白:“阮姑娘,不必紧张。现有本御史在此,不论何人都无法加害于你。现在,你可将一切道出,好让一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阿音完全吓得不行,现在该是如何?说自己不是阮思,说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沈暮看她默在一旁,有点焦急:“嫂子,你倒是说呀。那个韦益是怎么用花瓶砸死芳儿,你不是就在门外吗?还有韦益威胁你的事,只要说了,你和你的家人都会没事的。”
“沈暮!”俞岫低喝一声,以示提醒。在公堂上多言,本就是有罪,但看在他爹是兵部侍郎的份上,便是卖上一个人情。
“我、我……”阿音脑子里一团乱麻,“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你还说得清清楚楚,说是韦益追杀你……”沈暮听到俞岫清咳警告,只得放低音量,“嫂子,你到底在干什么!”
此时,一名年近不惑的中年男子踏入公堂,看他一身衣着首饰,已足够在王都街头买下一间铺子。他捋着八字须,正声道:“完全是血口喷人!你们无凭无据,也敢诬赖我韦益?”
俞岫身旁护卫道:“见到御史大人,为何不下跪!”
韦益上前一步,语气嚣张:“我是帝君亲封的怀国公,我只需要跪帝君,其他人……呵呵。”他俯身望着那张苍白面色,“阮姑娘,你说啊。呵,我看你是胆子大了,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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