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尘鸢嘴角都开始抽搐了,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只是……为什么安勤华要说她是他偶然遇见的?这样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吗,哪怕说个远房亲戚也好呀……
常校尉看她这样,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不说话?”
她压低了声音,极小声地道:“我……我不喜欢说话。”
常校尉一脸莫名,但没有多说什么,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不过你要参军,哪怕是进后勤,这样小胳膊小腿的也不行啊。这样吧,你去把那边的货给搬来试试。”
柳尘鸢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要接受试炼,她慌慌张张地走到常校尉口中的“货”旁边,那是一个极其大的箱子,高度到了柳尘鸢大腿边上,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柳尘鸢咬咬牙,决定拼了,然而一试才发现,别说抱着箱子去常校尉那边了,她根本连抱都抱不起来。
手无缚鸡之力的柳尘鸢几乎要把吃奶的劲都给用上了,然而箱子依然纹丝不动,常校尉无奈地走过来,道:“这里面也就两套盔甲,你这都搬不动?哎,小兄弟,你不适合当兵,还是回家去吧。”
回去?
她现在怎么回去?
柳尘鸢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她的包裹中,只有那么点东西,连盘缠都很少,因为如果随军,有帐篷有粮食,实际上根本不需要用钱。
她已经回不去皇宫了,但也更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回到闽国……
常校尉交代完,就对她摆了摆手,让她离开,柳尘鸢抿着唇,最终还是垂着头要往外走。
也许,安勤华没有离开呢,可以让他想想办法。又或者实在不行,她一路乞讨,搞不好还是可以回到闽国的……
柳尘鸢努力地给自己打着气,可没走两步,本已经离开了的常校尉莫名折返,然后对着柳尘鸢道:“喂,你给我等一下。”
“怎,怎么了……”柳尘鸢几乎是惊喜的回过头,然而却发现常校尉看着她的眼神十分阴冷。
常校尉身后还站着一个开始并不在的小兵,同样一脸警惕地看着她,柳尘鸢不明所以,却听得常校尉说:“你是哪里人?家中还有哪些人?你身上的那套兵服是哪里弄到的?你妄图潜入军队,到底想做什么?!”
柳尘鸢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们,一时间只觉得浑身发冷。
☆、第 11 章
柳尘鸢被拖进刑牢前,并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地方。
一入刑牢,便可见在最外边两排的各类刑具,整个刑牢里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臭味和血腥味,明明是有遮挡的地方,可比外边还冷,阴森之气不知从何而来却萦绕不休,柳尘鸢看着那一排明晃晃的刑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的嘴巴被白布条封着,头发已经因为开始的挣扎完全披散开了,而先前被人按在地上,所以脸上还沾了不少泥泞。
昏暗的牢房中唯有点点烛火照耀,十分昏暗,可即便如此,也一眼能望见柳尘鸢的脸——之前安琢言给她画的眉毛早已因磨蹭而不见,彻彻底底露出了一张秀丽的面孔,加之披下的散发,白皙的皮肤,一望就知是女子。
可押着她的两个人一点不管这些,既然她要是男子打扮,那便送来只有男子的刑牢。
赵国的刑牢里人并不算多,可一排望去,间散地也有十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是粗蛮大汉,见柳尘鸢被押着进来,都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他们看起来已经毫无人样,有的断了手,有的断了脚,有一个甚至半张脸都烂了,可这些人好像一点儿都不在乎似得,在柳尘鸢被押着经过他们的时候,他们纷纷试图从栏杆中伸手去碰她,有人大喊:“哦哟,真好看,这是送我们上路前给我们吃顿好的嘛?!”
刑牢的狱吏怒道:“放你妈的狗屁!”
柳尘鸢恐惧地抖了抖。
那狱吏下一刻却说:“想上路?!没那么好的事!”
柳尘鸢更加惊惧,这狱吏根本不会保护她,这里都是这样满嘴秽言的男子……她死死垂着头,一句话不敢说,也不敢再多看,甚至不想再多嗅一下整个刑牢内让人作呕的味道。
柳尘鸢被送去了最里边那间牢房,对面和旁边都有关着两三个人,她一被丢进去,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缩去了最角落的墙角,即便隔壁的人不可能越过两层栏栅碰到她,她也恐惧他们的狞笑和近在咫尺的脸。
刑牢之内环境极其恶劣,连干稻草都没有,直接便是冷冰冰的石地板,墙上地上还溅着血迹,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留下来的。
她瑟瑟发抖,至今都没有缓过神来。
刚刚常校尉忽然就换了副模样,质问之后不等她回答,便大手一挥让人将她给绑起来,柳尘鸢下意识就要跑,却被那两个士兵给压在地上缚起了手。
她想说话,说自己认识安勤华,可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白布条便封住了她的嘴。接着那两个士兵一路将她押送来了刑牢。
即便是迟钝如柳尘鸢,也明白了事情有多么不对劲,安琢言与安勤华……他们二人,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打算将她带回闽国。
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要将她押入刑牢吗?为什么?
柳尘鸢茫然地回忆着,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安琢言,安琢言也明明总是笑盈盈地来给她请安,与她说话。她还说过,自己有个早夭的妹妹,与她一般大,所以看她像看妹妹一样。
明明说这些话的时候,安琢言一脸温柔并不似作伪。
可她却送她来这样的地方,用行动告诉柳尘鸢,她想要她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柳尘鸢眼里蓄满了泪,她将头埋在膝盖里,一抽一抽地无声哭泣着,来了赵国之后,似乎所有人的所有举止都不在她能理解的范畴之中,赵书贤是,安琢言也是,他们一个两个,为什么都要这样对她?
她分明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有做过。
这一次安琢言的行为,与赵书贤有关吗?难道是赵书贤安排她这样做的?
柳尘鸢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实在不明白,赵书贤到底想做什么。他已经那样三番四次折辱她了,这还不够吗?
此时刑牢外,刑部掌固郑察为难地看着常校尉:“常校尉,你送来的这人,可是个女子啊。”
常校尉皱眉道:“那又如何,她女扮男装想混入北营,存的不知是什么心……我现在要回北营,马上便要出发去禹州,之后她的事情,会由兵部派人继续监察着,必须要问出点什么才行!不过,若她胡言乱语,你也不必往上通报,必须逼出她真正的回答。”
郑察听他这么说,听出了点门道:“常校尉,既然人都送来,不妨提点一下,这人……到底是谁想整治的?”
常校尉笑了笑,道:“是你不能知道的人。”
这一说,郑察心里有了点数,点点头送走了人,便去了柳尘鸢的牢房,他去时,柳尘鸢隔壁的那牢房中恰好响起一个男人粗哑的声音:“刚刚那个新来的小美人,你是男是女啊,出来点,让大伙儿看看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大笑,又有人接连说了几句十分猥琐的话语,那些市井粗话有的柳尘鸢甚至根本听也听不懂,可她大概能晓得他们想说什么,他们在想方设法地侮辱她,碰不着,就用语言,能碰得着,那……
柳尘鸢往后缩了点,连坐都不敢坐,毕竟地上满是陈年血痕。
郑察皱了皱眉头,喊了句“都给老子安静点”,又走去柳尘鸢门前,将颤抖的柳尘鸢给抓了出来,她满怀恐惧地看着郑察,眼中蓄着眼泪,郑察仔细看了她一会儿,目光在她的泪痣上停留片刻,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见过这个女人!
那还是一个月前,隔壁闽国的公主送嫁队伍来了,大家都涌去街头看热闹,很快便堵了起来,当时郑察恰在附近,便也同附近巡捕一同去疏散人群,大约是等的太久,那公主有点挨不住,悄悄探个脑袋,问轿外的侍女发生了什么。
就这一下,郑察便看见了她的侧脸。
柳尘鸢的脸见过后是很难忘记的,尤其郑察看见的是她的右侧脸,恰好看见了那个小小的泪痣。
很快她又缩了回去,郑察却还是记住了这张脸,但除了“皇上真是有福享”之外,便没有其他的想法了,可没几日,大婚当日又听说皇上马上风,死在了洞房中……郑察倒也是不由得有些唏嘘。
眼下这张脸,这颗泪痣,和那日惊鸿一瞥完全对上了,郑察惊讶地看着她——柳尘鸢是太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且还是因“奸细”的由头而入的狱……
感受到郑察的视线,柳尘鸢越发恐惧,一旁有人嬉笑道:“郑大人也动春心啦?!要是玩的爽利了,借咱们也玩玩嘛!”
随之响起的又是一阵爆笑声。
郑察吼了句“给我闭嘴”,便狠下心让两个狱吏将柳尘鸢给拖了出来,又在那群人幸灾乐祸的叫喊声中直接把她送进了刑房。
刑房内的刑具比外边还要夸张,整整一面墙都是各式各样柳尘鸢从没见过的刑具,正中是两个吊环,柳尘鸢的挣扎完全是徒劳,那两个狱吏抓着他,将她的两只手吊起来,柳尘鸢脚尖勉强才能挨着地,整个人被拉的极为难受。郑察让那两个狱吏离开,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柳尘鸢有一瞬间的茫然。
郑察走到外边,道:“张嘉,你进去审她。”
张嘉只是个普通狱吏,很少对犯人用刑,闻言一愣:“啊?我?为,为什么……”
郑察冷声道:“给你机会你不要?”
张嘉立刻道:“好,我,我去……谢谢郑大人!”
郑察看着张嘉进去,自己眉头紧锁地坐在椅子上,思索着到底要怎么处置这柳尘鸢。
柳尘鸢若真是太后,那么这所谓奸细一事绝不会这么简单,皇上一走,她就被关进这里……难道是皇上的意思?可之前先帝殉葬之事,皇上可以轻易让柳尘鸢去死,何必弄的这样麻烦?
方才常校尉说兵部,郑察唯一能想到的兵部又和太后有一丝关联的便是兵部侍郎,安贵妃的兄长安勤华,若这是安贵妃和安勤华的意思,倒也可能还是皇上的意思……
郑察向来是小心的,眼下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柳尘鸢,索性就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张嘉。
等明天兵部的人来,他便直接说这事儿是张嘉负责的,到时候,无论柳尘鸢如何,无论最终的处罚奖赏是给谁,那也都是给张嘉的,与他无关。
这份心思郑察自然不会告诉张嘉。
张嘉走进刑房,随手拿了个夹板,在柳尘鸢惊恐的目光中夹在了她的手上。
张嘉想拉紧夹板,可一看,柳尘鸢十指白皙如玉葱,竟有些下不了手,他抬头看了一眼柳尘鸢,见她双目紧闭,纤长的睫毛轻颤,朱唇紧抿,一副赴死的表情,眼角下一颗朱红泪痣像是一滴带血的眼泪。
他松了手,有些恍然地道:“我……你……”
柳尘鸢一点点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眼中有将落未落的泪珠,似六月天的荷露,在碧绿清透的荷叶上轻柔地打着转。
她的嘴巴还被白布条封着,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然而那双眼睛,分明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张嘉吞了口口水,脸忽然就涨的通红,把夹板一丢,转身就跑了出去。
郑察见张嘉满脸通红地走了出来,进去一看见柳尘鸢毫发无损,当真是无语至极,可他自己可绝不敢贸然下手,索性对张嘉道:“明日兵部的人是要来看的,这女人可就交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过两日你要是什么都没审出来,受罪的是你。还有,千万别动手动脚,不然……”
张嘉愣了愣,脸更红了:“我,我才不会对她动手动脚。”
郑察冷哼一声便走了,只留下脸微红的张嘉。
柳尘鸢看了刑房那么多刑具,只觉得自己难逃一死,而且还很可能是要活活痛死,哪知道来惩罚自己的人撒手就跑了……
她愣愣地看着那人跑了,过了一会儿,那人又冲了进来,把她吊起来的手给放了,还把她嘴上的白布也给拿开了:“我……我叫张嘉。”
柳尘鸢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完全不能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要说起自己的名字。
张嘉指了指旁边的老虎凳:“你……要不要坐一下。”
柳尘鸢抖了抖,往后退了一点。
张嘉赶紧道:“我不是要用老虎凳惩罚你……只是这儿也没什么可以坐的地方……”
“你……你不打我?”柳尘鸢疑惑地看着他,含含糊糊地发问。
她这样问,张嘉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柳尘鸢被看的有点不自在,但也确实手酸脚酸的,便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老虎凳上,但只挨着了一点边,不敢坐的太过去,像是生怕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