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道:“你绝不会看错的,乃是说他体内有阵,便如玉帝王母一样,可不是说他定是恶人!”
元始道:“师姐,我也并未说他是恶人,但反而论之,一定是恶人才做恶事么?”
一定是恶人才做恶事么,天下恶事,又有多少因善而起,又有多少好人好心,反而做了恶事。
玄女笑道:“我等所作,是善是恶?”
一时间四人陷入沉思,善恶难判,善恶一念,谁能说得清楚?
老君忽道:“悟空说的对。”
“他说什么了?”玄女问道。
“莫失本心,使人莫失本心。”老君答道。
玄女咂摸咂摸这句话,一时间竟入定了。
元始叹道:“这话粗听也没什么,近年来,我却时常便会想起。”
灵宝道尊道:“不错不错,悟空亦深得我心。”
老君道:“不知悟空能否令凤凰寻到本心呢?”
元始道:“此事,难。在我看来,凤凰确是逆心做事,但他知性命系于如来之手,怎敢轻易反水?”
老君道:“识擎天玉柱阵法,能寻到阵基所在……这诱饵也颇吸引人啊。”
元始道:“而归根结底,他还是要五类之王鲜血。到了那时,是毁阵还是立阵,却非我等所能控了。”
此时,道童进来道:“大天尊,玉皇大帝遣使来,正在门外候着呢。”
第四卷 天机尽 第四一七章 逶迤论
三清听了,面不改色,幽冥地府被毁,玉帝来寻三清求助,这早在他们预料之中。
元始天尊淡淡道:“教他门外等候。”
道童出去,元始接着道:“天下阵法,难只难在‘看不穿’三字上。”
此时,玄女忽地睁开眼睛,道:“看得穿的不识阵,识阵的又看不穿,我倒要问你,为何不修玄空法秘诀?”
元始一怔,却不答话。
玄女笑一声道:“你参了这许多年道学,真是学呆了,数万年光阴一转即逝,会元更迭,你我不过两俗人而已,又有什么可比的?”
元始被玄女一语道中心思,一时间却呆住了。自己真是在和玄女比么,身为道教三清之首,道法自然早已入心,那是没有半点虚假的,但自己明明知道玄空法秘诀乃是看穿天下阵法的绝妙神通,为何却始终不去学?自己何尝没想过要靠一人之力,创出一个天下无双的法术来,可惜的是,从未成功过。
现在,元始终于有了答案,他不愿学玄空法秘诀,便是因为这法决是玄女所创,玄女语中颇有讥讽之意,元始却丝毫不恼,他自座上站起身来,对着玄女深施一礼,叹道:“多谢师姐。”
玄女笑得甚是开心,道:“这法决源自盘古,本就是为造化一脉预备的,你自然无须客气。天下之物,有几样能逃得出造化,你呀你。”
元始朗声大笑,道:“智者见智,愚者见愚……”口中唱着,身子却转入后殿去了。
老君和灵宝道尊见元始想通,也心中欣喜,对视一笑,老君道:“我要去瑶池走一遭了,玉帝心中已有主意,却仍故作声势,无聊至极。”
玄女道:“他有什么主意?”
老君道:“大乱将起啊,大乱将起!”
老君出了玉清宫,玄女看了看灵宝,道:“难道玉帝也敢行屠戮之事?”灵宝道尊目光凛冽,道:“他若真敢如此,可莫怪三清践诺了!”
玉清宫外站着的,正是游奕灵官,他等候多时,却不敢有半点不豫,见老君出来,恭恭敬敬道:“道德天尊,小仙有礼了,玉帝王母在瑶池恭候,特此来请。”
老君一摆手,飘飘摇摇往瑶池行来。
瑶池中,仙肴盛宴预备齐当,玉帝王母见老君前来,强自拂去面上忧色,笑容可掬将老君迎到座上。
老君坐下便道:“地府被毁,昊天上帝要如何做?”
玉帝没想到老君如此开门见山,他怔了一下,道:“正要向老君请教。”
老君笑笑不语,又看向王母。王母自然知道老君心意,此时天庭最缺的便是造化,这才是迫在眉睫之事,若不开诚布公,老君自然不会帮着出主意。
王母道:“老君,这许多年来,我二人视三清如师如父,从不曾失了半点恭敬,这可有假?”
老君颔首道:“不假。”
王母又道:“若无三清,自然也无我二人,这也是实情。”
老君又点了点头。
王母道:“幽冥地府被毁,彼时在场的,有齐天岭一众,亦有黎山圣母、紫微大帝和后土娘娘,还有如来手下接引佛祖一众。”她说到此处,停了一下。
老君道:“以你所见,到底是谁毁了地府?”
王母叹道:“实不相瞒,此事定是如来所为,我心里自然清楚。”
老君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佛门地狱之事,你们也清楚的了?”
王母道:“知道。”
玉帝道:“然此时炼天正是关键时刻,一旦停下,恐将前功尽弃,相较之下,追究元凶,倒可暂缓了。”
老君道:“有理!”
王母见老君只附和二人说话,心中诋毁几句,仍笑着道:“在此之前,天庭所需造化,大都为地府供给,而今地府被毁,自然是要重建的,这才是长久之计。”
玉帝听到这里,恼怒道:“可恨那罪魁祸首,竟将鬼使无常几乎杀尽。十殿阎罗倒还罢了,随意便可寻几个出来,只是所需小鬼几近数十万,此番重建,怎么也要十年八载才能功成。这段时光,又如何熬过?”
老君终于开口,道:“造化炉炼天,究竟炼的是什么?”
王母早有准备,便将编好的说辞道出:“我等皆自上一会元而来,都知会元之厄,但老君可知,会元之厄因何而来?”
老君摇摇头,道:“未知。”
王母道:“遥想初到此天地时,天地间造化何等稀薄,而造化可生,生生不息,渐生渐浓。终有一日,造化浓至极致,此天地已盛不下了,便会将这天撑破。”
“啊!”老君这一惊可不是装的,这种说法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一时间,老君也分不清是真是假。造化可生,老君自然知道,天地间造化越来越多,这也是实情,但将天撑破……难道天外之物有如此恐怖,竟能将此天地变成一片混沌?
王母苦思冥想编出了这个谎言,见老君果然在意,心中得意,于是接着道:“天庭造化炉,其实乃是为天下生灵着想。万物皆生造化,此乃天地本性,唯有这造化炉,是耗造化的,就是要将天地间所生造化耗尽,保存此天完好。”
“故此我养蟠桃、撑三十六天、维持时光流速、供养八九金仙,都是为了耗造化。只要造化生灭平衡,便能使会元之厄不再到来!”
老君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八九金仙只是盛造化的工具了。”
王母凝重点头道:“正是!”
玉帝接着道:“而今地府已毁,生灵身殒,造化散于天地无法收拢,眼见这一平衡将被打破了。”
老君想想道:“既是如此,收拢造化便是第一急务,重建地府,需十年方行,但为何玉帝先前又说,熬过这十年八载才是当务之急呢?”
玉帝一怔,他确是心急了些,语中露出破绽来,只听王母解释道:“老君有所不知,八九金仙这功法甚是奇特,一旦停下,吸取造化速度便会减缓,需许久才能恢复如常。而造化炉中也只容得七千二百人,若此消彼长,造化所生胜于所灭,想要挽回可就更难了,故此心急。”
老君“唔”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如此我便明白了,要造化么,这有什么难的?”
王母一喜,道:“还请老君指教!”
老君道:“天庭掌管四海四洲,天下灵丹妙药无数,以天下之力,供给七千二百人,难道还是难事么?就算小小的十洲三岛,至少也可撑过五年,那几根千丈玉……啧啧。”
王母听了,心中略有失望,这的确是没法子的法子,但老君真不知八九金仙所需造化有多少,她和玉帝早就算过,十洲三岛中灵丹妙药,也不过能支撑两年而已。若是真没有法子,那便只好先拿十洲三岛开刀了。
老君又道:“还有一法。”
王母道:“如何?”
老君道:“那便是之前议过的,合天。”
王母道:“合天……可行否?”
玉帝似是下了极大决心,道:“迫不得已时,不可行,亦要行!”
老君道:“取造化之法甚多,只莫违天和,我自然会倾力相助,实在无法时,取些仙草来,我为你炼制丹药亦不是不可。”
王母心中暗道,入了你那丹炉,少说也被搜刮去一半,哪个傻子会找你炼丹。但老君说的诚挚,王母仍要笑盈盈致谢。
玉帝听了“莫违天和”四字,眼角情不自禁一颤,他不是没想过学灵山屠戮万民,这是获取造化最快的方式了。四大部洲广袤无比,寻那偏僻处灭他百十国,又有何妨?只是老君既然说了,玉帝自然不敢这么做,一旦被三清抛弃,以天庭此时实力,在天地间真是难存了。
老君道:“西天灵山剧变,二位也知道了吧。”
王母道:“如此大事,岂能不知?”
老君道:“燃灯古佛与我一向交好,他为人谦和宽厚,连他都与如来决裂,可见如来所行真是逆天而行了。西天既分,如来实力大减,再无当年治世之尊的威风了。”
王母一脸茫然,装作不知老君言下之意。
老君笑笑道:“如来毁了幽冥地府,其实乃是故作强势,恕我直言,这乃是他杀一儆百之术,便是教天下人不敢看轻他,实则已是底气不足之象。”
王母思索一阵,点头道:“老君说得不错,待我等将造化之事处理妥当,定会深究此事!”
老君道:“到那时,来寻我便是!”
王母道:“那是自然,少不得叨扰三清。”
老君起身,辞了王母,王母和玉帝将老君一直送出瑶池,直到老君身影不见,这才重回来坐定。
王母道:“人心如狐,愈老愈狡。”
玉帝道:“我早知不行,三清一向假仁假义,岂会赞同我等灭国生取造化?”
王母道:“他既说不允,那便不可行了,实在无法,还有偌大一座蟠桃园,无论如何也撑得过去这十年!”
玉帝沉思良久,喃喃道:“我始终想不通,当初要我等炼天的是他,出尔反尔灭了幽冥地府的也是他,他究竟要做什么呢?”
第四卷 天机尽 第四一八章 炼天机
齐天岭上,凤凰麒麟仍对坐在峰顶,大鹏此时却未站在凤凰身旁,而是在下面洞府中疗伤。麒麟道:“如来一举一动甚是诡异,每每行事,总虎头蛇尾,折损许多,似是无关痛痒,真是古怪。”
凤凰道:“之前我也不知,今日之事,确是有些古怪呢,莫非过会仍将卷土重来?”
麒麟道:“也不知悟空要炼的那个是什么东西,单看折腾那许多人,想必非同小可,如来是要来夺此物的?”
凤凰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听悟空所说,天机棍尚未炼成,如来夺去也是无用,他要的,只怕是五行之极才对。”
麒麟道:“他若真要夺,只怕不会就此罢手。”
凤凰见灵山上诸黄衣佛陀散落守在此峰周围,道:“燃灯佛既然插手此事,如来没那么容易得手,只是齐天岭如何与燃灯佛如此交好?”
麒麟哈哈一笑道:“燃灯乃是悟空师尊,我当年也被哄了好久。”
凤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峰底,悟空七人身处石室之中,丝毫不知外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悟空和手握五行之极那五人端坐修炼,唯有大禹始终伫立。
这一刻,仿佛时光凝固,唯有息壤炉裹着天机棍,在室中缓缓旋转不停。
终于,后土身上隐隐一道黄色光芒一闪即逝,后土面露喜色睁开眼睛,她见众人尚在入定,只有大禹笑盈盈看着她,便低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大禹道:“二十一年二百一十八天。”
后土略为诧异:“竟然有这么久。”
大禹点点头,道:“看来这几人中,你仍是修为最高,才第一个醒来。”
后土道:“土之极果然了得,若无今日际遇,我怕永远到不了现在的心境了。”
大禹问道:“心境?难道不是御土之道?”
后土道:“五行之术,最初只道是御土御水,今日才知,这一个‘御’字,便落了下乘。”
“那该是什么?”
后土摇摇头,道:“此刻我也不知该是什么,但绝不是‘御’,此时,天下之土,如我挚友。”
大禹想了想,听得似是而非。
后土将手抚在地上,闭上眼睛,又定神打坐。
又过十三年零六十九天,蓐收第一个醒来,与后土不同的是,蓐收醒来时,满室白光,如利刃之芒闪过,持续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