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她怔怔的点着头。
花阳面色一变:“走。”
“诶?去哪儿去哪儿?”
“找徐夫人。”
。
两人一进府邸,一眼就看到了徐夫人,她坐在大厅前的台阶上,呆呆的看着天空,原本不好看的脸因为洒上一脸阳光而变得有些朦胧,一瞬间竟然有种“美”的感觉。不过,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整个人如疯如傻。
而且让向阳想不到的是,萧如鸿也在这里。
风拂过。院角大树枝叶抖动起来,树下几株小草也跟着摆动。几人的衣袖轻轻漾开。
向阳又惊又愕,几乎说不出话来:“萧大哥……你怎么会在……”
萧如鸿摇了摇头,居然对着她淡淡一笑,片刻后,转脸看向花阳,轻轻道:“看来,你都想明白了。”
向阳一副不明就里的表情,倒是花阳点了点头,面色苍白。
见他神色凝重,她心底缓缓升起一股不安,扯住他袖子:“到……到底怎么了?”
花阳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徐夫人:“其实一开始,这两件事和神宗兄一点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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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宗天佑不是已经自裁了吗?怎么忽然说这个……向阳随他看向徐夫人。大概是听见了神宗天佑的名字,对面的妇人动了动身形,又接着看着天空。
花阳踱了两步,缓缓道:“在下若是没猜错,徐闲庭本来是被徐夫人错手杀掉的。”
向阳快要失声了:“怎么会?!”
徐夫人的视线终于收了回来,也看着花阳,一脸平静。倒是萧如鸿微微叹了口气。
花阳转过身:“徐闲庭的异常始终没有解释清楚,不过刚才花大姑娘的话提醒了在下。”
向阳喃喃道:“难道是那句没听到声音?”
花阳点头:“不错。”他又看向徐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徐闲庭真正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八月十九日早晨,夫人杀掉徐大侠之后,慌乱之下,立刻找到了神宗兄商量。”
没有人说话,只有花阳的声音在院中回荡。
“老林那边确实是有查到神宗兄十九日以及二十日都不在,而且还来过徐府,如果按照神宗兄是凶手这个思路来想的话,时间确实是吻合的,但是,却有些解释不通的地方。不过如果换成徐闲庭一开始就死掉了的话,就能想通了。”
徐夫人忽然开了口:“徐闲庭的确是我杀的。”她的声音依然那么好听,像是出谷黄鹂,不过却冷冷的,没有一丝生气。
花阳道:“夫人杀掉徐闲庭之后,尸体一直藏在屋内没有放出来,神宗兄来到徐府之后,便藏进了徐闲庭屋里。”
向阳皱眉:“后来呢?”
花阳看看她,轻声道:“神宗兄会口技。”
。
如同醍醐灌顶,刹那间,向阳全部明白了。
神宗天佑会口技,藏身在徐闲庭屋里,装成徐闲庭的样子与徐夫人争吵,下人听见了,便以为是徐闲庭本人,等到了傍晚,正好是下人们忙完放松的时候,如果徐闲庭出府也没人在意——当然这个“徐闲庭”没有出府。毕竟此时人多眼杂,若果真是被人看见了,那就真的不妙了。所以,他只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了而已。
就像卿老一样,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别人自然以为他不在。
等到了二十日早上,神宗天佑又学着徐闲庭的声音和徐夫人争吵,争吵完了徐夫人离开徐府去逛庙会,神宗天佑在屋里一直待到了午饭时间。
期间他也有一直模仿徐闲庭说话,所以下人便以为徐闲庭还在屋里。等到下人们吃饭时,神宗天佑才悄悄离开了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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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阳叹道:“误导之后还有另外一层误导,在下的确是糊涂了。”
徐夫人静静的看着他。
花阳摇摇头,道:“神宗兄先是将我们怀疑的对象移到了你身上,大概是他叮嘱过你,你在我们面前总是露出些马脚,反而让人无法相信你会犯罪。而他自己却安排了一场最完美的戏。”
“先是让我们知道凶手擅长误导别人,然后又不经意的显露自己会用毒会口技的事情,此后还安排了那群孩子在周氏宅子边扮家家酒故意让我们发现,最后还说了那样一番话,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我们自然而然的怀疑到他头上去。”
徐夫人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倒是向阳震惊无比,表情干涩:“那……神宗大哥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呢?”
花阳看着她:“花大姑娘可还记得姚氏评论神宗兄的话?”
向阳想了想:“记得。”
姚氏说:“要换做我看不到啊,估计连活下去的心思都没有,但是神宗先生一点都没有这些想法,别人可从来不觉得眼睛看不见有多遗憾。”
而神宗天佑却说:“在下平生最大的憾事便是目不能视。”
向阳垂下了头,以前神宗天佑也曾说过,眼睛看不到,别的方面就要厉害些才行。他从来没有觉得眼睛瞎了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花阳微笑:“恐怕神宗兄遗憾的并非是目不能视,而是看不到心爱的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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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爱的人么?向阳看向徐夫人。
小桃失手杀人之后,那个小男孩却可以揽下一切罪名,因为他们的感情比什么都要纯洁。也正如他们一样,徐夫人杀人之后,神宗天佑布下了完美的棋局,一步步走向深渊。
——只是他的手法高明许多。
人的主观意识总是占据了思维的大部分。徐夫人生得丑陋,所以一开始向阳就排出了有情人帮忙作案的可能性,但是他们偏偏忘了,神宗天佑什么都看不到,他只能听见徐夫人的声音而已。
比什么都要好听的声音。
向阳慢慢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另一个男人,迟疑道:“那……萧大哥为什么会在……”
萧如鸿嘴角缓缓勾起,恍若云破日出,一抹笑容直直晃了人的眼睛。
看着他的笑容,莫大的恐惧忽然攥住她的心脏。
作者有话要说:
☆、真凶(下)
萧如鸿缓缓道:“我过来,只是想来劝劝她。”
向阳提了提声音:“劝?”
萧如鸿侧过身子踱了两步,淡淡道:“此前神宗兄说过,这场局看起来已经无懈可击了,他的死会让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但是,”萧如鸿声音顿了顿,向阳注意到他左手搭在了乌黑的刀鞘上,拇指正缓缓摩挲的刀柄,冬日的萧索中一股莫大的肃杀之气荡漾开来。萧如鸿盯着花阳,道:“如果,有人让这些‘合理’变得‘不合理’的话,那个人一定是花兄。”
神宗天佑的死不是终结。
兴许是萧如鸿的面色太过苍白,向阳一颗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儿。
花阳微微笑道:“你来劝她,便是想要劝她不要承认?”
“是。”萧如鸿点点头,承认了,“神宗兄说过,你太好奇了,所以不少别人不会在意的地方,你都会想办法弄明白。”
“神宗兄一向看人看的很明白。”
萧如鸿接着道:“但是,神宗兄布下的局都是以‘自己死去’为前提的,所以,剩下的不合理的地方,你只能自己猜测,而没有证据。”
花阳赞同:“这话不假,如果夫人不承认,在下也毫无办法。”
萧如鸿转过身来:“但是她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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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他将手上的刀越握越紧,向阳几步赶到了花阳面前,直视着萧如鸿,高声道:“所以说,萧大哥你是在帮着他们的吗?”
“帮着?”萧如鸿摇摇头,眼底居然透上了一股迷惘之色,“我在帮谁,我并不清楚,但是,我想为他做点事。”
“他”自然是指的神宗天佑了。
向阳愈发害怕,颤声道:“为什么呢?”
花阳却轻轻叹了口气,道:“在下方才已说过,这是两起案子。”
向阳愣住。
。
花阳转过头,看着院中那株高大的树木,轻声道:“就像这影子一样,在树的影子下,草叶的影子便看不见了。神宗兄也是这样想的吧?”
向阳随他看去。
骤然风起,草叶沙沙作响。
花阳又道:“我们在几种可能中徘徊不定,想要找出一种凶手的动机,但是我们偏偏没想到,这里面,本来就存在着两种动机。”
萧如鸿又淡淡勾了勾唇角:“你猜的一点也没错。”
院子中的风忽然停了下来,向阳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着。
萧如鸿又走了几步,缓缓道:“外人知道徐闲庭的死亡时间是八月二十日,所以,我在九月二十日的时候,动了手。”
向阳惊道:“难道是……杀了朱大侠?”
“不错。”萧如鸿眉眼里面没有一点感情,“我要报仇。”
电光火石间,向阳想到了什么,迟疑道:“难道,萧大哥是……”
萧如鸿打断她:“我就是正则队里面的那个孤儿,遭到肃清的时候,其它人保护着队长和我,想要让我们离开,但是当我们逃到江边的时候,队长替我挡下了朱子承的暗器,将我推进了江里。”
所以他活了下来。
向阳浑身发冷,花阳叹了口气,轻轻拉住她的手,接口道:“你杀人的时候,碰巧被神宗兄知道了?”
萧如鸿道:“本来我想杀了他的,但是他告诉我说,他可以想个法子让我既能顺利报仇,又能不被发现。”他看向花阳,道,“不过作为条件,我必须替他保护好徐夫人。”
向阳讷讷无言。
神宗天佑实在是可以称得上少有的天才了,只可惜他的聪明才智,用错了地方。
“你们一路猜测徐闲庭和魏老哪一个才是意外,其实,两个都不是意外。”
向阳使劲咬住唇,瞪着他:“那你现在想要做什么?”
。
萧如鸿静静的看了她片刻,忽然道:“我只是厌倦了,本来,如果我想,我还可以再杀掉一个人的。”
他还可以杀掉卿老,但是现在卿老还好好活着。
向阳看着他:“那现在呢?”
“现在?”萧如鸿喃喃着这个词,左手慢慢抚摸着刀身,沉声道,“我答应过神宗兄,要替她保护好徐夫人的。”
向阳紧紧拉着花阳的手,身子微微有些颤抖,道:“所以呢?”
萧如鸿微微一笑:“你们是朋友,所以你们现在走,我还不会难为你们。”
沉默。
向阳紧张的看着花阳。
真的到了这种时候,向阳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怕死,死了会怎样?或许也会变成一具枯骨,或许会回到现代……但是,她怕花阳出事。
她比谁都要担心花阳。萧如鸿武功天下第一,如果他们要从这里离开,以花阳的轻功来说,大概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如果硬对上,谁会赢?
“嚓”的一声,刀已出鞘。
场上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
片刻后——
。
“我不用你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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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居然是徐夫人。
她仿佛终于从方才的痛苦中回过头来,双目明亮了一些,缓缓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面无表情。
萧如鸿皱起眉来。
徐夫人提了提嘴角,一片笑容在脸上漾开,她淡淡重复道:“我不用你保护。”
“可是……”
“事情本来是因我而起。”徐夫人打断他,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道,“十九日早上,是我失手杀了徐闲庭,因为我已经对他忍无可忍了,吃我的、用我的,那我的钱在外面找女人不说,还对我作威作福,我忍不住了。”
她叹了口气,道:“我从一开始,就该去官府自首的,但是那时候我太害怕了,是我将他卷了进来,是我不好。”
一片静默。
她抿了抿嘴角,道:“但是现在,我什么也不害怕了。”
。
向阳摇了摇头,不明白:“为什么?”
徐夫人看向她,淡淡一笑:“如果你身边那个人不在了,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所谓的害怕,倒不如说更像是再为对方而担心。向阳拉着花阳的手又紧了些,如果花阳不在了的话,自己的确没有任何可以害怕的事情了,一个人都被掏空了,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萧如鸿失声道:“夫人……”
徐夫人看着他,摇头:“你不必内疚,你会站在这里和你的朋友对峙,已经算是守约了。”她说着,又是一笑,“如果是我自己想要寻死,你也没有理由阻拦我。”
她想要寻死?
萧如鸿有些慌了:“夫人,你若是寻死,那神宗兄的死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糊涂了。”徐夫人淡淡扫他一眼,微笑,笑容里面却满是苦涩,“他忘了,他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罢,她再也不理会几人,转身走进了屋里。
。
向阳愕然,
半晌,萧如鸿忽然收了刀,侧身朝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