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以防万一,樊香大声说:“去医院吧,乡里乡亲的,我也不能看着你家孩子有伤不是。”
“没事,没事,我家孩子皮厚,没什么问题。到年纪了哪有不掉牙齿的?我看他刚才就是在胡闹。”
唯恐去了医院樊香就不饶过他们,这次换成胡兰花怎么也不去医院了。为了证明李卫军皮厚,她还拍了他脑袋一下。“看,啥事也没有,身体好着呢。”
“你不是我亲妈!我亲妈不会这么打我!”李卫军是李家独子,平时被胡兰花宠习惯了,哪里想到今天竟然不但被自家妈凶,还挨了一巴掌。
有社员笑道,“看来真是没事,卫军这小子叫得这么大声。”
“这年纪小孩掉牙太正常了,反正过一段就又长出来啦。”社员们都不当回事,别说摔倒掉颗牙了,就是摔断腿,最多也不过去公社卫生所去看看,谁还去大医院啊,那真是吃饱了撑的才干的事。所以胡兰花这事就干得不地道。
有人悄悄问旁边的人,“你说胡兰花为啥改变态度了?”
“难道是因为伯绍回来了?他也是干部。”这人也不清楚。
“要真是这样,她刚才也不会叫着要去大医院了。我看就是刚才樊香与伯绍话的原因,胡兰花就是听了他们两人的话,才改变态度的。”
“别说了,看到底会咋样。”
“我不是你亲妈,小兔崽子你可真敢说!”从樊香那里吃了瘪,胡兰花正一肚子火没处发,李卫军这话更让她气极,又给了儿子一巴掌。
“你还打我?”李卫军皮习惯了,一头向胡兰花顶去,胡兰花被顶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家都笑了,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还乐得有热闹看。李卫军看看左右,兔子一样想跑,程伯绍一把拉住了他。
“既然这样,以后你儿子再有什么事也不能说跟我家有关。”
胡兰花低三下四地答应了。
樊香摸了下程爱红的头发,“你家李卫军没问题了,我还有问题呢。”
“什么问题?”胡兰花有些胆颤心惊,生怕樊香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你家李卫军抢我们爱军的军帽,给爱军和爱红道歉!”
“我是和他玩的!”李卫军吸溜了下流出来的鼻涕,又用袖子擦了擦,还有些不忿,恨恨地瞪向程爱军和程爱红。
他爸是公社里的人,平时谁不让着他,没想到今天这么倒霉,不光摔掉了牙,又挨了巴掌,最后竟然还要他向那个小豆丁道歉。
“道歉!”胡兰花又拍了下李卫军脑袋,“让你道歉就道歉!哪儿那么多话。”
李卫军看看自家妈那黑黑的脸色,不敢反对,“对不起!”然后一溜油跑回了自家。
村里人有些哗然。自从李向阳拿铁丝拴牛一样拉着他父亲耕田,村里人都有些怕他,能不与他家人纠缠就不与他家人纠缠。
等他去了公社的宣传队,经常带着人开公审大会斗坏分子,更让人避之不及。李卫军也因此是村里的小霸王,没想到今天竟然会被樊香几句话说得道歉,还是胡兰花逼着他的。
这樊香,现在怎么这么厉害啦。
回到家后。樊香检查了程爱红一番后放下了心,定定神这才道:“爱红,你知道错在什么地方了吗?”
程爱红眼里的光黯淡了下,用手揪着衣角,半天才说:“我不应该去追李卫军,和他打。”
看到她这样,樊香心里有些不舍,可还是硬了硬心肠说:“你是不该去追李卫军。”
听了这话,程爱红的眼睛一下变红了,她头垂得更低,用力咬住了嘴唇,又恢复成了第一天樊香见到她时不说话任凭处置的样子。好在樊香去揉她脑袋时她没像第一天那样躲避。
樊香不由柔声道:“李卫军大你好几岁,如果不是开始他想逗弄你,你估计也很难抓得住他。帽子被抢我们可以回头去找他要,可你不能和他撕打,他是男孩子,力气比你大,真打起来你不是很吃亏嘛。小孩子不知道轻重,万一他磕着碰着你了,我们该多心疼。”
“你妈说得对,像弟弟那样跑回来叫人就很好!”程伯绍也附和道,“领袖不是教导过我们嘛,敌进我退,要灵活掌握。”
程爱红仰起了脸,有些迟疑地问:“爸,妈,你们不怪我没照顾好弟弟!不怪我被人抢走了东西吗?”
“你还是小孩呢,能顾着自己不受伤就不错了。”樊香压低了声音,“什么东西也没你们重要。遇到事情,妈妈想着你们能先保护自己。记住,首先要保证你们的安全。如果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不要硬来。”
程爱红扬起头,小脸带着兴奋的红晕,作保证道:“嗯,我记得了。”程爱华也点点头。
“那从这件事上,你们说说有什么想法?说得好了晚上还吃鸡肉。”孩子总会慢慢长大,得让他们学会独立思考。
程爱军听到吃鸡口水都流下来了,把手指头当鸡腿咬在嘴里很积极地发言,“妈妈很厉害!”说完还偷看樊香一眼,“现在能不能吃鸡了啊。”
这个家伙就是个小能豆,还知道拍自己马屁,樊香憋笑,“不要吃手指头,”把他的手从嘴里抽出来,“光说巴结妈妈的话不行哦。”
程爱华很有大姐风范,“先让爱红说吧。”
也许是刚才没有挨批,反而还得到了爸妈的鼓励,程爱红很主动地说:“就是像妈妈说的那样,遇到事情先保护自己,自己办不到的时候要找人帮忙。”
樊香点点头。“爱华呢?”
“就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像《铁道游戏队》里的乡亲那样,敌人来了就跑,趁他们不注意就打,要隐蔽,反正不能吃亏。”
樊香有些想笑,这样教下去,这几个孩子会不会让她养得腹黑啊。
“你们都说得很好,还有一点,就是要多学习本领,遇事多想想,能活学本领。像这次,如果不是妈妈经常学习领袖思想,也不懂得怎么去保护你们。万一胡兰花坚持说李卫军有内伤,我们就麻烦了。当然,除了领袖思想,其他本事也会用得到的,都要多学习。”
这一点,是樊香从县里回来就有的想法,现在是像铁生同学那样交白卷才光荣,可这种情况不会一直下去,早晚社会要回归正常。在孩子们正成长的时候,她可不想几个孩子也觉得不用学习本领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跳忠字舞那段,网上查来的,不知真假,大家感兴趣可以自己搜搜。不过从遇罗克之事来看,不见得不会发生这事。特殊年代,各种不可思议的事都有。因为牵涉敏感词,坏分子可以用别的词替换,大家自己想象吧。
第15章
“你妈说得对,我回来之前获得了燕京市劳动模范称号,主要就是因为我优化了一个设备,让煤矿在挖煤的时候效率更高。学好更多的本领,才能更好成为新一代的接班人。”
程伯绍有些意外地看了樊香一眼,没想到她会想得这么长远,先是去县里借了书回来看,又趁机鼓励孩子要多学习。作为一个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他可是靠自己的学习改变了生活,自然希望孩子们也能多学习本领。
在家里其他人一片惊叹的目光下,他又道:“做事要让自己处于有道理的一面,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像李卫军,如果不是他做了坏事去抢你们的军帽,我们也抓不住他的毛病。你们说对吗?”
三个小孩一直点头。三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直带着敬佩的目光,让两个做父母的成就感爆棚。特别是程伯绍,他总觉得还没见孩子们几面呢,已变得这么懂事了。这都是樊香的功劳啊。
怀着愉快的心情,一家人开始吃饭。
有程爱军想吃的嫩香的鸡,有可口的土豆,还有香醇的玉米糁,一家人吃了一些鸡肉,余下的又被樊香挂到了横梁下的勾子上。
人吃,猪也吃,吃饭前樊香向猪食槽里又倒了些饲料,和着原来倒进去的猪食,猪吃得很欢。
程爱华说:“奇怪,这几天猪也不乱叫了,原来总是直哼哼,乱拱猪圈。”
樊香暗笑,原来只哼哼是因为没吃饱,现在有吃的,它自然老实了。
吃过饭,收拾碗筷之后,樊香把煤油灯放一边开始用缝纫机做衣服,程爱华姐妹坐另一边看书,程爱军戴着他的小军帽,挺着小胸膛站在樊香他们前面,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帽子,一付求表扬的样子。
几人看得好笑,都装没看见,程爱军就一遍一遍地围着她们转圈。
程爱华笑着拍拍他头,“没事玩去吧,转得我们头晕。”
“我才不出去呢,谁再把我的帽子抢走了怎么办?”
“除了李卫军,谁还敢抢你帽子啊!”
程爱军急忙两只手都捂了上去,“那也不行,要是谁从我后面偷偷拿走,我不知道怎么办?”
没想到这个小家伙想得还挺多,樊香逗他,“不出去就不出去,那你去一边玩,别挡着光,要不让姐姐给你念书听也成。”
看这个说一句,那个说一句,没有一人说到心坎上,程爱军忍不住暴露心思,小胸膛挺,“妈,大家都说我戴着帽子特别威武,你看我像不像个解放军?”
樊香忍笑说:“非常像。”
程爱军这才高兴,不再围着他们转圈。
程伯绍用扁担挑着两个铁桶去外面井里挑水,冲他伸伸手,“走,跟我一块出去吧,有爸爸看着,保证没人偷你帽子。”
犹豫后,程爱军跟在后面去了,还高兴地挥舞了下木头手枪,“解放军去打日本鬼子啦!”
跑一圈回来后很得意,“拴子他们可眼红我有军帽戴啦!”
程伯绍挑了一满缸水后烧了一大锅水,调好水温后把程爱军衣服脱了扔进了盆里。
程爱军嗷嗷直叫,“别给我洗了!太冷啦!”一边把水拍得溅了起来,程伯绍自然不听他的,按着他把身上的灰都搓了一遍,洗刷刷之后擦干把他放到了被窝里。
这边,樊香也让两姐妹去睡了,天黑点着煤油灯看东西对眼睛也不好。程伯绍估计就是原来不注意,现在近视,她可不想将来几个小的也这样。
樊香已做好了衣服,把程爱军的棉服也拿出来拆了之后用开水烫了,又放了一些66粉,水面上很快浮上了一层芝麻似的黑点,全是虱子的尸体。
樊香看得有些心里发麻,总觉得身上也是痒痒的。原来看书说古代一个名人王猛扪虱有种名士风流的感觉,其实真正到自己身上,完全不是那回事。
这时候,还有人说那些资产阶级少爷小姐们有小资思想,视虱子为洪水猛兽,这是无视贫苦人民的生活,应该抵制。可很少人听他们的。樊香自然也不信这个邪,不能让自己生活更舒服,这样的奋斗还有什么意义?
发现程爱军衣服上有虱子后,她检查了程爱华与程爱华,不出意料,两人衣服里和头发里都有。程爱红头上都有些挠破皮,幸好现在天还冷,没有感染。
樊香从县城买完东西回来后,已把两人的头发剪成了齐耳短发,还用了药和着肥皂洗了头发给两人治虱子。新衣服还没做出来,原来只能趁着睡觉前把衣服上的虱子逮了一遍,可不换衣服不洗澡就难以根除。
“孩子可真可怜,没有衣服替换,冬天又冷,长时间不洗澡,衣缝里到处都是虱子和虮子,爱军身上因为痒都抓得一道一道的。”
“正好林嫂子给了布票,去城里再扯些布我给孩子们做件里面穿的衣服。这样一不用来回拆棉袄了,二不易生虱子。你说我们要不要和程青山说说,先欠着队里的钱。”一个大学生毕业的工人,怎么工资也得有一个月好几十,樊香试探地问。
“那倒不用了,我这回回来拿了一些钱,小绍也给了我二十元,足够还队里的钱了。 ”程伯绍有些惭愧地说,“我没想到家里穷成这样,我也没想到爸妈……樊香,辛苦你了。”
原来程伯绍只是过年才回来一次,短短几天拜访亲朋好友一圈,基本也就该走了。原主供着他还来不及,哪会把这些事告诉他,估计他一直以为家里一切和睦。
程伯绍有一种封建社会长子才有的责任感,觉得他是长子,应该把这个大家庭撑起来,原来单位发了一个棉袄,他自己都不舍得穿,拿回来给了程小绍。
能让他话说到这里已不容易,樊香笑笑说:“一家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我们一同努力,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她身子向前弯着,延伸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程伯绍觉得一股热气升腾上来,他说:“哎,晚上你也不要忙了,灯光太暗,累眼睛。”
“行,那我们去把欠队里的钱还了吧。”
“也不差这两天,我们现在还是去休息吧。”看看旁边无人,他把樊香拥在怀里,声音带点嘶哑地说,“我想你了。”
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