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几天日日去县尊太太那里奉承,约摸是累着,我说说她就是。”
庄老太太眼一横,“当我不晓得哪,她就是不乐意把书给你二弟妹看。”
庄典史就说了,“那好几本呢,一人一本也够看,还能剩下两本给娘你收着。”
庄老太太这事儿办的本就有些不占理,故而,底气略有不足道,“她又不似你二弟妹认得字,你说说,她看什么书?”
庄典史也是将将四十的人了,何况,还是县里典史,不是好糊弄的,庄典史道,“老大他们都认得字,她是说叫老大他们念给她听,她也好长长见识。不然以后去县尊太太那里说话,人家一问,这书她也没读过,岂不是叫县尊太太不高兴。”
庄老太太听这话方无言了,不悦道,“行啦,明儿我要一本回来给她看。”
庄典史得了她娘要把书要回来的话,这才去劝他媳妇。庄太太当初嫁给老庄家,就是因老庄家给的聘银多,那会儿庄典史就一寻常小伙子要去当兵,都以为一去不回呢,临当兵前娶个媳妇,很有些留下香火的意思,故而聘银多。谁晓得庄典史硬是有运道,非但从战场上活着回来,还在县里谋了个巡检的缺,今且做了典史,庄太太跟着他,日子越过越好。只是,因当初庄家给的聘银都被父母拿去给兄弟娶媳妇了,庄太太嫁妆有限,故百,庄太太在庄家一直有些抬不起头来。庄典史哄媳妇,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听丈夫说了几句把书给她要回一本的话,庄太太更是气大,冷笑,“那都是我的,要一本回来算啥!要就全要回来!怎么,以为我不识字就不能看书了!我还就从今天要学认字了!她不就是个老秀才家的闺女么,秀才算个屁,人家县尊太太是进士老爷家的闺女,待我也是和和气气的!”因为跟县尊太太、县尊老太太关系搞得好,庄太太在婆家的腰杆子越发硬了起来。
庄典史道,“差不多就行啦,你还要怎么着!”
“不怎么着,她不是想叫我引荐她给县尊太太认识么,叫她做梦去吧!我把她抢我书的事儿都跟县尊太太说了!”庄太太恶狠狠道。
庄典史一听这话就急了,瞪了眼道,“上牙磕着下牙的事儿,你怎地还到处乱说!”
“多少年我都是挨磕的,哪天我磕她一下,我就不乱说了!”庄太太见丈夫瞪眼,道,“你瞪什么眼,儿子我给你们老庄家生了六个,咱老大眼瞅十八要说媳妇了,怎么,你还要打我不成!”
庄太太道,“你碰我一下,明儿我就去衙门击鼓喊冤,看你怕不怕丢人!”
庄典史拳头有些痒,但因媳妇近来的确跟县尊太太的外交工作做的不错,他叹口气,坐床边道,“我知道你委屈,可这不是一家子么。”
庄太太眼圈儿一红,含泪道,“要是别个,我忍也就忍了,让也就让了,这是别个事儿么。我没念过书,也没见识,人也不机伶,可我也盼着咱家孩子有出息,以后别像咱这样过活。凭什么我得的好书,她就全都拿走了,你啥事儿都让,你就不想想,这关系到咱们子子孙孙的大事哩。”
庄典史叹口气,握住媳妇的手,入手粗糙的很,想着媳妇跟他这些年,实在也没享过什么福,庄典史也就心软了,道,“我再跟县太爷要一套,你搁咱自己屋,慢慢看,如何?”
庄太太瞪丈夫一眼,“等你,黄花菜都凉了,县尊老太太、太太都是和气人,又给了我一套。”
庄典史笑,“看来你果然有面子哩。”
“那是。”庄太太也笑了,道,“难得县尊老太太这般有学问的人,待人那般宽厚,我们很能说到一处去。县尊太太也好,我想着,前儿不是得了些细布么,我做两双鞋给县尊太太家的小姑娘、小爷们穿。”
庄典史拍拍妻子的手,隔天打了对金丁香给妻子,把庄太太又惊又喜地,“你哪儿来的银子啊?”
庄典史悄声道,“自做了典史,我也算县里的三老爷了,总有些孝敬的,你只管收着就是。以后再有孝敬,我交给你,你别外露,也攒些个。”因家里一向是老娘当家,庄典史的俸禄都是交给老娘的,庄太太手里并没有什么银钱。
庄太太接过金丁香,欢喜不尽的应了。
庄家的家庭战争暂且不提,县试之前,沙河县空缺已久的县丞终于下来了,吏部直接任命的,当然,如县丞这样的官员,虽品阶不高,也都要经吏部的。这次来的县丞姓孙,单名一个单字,孙单,孙县丞。
孙单孙县丞,三十出头,比起阿念当然有些老,但在县丞这个位子上还算年轻力壮,孙县丞来前想必是打听过了,知道前任马县丞下台下的有些不光采,他初来乍到,很有些当初阿念初来沙河县时的意思,并不揽权亦不揽事。阿念倒并不排挤或者架空孙县丞什么的,孙县丞刚来,有什么可架空的。因赶上县试,林教谕田训导俩人明显忙不过来,简主簿一向是个可有可无的,庄典史是武职,正是用人的时候,故而,给孙县丞设过接风宴后,阿念就很不客气的让孙县丞参与到了县试的事务中来。
把孙县丞闹得很有些摸不着头脑,私下与自己太太道,“原本来前打听着,这位江县尊年纪不大,手段可是老辣,这县里前任县丞前任典史,都是他给弄下去的。我原不预揽事,倒是县尊很要委任于我哪。”
孙太太道,“既是江县尊有事交待,你只管好生办就是。多余的事甭想,什么争权夺利的,咱不想,咱只要安安稳稳做官就是。”
孙县丞深以为然。
就是简主簿对孙县丞很有些羡慕嫉妒恨,无他,当初马县丞一去,县丞之位出缺,简主簿简直是挠心挠肝的想爬到县丞之位上去啊。结果,走了多少关系,送了多少礼,理是没成!
县丞一事失手后,简主簿时常在江小县尊身边晃荡,结果,江小县尊对他的重用还不如对新来的孙县丞呢。这怎能不叫简主簿郁闷,简主薄想,他大概一辈子怀才不遇吧。
就在简主簿怀才不遇的自怜中,沙河县的县试开始了。
那边儿老少学子们在城煌庙考着试,何老娘就在家里双手合十的嘀咕,“阿冽也下场了吧,唉哟,菩萨保佑我乖孙顺顺利利的哟。”也不知是不是何老娘念叨的,阿念在考场连喷十个大喷嚏,喷得人家考官都多瞅他两眼,以为他风寒了哪。
更叫人哭笑不得的是,何老娘见天儿的双手合什的念菩萨,小家伙们有样学样,互相打招呼都变成这样了,早上起来不叫爹娘了,改成“菩萨爹,菩萨娘”,连阿晔犯错挨揍时,都喊“菩萨救命!”来着,把阿念气的,训他,“喊佛祖都没用!”
至于阿晔为啥挨揍,且听下回分解。
☆、第341章 北昌行之二十九
第341章
阿念原本忙县试忙的不可开交,因为除了出题; 准备县试外; 学子们考完后还得阅卷啊,如出题阅卷之类; 都要阿念亲历亲为的。
阿念正满腔热情的做县试主考官批阅诸学子的考卷呢,家里就出事了; 把何子衿吓个半死,因为; 阿曦喝醉了。阿曦小女娃一个; 自然是不会喝酒,阿曦宝宝; 这纯粹是上了她哥的当啊!前头说了; 阿晔宝宝是个很谨慎的性子; 说他谨慎吧; 他又是个好奇的孩子。阿晔也不知为什么,现在就好奇酒是个啥东西。要说阿晔怎么就好奇上酒了; 这个原因,谁也不知道。
可他就是好奇了。
正赶上纪珍和兴哥儿在跟着罗大儒念书,阿晔跟阿曦年纪小坐不住,他俩以前都是在朝云师傅那里玩儿; 这回也稀奇,俩人不知怎么嘀咕的,跑回家来了。闻道送他俩到何子衿跟前,这才回的朝云师傅那里。你俩就好生玩儿呗; 阿晔真是啊,家里没有地方是他没翻腾过的。丫环小沙看着他俩,要知道,看孩子真是对智慧与体力的双重考验,小沙倒是没把人看丢,就是俩人去厨房转悠去了,小沙跟厨房现在烧菜的张嬷嬷一说话,就没注意,厨房地上就放着一坛酒。亏得他们娘打小就训练他们自己穿衣裳自己用勺子吃饭,阿晔把酒坛上的布塞子拔下来,拿个勺子伸胳膊进去舀了一勺子,还把袖子沾湿半截,舀出多半勺子酒,阿晔自己不喝,他闻了闻,给他妹喝。阿曦是个傻大胆儿,闻着味儿,阿曦道,“酒。”她哥舀的,这是酒。
阿晔点头,一脸严肃,“好喝。”
阿曦摇头,“臭。”
阿晔真是无师自通的激将法,说他妹,“你喝,我就服你。”
阿曦多直性子的闺女哟,就着他哥举着的小勺子就喝了一口,阿曦觉着不好喝要吐,阿晔一捂她妹的嘴,阿曦咕咚就咽了。阿曦平生头一遭喝这么难喝的东西,哇哇就哭了起来,这一哭,可算是把小沙跟张嬷嬷给惊动了。
惊动的还不止这俩人,因为,阿曦喝了酒之后,哭了两声,直接眼睛发炀,不一时就晕了。阿晔一看,也吓的哭了起来。小沙跟张嬷嬷不敢瞒着,连忙去禀了何子衿,何子衿抱着阿曦就跑朝云师傅家去了。幸而有窦太医在,窦太医看了看,斟酌着配了付醒酒的药汤来,何子衿喂闺女吃了,阿曦这才好些。窦太医还说呢,“孩子小,可不敢给他们吃酒。”
何子衿真是百口莫辩啊,她也不明白咋事哪。当然,她做娘的,都不晓得闺女怎么就吃酒了,这本身就是一种失职啊。
朝云师傅也跟着紧张了一回,最紧张还是纪珍,纪珍不停的捏着小帕子给阿曦擦脑门儿上没有的汗,还时不时的摸摸阿曦红扑扑的小脸儿。兴哥儿也不停的问,“窦大夫,阿曦没事吧?”
窦太医笑,“无妨,吃的是烧菜用的黄酒,吃的也不多,睡一觉就好了。”
朝云师傅叫了阿晔到跟前,才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何子衿气个半死,已经在挽袖子了,道,“你怎么自己不吃,给你妹妹吃。”
阿晔也知错了,抽抽咽咽的,“我就是想叫妹妹,尝一尝,好不好吃。”
朝云师傅看女弟子这教育孩子的方法实在不咋地,拦了女弟子,耐心的与阿晔讲道理,“你也看见了,小孩子不能吃酒,会吃坏的,非但妹妹不能吃,你也不能吃,知道么?”
阿晔点点头,很乖巧地,“知道了。”
阿晔非但心眼儿多,还有天生的警觉性,当天就不大想回家,他觉着睡朝云师傅这里比较安全。不过,朝云师傅没留他,他只得回去了,果然挨他爹打了頓屁股,阿晔打娘胎里出来头一遭挨揍,而且又遇上很能下狠手的爹,阿晔立刻大哭出来,一面哭一面求援,“菩萨救命,菩萨救命!”常见曾外祖母求菩萨,阿晔也求起菩萨来!
把他爹气的,“叫菩萨,你叫佛祖都没用!”又给他肥屁股两下子!
阿晔有一样好处,脑子快,认错快,一看菩萨没用,就喊起他娘来!边喊他娘边认错,甭提多虐啦!
阿念揍了阿晔一回,训斥足有一刻钟,把阿晔训的跟孙子一般,方叫他反醒去了。阿晔忙不颠儿的跑了,生怕留下再挨揍。
阿念道,“这个小沙,不牢靠,换个人跟着阿晔阿曦服侍。”
何子衿道,“已是打发了她,连张嬷嬷也换下去了。阿晔阿曦年岁正小,我最怕他们不懂事乱吃东西。”
阿念点点头,揽了子衿姐姐的肩问,“吓坏了吧?”
何子衿点点头,“心都快吓停了。”
何子衿虽然先时也气的恨不能打阿晔一顿,见阿念打孩子又很心疼,道,“我跟朝云师傅已是说过阿晔了,你也别太严厉。”
阿念气的直叹气,“这臭小子,一肚子坏水儿,有什么坏事都想着阿曦。”
“他俩一道下生的,可不什么都在一处么。”何子衿道,“也不是什么坏事都想着阿曦,阿晔天生这样儿,就是见着什么新鲜的果子点心,他没吃过也从不第一个吃,总要阿曦先吃。上回,朝云师傅那里做了奶香味儿的八珍糕,他没吃过,就磨唧,阿曦一尝,特好吃,一并连他那块儿也抢来吃了,阿晔一口没吃上,可是跟我一番告状。”
阿念想想又是好笑,道,“这俩人融合一个才好。”
“性情都是天生的,哪里能改?”
当真是改不来的,阿晔这么糊弄着阿曦喝酒,结果,待阿曦醒了酒,跟她哥就又好的跟一人似的了。主要是,阿晔办了坏事,那是想方设法的巴结阿曦来赔罪啊。连先时阿曦一直很喜欢的,阿晔系朝天辫时用的编有小银铃铛的发带,以前阿晔不给她的,这回为了赔罪,就送给阿曦了。阿曦性子直,也好哄,其实人家本身没觉着啥,就是觉着酒不大好喝来着,至于她哥糊弄她喝酒的事,阿曦可能被她哥陷害的次数太多了,她,她给忘了。
纪珍都说,“阿曦妹妹真是个好人。”
兴哥儿悄悄问阿曦,“酒好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