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情分,都该抵消了,不是么?
闻言,朋来方才还幸福洋溢的心,一下子与脸色一般沉到谷底。
“你的意思是,即便有谁对你不利。我也不能插手?”见姒寒雨应其话轻轻颔首,朋来的气愤不虚言表。
朋来义愤道,“那我活着还有何意义?”讲出这句话,好似天经地义。
朋来的话,有一种事到如今,大可不必隐讳什么的意味。
姒寒雨也不搭腔,伸长脖子向他肩头上躺。
小手由他的脸颊移上眉心,指腹在那儿来回刮着,试图不让朋来蹙眉。
看似漫不经心的举动,却在她原本就没有大波澜的容颜上,漾出笑意后,戛然而止。
直到此瞬,朋来才明白,他“中计”了!
“朋来,那十个孩子就交给你了。我从未尽过一个当娘亲的义务,希望你不要太宠着他们,尤其是那个小丫头。”朋来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姒寒雨。
姒寒雨笑道,“凡胎之身,怎么禁受得起孕育九龙呢?我的孩子们就拜托给你了。小九心思重,他的话多是不好听的,你不与他一般见识,也就是了。”
在朋来追上姒寒雨时,她便有种关于朋来不太祥和的预感。
所以,姒寒雨自不信命地想保全为数不多的,对她全心全意付出且不求回报之人中的朋来。
“你此去自知凶多吉少,所以想要抛开我自己去涉险?”只有半盏茶的功夫,朋来缓缓地开口。
朋来还可以讲话,着实让姒寒雨一惊。
按照她的意愿,这种事是不该发生的。
接下来的一刻钟,朋来竟反客为主,让强打精神的姒寒雨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朋来……”姒寒雨皱了皱眉头,她已经对整个此生的来龙去脉很了解了。
那不过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纠葛,何必让可以太平度日的人也卷入这场风波呢?
可是靠近了这水汽的朋来好像也变得不一样了,浑身的衣袍逐渐向苍翠欲滴变化,眉宇之间也一改温和,阴郁了许多……
“也许,远没那么简单。”单手扶姒寒雨起身,另一只手臂振袖一挥。
口中意味深长地喃喃一句,又低下头向自己挥袖所置于草地上的一席小榻。
心中默叹,‘原本便可以这样呵护,为何直至今日才显现出来?休原凄凉么?最惨的是我才对。’
将姒寒雨安置于榻上,一方薄毯将其裹得严严实实。
随即,朋来便飘然而去。
姒寒雨尝试过开口,想要止住朋来飞向水光的身影。
却怎奈,连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发不出,关于朋来克制于她并做了她想做的事,姒寒雨的心情无以名状。
要知道,姒寒雨根本不想连累朋来的。
一袭与翠竹有焕然天成之感的衣袍加身,朋来忽然释然。
“终于有一次,她一心只担心我的安危。不见外,怕我被牵连。够了,足够了。”望着似已清可见底的湖水,朋来炫耀般的冲湖底灿烂一笑。
正像他说的那样,“终于有一次”他在姒寒雨的心里不一样了。
而朋来的话音仿佛镀上了一层荧荧的光,丝缕般钻入湖中。
半刻钟后,湖面“轰然”席卷起两柱擎天之水,一明一暗纠缠在一起却更如两条巨龙分毫不沾染彼此。
朋来望见此情此景,唇边的弧度划得更大。
他以为次来凶多吉少,不料他心仪之人想要依靠一辈子的那个果然没有无用到让他瞧不起的地步。
“你究竟几岁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是大英雄!只会伤了爱你的人!”纵身一跃,广袖力拨,较为明净的水龙被他剥离开去。
替代了那水柱,周身出现无数根参天巨竹,很快便把墨色水龙分流纳入虚空的竹腔之中。
巨大的竹子越来越多,湖水变成墨色又被吸走。
半个时辰后,原来的湖水竟生生地被抽干了。
取而代之的是,浓密、幽深的片片竹林。
被甩出很远的斋暗尘方要上前……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十丫头已然出世了!我这样做和你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朋来的声音幽幽的回荡在竹林之中。
“我如此纯粹是欠了她太多,否则她也不必有今日之难。妹妹产后虚弱,带她回皇宫好生养着。若你睿智,就别再让她忧心。”这可能已算是朋来最后的交代。
的确,如果当初朋来强行娶了姒寒雨,她便不会遇见休原;若他看护好她不让她受伤,她就不会遇见斋暗尘;如果他不那么纵容她,也许姒寒雨只是他的。
但是,也正因为有太多回不去的如果,才真应验了他们当初已定下的际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渊源(一)
一个小院中,一名男子抱着一个话都说不溜的小奶娃,在给她讲故事。
“你讲的故事不好,我们家思思都快睡着了。”一个个子已见“初长成”的英朗男孩走上前来。
他欲从男子怀里“夺”回小奶娃。
边动作,边带有仇似的没好气地说。
“清故细…白…坐。”小奶娃见到男孩,睡意去了大半。
口齿不清地拍拍自己坐着尚有空余的“座位”(父亲的腿),一本正经地邀请人家一起听故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男孩即是斋慕白,他听了妹妹的话皱着眉头。
极不悦于妹妹没马上从“那个人”的怀里自动自觉地投入自己的怀抱。
“黑…黑……”似乎不明白斋慕白在说什么,只是以一个正常两岁多女娃娃该有的活泼来应对。
两只小手鼓掌似的拍了几下,单音节地重复着最后一个字,兴高采烈的。
“到我这来。”几乎由最开始的柔和转变成了命令,不愿因为眼前的男子在这院里多呆一下。
“……”见兄长的表情不祥和,小丫头也学着他的样子皱眉头。
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如大人一般抱在胸前,似在琢磨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直对她如春风般的哥哥脸色不好看了。
小娃娃仰面向头顶看了看,眼前的人似乎“很乖”,没有学哥哥皱眉头。
而后,复正视慕白,两只手向他张开。
就在斋慕白以为妹妹是听话的要和他离开,低下身去抱的时候。
“坏!哼……”两只小肥手趁势捏住斋慕白的双颊,教训人一样的架势摆的和他们的娘极为相像。
“思思!”斋慕白差点儿没被气死!他的妹妹居然偏向惹娘生气的人?
他们的母亲虽说看起来脾气大了些,但从没对谁绝情到整整两年多来,一字一句都未回答过人家的问话。
“你这样,娘会不要你的!”暮色浓,小小的女娃坚决地与男孩对峙。
“白…抱抱。”哥哥的这句话女娃娃听懂了,小鸟似的张开双手向慕白。
慕白很高兴于宝贝妹妹没有彻底“叛变”,伸手去抱她。
“娘…突…突……”在进入兄长怀抱之前,回头“啵”地在爹爹脸上亲了一口,还像是在告诉爹爹什么似的,咕哝地说着。
这一点,暗尘、也唯有他才明白!
这个小丫头生下来就不喜欢她娘不高兴,也与生俱来便有那种可以感知到他与他宝贝老婆存在情绪的本事。
也或者,这个小女娃娃本身便比任何同胞兄长都特别。
就是这开口讲话的事,都两岁多了,也没有什么长进。
一个时辰后。
小院一角的房门前,某儿子焦急地携女娃端了参汤在向房内张望。
“思思,你说娘为何没将他赶出来?”低下头全不当小慕思是孩子的样子。
回望手中汤盅,以手背贴了贴外壁,已经不那么有热度了。
他和妹妹都在这门前等了有一刻钟了。
“突了…白白…笨。”小女娃一双小胖手叉着腰,一脸“你是笨蛋,这都不懂”的表情看着哥哥。
明明是再明白不过的瞧不起人,却让观之颜色者有种想冲上去在她脸上香一口的冲动。
“思思累了么?”看吧?被鄙视的话和眼光直接被斋慕白忽略不计。
见小女娃无奈地嘟起唇摇摇头,他又贴心地道,“饿了么?”
边说,边将身子放低,生怕累酸了妹妹的脖子。
“走、走。”某娃娃似乎被兄长贴心的有些不耐烦了,很认真地“下达命令”。
“思思,娘都两天没出房门了。她也没吃东西,等哥哥把汤送进去,看着她用过一些再陪你去玩,好么?”妹妹撒娇般的言行(如果出于娃娃的本意真的是撒娇的话)根本没有让人可以生气的地方。
对斋慕思,慕白总是用尽他从来不会有的东西——耐心、温柔。
“黑、黑。”遥指着已经黑下来的苍穹,小女娃终于“累了、倦了”,并认真地告诉兄长时辰不早了。
“对,天黑了。”斋慕白发现妹妹今天尤其不同于以往,可以说是怪怪的。
“觉、觉。”这话题又严肃了许多,人家并不认为母亲这儿有她和哥哥什么事儿。
“可是有那个人在房间里,哥哥暂时不方便送你进去和娘睡。”但凡母亲未松口风,斋慕白就不愿意承认那人是父亲。
慕白从小就这么拗,也不知为什么?
“觉…白…走。”小女娃见自己的再三要求不得果,竟不客气地开始扯着兄长的衣摆向他的房间方向走。
斋慕思以一个高于任何同龄人的角度来看,粘着有权威的母亲远,没有贴着疼爱自己的兄长来的实惠。
“思思,娘的房间在这边。”他的宝贝妹妹今儿似乎有点儿任性。
慕白无可奈何地放下手中的汤盅在母亲门口的石桌上。
说位置的时候,慕白是蹲下身,放柔了声音的。
“一起觉。”小女娃一双小脚用力点地将自己的身高提起一下,那双小手挂上哥哥的脖子。
她又不是别人家的笨孩子,能连这么浅显的话,到了这个年纪还听不懂吗?
所以,斋慕思用上长这么大鲜少讲话这么清楚明白的三个字,概括了此刻要表达的中心思想。
“思思?”慕白纳闷,他妹妹不是很粘着母亲的么?
“要和哥哥一起睡?真的?”斋慕思虽然白天时候很粘着她家中的两个男人,尤其是父亲,但是夜里绝对会缠着母亲一起睡。
“细、走!”耐心用到了极点,趁兄长意外抽出被握住的双手,转身后就向院子另一头兄长的房间气呼呼地“跑”。
结果,跑出不足十步,“啊呦……”
某娃娃应这脆亮的一声,华丽丽地扑进了大地的怀抱,而后趴在地上不动。
“摔疼了么?”所以,某娃的哥哥不得不放弃管他家大人的纠葛。
赶上前去,把死鱼一样趴在地上的某娃扶起来,前前后后检查个遍。
确定了确实没有“重大伤亡”,轻吐一口气,抱着娃娃回房去了。
姒寒雨的房内,床幔外。
“寒儿。”
“夫人。”
“老婆。”
“美人。”
这已经是第两万多次,斋暗尘想着各种方法让姒寒雨回应自己了。
哪怕是挨骂也好,可就如现在一般,帐中人根本就不理他。
正当他转身,想照例去门外守着时……
“夙渊,你到底想要什么?”帐中幽幽之音带着泣泪之声。
闻言,离开的身影僵在原处。
不待他开口,帐中人又道,“你已经…想起一切了不是么?那夜你错入了我的被子里,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听到姒寒雨的话,斋暗尘心中一拧。
‘原来她并不只是在气我自作主张而害死朋来,她…竟想起了那不甚愉快的回忆?’斋暗尘这才领悟。
“你厌恶遇见我?”斋暗尘下定了决心,但是话问出口却又后悔了,他太害怕回答是肯定的。
“遇见你事关命运,我的喜恶很重要么?”说话的气力明显不足,手里握着那块朋来送给她的翠玉侧躺在床上,赌气地应了斋暗尘(也就是夙渊)一句。
“这么说…你是厌恶了。”语气之中压抑不住的心伤,斋暗尘的话音很轻。
也因为这若有似无的乱下定义,让床上的人一阵气结。
斋暗尘的回答,完全不是她想知道的事嘛!
“我不喜欢夙渊,最起码在他与羽落泉立下血誓前的他让人很讨厌!”‘自大、冷血、不近人情,自我为中心……’那是“隋意”对夙渊的所有了解和评价。
腹诽着夙渊,仿佛他已经从斋暗尘身上剥离开来了一样。
“这么说,和我没关系?”听到斋暗尘的话,姒寒雨开始理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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