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阳小心端出白瓷盅,掀开盖子,一股香甜的味直扑过来,里面温着一只梨子,汤汁清澈,看了许久,温热的气息染上萧阳晴空般的眸子,他从来就不缺什么,可也没有至亲会为他准备这些……以前二哥还在世的时候,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留他一份,可是二哥是男人,哪有女孩子心细。
何况顾明暖对吃食的讲究已经到了极致,她不仅会吃,还会做。
他至今还记得当初在凉州同顾衍抢食的愉悦满足感。
这一次没有人同他抢了,顾明暖专门给他准备的。
便是里面含了毒,他也会吃下去……一种叫顾明暖的毒早已深入他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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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楚帝身穿龙袍端坐在龙椅上,百官朝拜后分文武站好,楚帝向下看去,朝臣臣服般低头,寂静无声,他心中隐隐升起一股豪气,除去了周家,其余世家也都老实听话了,萧阳和静北侯一前一后离开帝都,也没谁再跟他呛声。
“陛下,北地战报。”
第三百三十五章 爆发
刚刚还未掌握天下而自得的楚帝听见北地两个字,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北地萧家如同黏在他骨头上的毒,悬在他头顶上的利剑,时不时会让他感觉不自在。
楚帝对野心勃勃的萧越是不可调和的恨意,恨不得把萧越碎尸万段……别以为他看不出萧越对他的皇后有绮念。
正因为有殷茹的存在,任何做丈夫的人多对萧越心怀戒心,除了顾诚之外,哪个男人也不愿意被萧越挖墙脚,带着绿帽子。
“以谁的名义承上来的?”
虽然不管谁承的战报,楚帝都得御览,他不大希望看到署名静北侯的战报,那意味着萧越又打了胜仗。
“回陛下,是萧……”呈上奏报的内侍顿了顿,“是萧阳。”
楚帝明显感觉方才默不作声的朝臣一瞬间呼吸紧蹙,有不少人失态般盯着内侍捧在手中的奏报,仿佛薄薄的奏报隐藏着吓人的东西,那东西也许会突然冒出来,张牙舞爪令人震惊。
直到现在,朝臣们还没完全摆脱上次萧阳送来‘重礼’的影响。
楚帝有些好笑,不过笑容略带几缕苦涩,别说是朝臣,他难道能忘记‘重礼’突然出现的震撼?
萧阳向来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楚帝接过承上来的奏折,并不着急打开奏报,又向下看了一眼,目光在某个特定的位置稍稍停住片刻,萧阳在帝都上朝时就是站在那里的。
人虽已经返回北地养病,楚帝感觉他的幻影依然站在那个位置,傲然淡漠的站立着,萧阳话虽不多却可以影响朝局的走势。
对比萧越。楚帝对萧阳莫名其妙多了一分纵容,以及深深埋藏在心底,无法说出口,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羡慕。
羡慕什么呢?
萧阳比他年轻,比他更有才华,比他更沉稳劳老辣,一个念头是楚帝永远也摆脱不了的。倘若他在刚登基时就有萧阳的沉稳老练。从容不迫,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兵败被俘的耻辱?
当年他登基时可比如今的萧阳要大上好几岁。
在权谋上萧阳可谓天纵奇才,在美色上。萧阳的眼光也足够‘狠辣’‘精准’,一眼便看上了顾明暖。
为顾明暖,他甚至愿意放低身段同南阳顾氏和解。
旁人会以为萧阳疯了才会看上南阳顾氏的小姐,然而顾明暖证明她值得。值得萧阳倾心。
又是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
楚帝遗憾瞥了一眼皇子们,萧阳对顾明暖的保护让他用盘外招……楚帝又发觉自己不如萧阳的一点。当年他就畏惧权臣废后为静妃,他默默叹息一声,好在他如今身边还有秀儿,倒也不那么羡慕萧阳了。
他假装漫不经心的翻开折子。不管对萧阳如何重视,皇帝的脸面还是要维持的,起码如今他还是正统。坐拥天下的帝王,萧家也只是他的臣子而已。
突然。楚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什么皇帝的体面尊荣,一瞬间忘的干净,他失态的揉了揉眼睛,把折子捧到眼前,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面色有方才的平静转为激动……缓缓又转为愤怒,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他头上的龙冠仿佛因愤怒而晃动。
朝臣们中间自然有萧家的支持者,这些人早就知道北地发生的大事,倘若楚帝含混其辞的话,他们会出列当面向楚帝贺喜河套大捷!
无论楚帝愿意与否,这桩百余年最重要的一场大捷总是要公布天下的。
楚帝死死咬着牙,他怎能不愤怒?
他只是心心念念北伐一洗当年的耻辱,萧越便推三阻四的让他几次谋划的北伐进行不下去,转瞬萧阳就布置了一场足以撼动朝廷的战役,还胜的这么干脆,漂亮,让他无话可说。
收复河套不仅是他皇兄英宗的遗愿,还是以前几任先帝的心病。
倘若收复河套的是楚帝,此时楚帝怕是已经欣喜自豪的飞起来,然而他什么都没做,甚至在收复河套后,萧阳才呈上战报,他如同局外人一般,看着萧阳一战功成,竟然找不到插手的机会,他是皇帝啊。
“陛下。”
苏公公眼见楚帝身体一晃,赶忙上前扶住,楚帝手按着额头,眩晕的感觉伴随着恶心,他死死扣住手心,不能倒下,此时万万不能倒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稍微明亮几分,轻轻推开苏义,“朕没事。”
声音低沉嘶哑,宛若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一股绝望,以及一股拼死一战的疯狂。
毕竟苏公公侍奉楚帝这些年,对自己的主子性情知晓甚深,哪怕不知战报上写了什么,明白陛下有绝望之感。
当年陛下被俘或是被周家逼着废后都没像今日这般激愤绝望。
楚帝望着群臣,他们或是疑惑,或是跃跃欲试,或是平淡,或是无所谓,入目的朝臣竟无一人可用。
“好消息,大好消息。”
他嘴上说着喜讯,然而语气却比黄连还库苦,振臂一挥扬起战报,“萧阳给朕送来最好的消息,朕从登基时……不,在朕还是王爷时就一直盼着的喜讯,二十多年了,朕瞪了二十多年,朕的父兄祖父们等了一百余年,直到今日朕才名正言顺的去祭拜太祖皇帝,焚香告知列祖列宗,河套又是朕……收复了。”
河套不可能是他的。
如今单以疆域地盘算,萧家比他这位名正言顺的一国之君治下的疆域还要广阔。
古往今来的皇帝嫌少有比他更憋屈的。
楚帝眼圈微湿,对皇兄英宗多了几分的抱怨,若不是英宗提拔,萧家能有今日吗?
皇兄英宗暴毙而亡,却给他留下极为难驯服的猛虎,单是一个萧越已经让他很难应付了,萧越身后还站着一个沉稳无情的萧阳。
这封战报比当初萧阳送来的头颅还要让楚帝没面子。
当日送人头,只是让楚帝不敢再算计萧阳。
今日这封战报代表着,他对北地等领土彻底失去控制,而且他的耳目连萧阳调兵都不知道……足以证明江南也未必完全由他掌握。
楚帝统治的根基已经摇摇欲坠了。
北地重镇别院,萧阳一个个指令发布下去,他比当初布置战场还要忙碌,顾明暖粗粗估算一番,每日来来回回出入别院的人不下五十,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更多人为萧阳的一句话而拼尽全力。
这也许就是权势的魅力。
ps:各种撕逼即将开始,为了阳阳阳,某夜也蛮拼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隐忧
顾明暖站在书房外,身姿笔挺,透过玻璃窗看向里面,陈设简单的书房决定未来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国运,坐在书案后面,冷静从容的男人掌握着世间最贵重的权柄。
萧阳或是皱眉,或是淡然的交代着什么,或是用他独特疏懒的笑容面对属下。
他离着她有些遥远。
同平时无赖缠人的萧阳一点都不一样了。
前世李玉厌倦仕途,对权嗤之以鼻,倘若李玉一半的权势,不,怕是只有四分之一,李玉也肯定不会只纵情诗词歌赋了。
极少有男人视权利如粪土,起码李玉并非真正清高的。
顾明暖上前几步,又退回了回去,烦躁般在书房外走来走去,她完全可以借打听京城消息的借口走道他身边,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可是她知道消息又能怎样?
帮不上萧阳,同样她也不敢涉及国朝政事太深,毕竟她只敢给皇后娘娘偷偷送了一封书信回去,消息知道的越多,顾明暖越觉得左右为难。
皇后娘娘未必愿意还都燕京。
当然楚帝也是不乐意的。
不过楚帝的意愿只怕谁都不会在意。
顾明暖轻盈的脚步声传进书房,方才她朦胧茫然的眸子已经让萧阳心里只打哆嗦了,此时她在书房外就是不肯进来,令萧阳七上八下的,像是等着另外一只鞋子落地的傻小子。
萧阳早就习惯对顾明暖敞开一切。
他不曾隐瞒过顾明暖自己的野心意图,也不曾隐瞒过他手段的血腥残忍,冷酷阴狠。
“你们出去。”
“是,主子。”
书房里的人很快退了出去,毕恭毕敬向顾明暖行礼后等候在书房之外。也有已经得到命令的人离开别院。
她耽搁了萧阳的大事?
悬挂在竹帘上的五彩蝙蝠晃动,萧阳撩起帘栊,露出大半张俊脸,“是不是我亲自接你,你才肯进来。”
话语极是温柔,他跨出门槛,走到低头看鞋尖的顾明暖面前。茜红缠枝香草褙子。修身的长裙,她雅致雍容,清丽柔美。伸手握住顾明暖垂放在身侧的手,萧阳轻轻捏了捏,转身牵着顾明暖进了书房。
顾明暖坐下来,萧阳松开她的手。一个人坐回书案之后,他再次拿起毛笔。笔尖在铺开的宣纸上游走……顾明暖同他的距离不远不近,却也看不清他在做什么,有心提醒萧阳,书房外还有不少他的部属等候召见或是他的命令。然而话到嘴边如何都说不出口。
不顾大局的她会不会惹萧阳反感?
顾明暖瞥见外面等候的人仿佛又多了一些,“你在做什么?”
“给你画一幅劲松图嘛。”
“……萧阳。”
放着大事不做,他竟然浪费时间给她画画?方才产生的隔膜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无论萧阳站在多高的位置,手握多少的权柄。他对她的心始终如一。
顾明暖从萧阳手中抽走了毛笔,萧阳疑惑的看过去,仿佛在问你抢我毛笔做什么?莫非我画的不好吗?
那么的无辜,那般的委屈。
“你不能嫌弃我。”
萧阳拽住顾明暖的胳膊,轻轻摇晃了两下。
顾明暖唇角微抽,指了指窗外挺拔的身影,“你不管他们吗?”
萧阳又拿起一只毛笔细细在宣纸上描绘。
他画的劲竹和旁人不一样,大多数人都会凸显竹子的强韧,死死扎根在泥土之中的韧性,或是凸显竹子的挺拔,萧阳画下的竹子却是里倒歪斜的摇晃着,看不去文人所喜欢的劲竹气节,显得竹子随强风而摇晃不定。
萧阳的用意是什么?
顾明暖思索着莫非是鄙视朝廷上的墙头草?“陛下未必肯轻易还都。”
虽然萧阳已经给顾衍在燕京安排了宅邸,父亲去燕京居住对萧阳来说不会太难,甚至伯祖母和顾家迁回的故地燕京也很容易,然而让楚帝还都,彻底陷入萧家势力范围中,想也知道是极不容易的。
他呈上的那份请封折子已经很让楚帝恼火了。
萧阳手中的毛笔顿了顿,目光扫过顾明暖,神色稍显落寞,“还是不行。”
顾明暖安抚般拍了拍萧阳的手臂,“就算我爹在金陵,我也会嫁你。”有伯祖母照看父亲,顾明暖并不怎么担心父亲被算计了。
何况她和萧阳地位越高,父亲相对越安全。
没本事的不敢算计顾衍,本事大的,除了皇后娘娘外,也不会有人敢轻易动他。
她早已决定出阁前同皇后娘娘好好谈一谈,不求他们破镜重圆,当然如今的局势和娘娘的野心,他们已经是两个层面的人了,顾明暖希望娘娘能看在她的面子上,对父亲多一分维护,少算计父亲一分。
父亲看似大咧咧的粗神经,但因为他最终迟到没能救下妻子,他内疚了十几年了。
他们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娘娘成长太快,父亲已经跟不上娘娘。
“我说的不行是有你在,我根本没办法专心做一件事。在金陵北海别院时,你在我身边,我便没法子用心完成一件事。”
顾明暖脸一红,当时他含蓄的说高估了自己的毅力。
萧阳手搭在顾明暖肩头,将她安坐在自己膝头,“别动。”
又是再让他抱一会吗?
萧阳从顾明暖耳边摘去那对宝石耳环,啪啪两下,正扔到卷起的窗帘上,噗,竹帘缓缓垂下,挡住书房外的人,屋子里也暗下来。
唇边勾出浅笑,萧阳道:“我再送你一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