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暗自纳闷,观音竟然不知杨婵身上穿了件宝衣,看来她确是不顾忌此事后果的了。
第三卷 途漫漫 第三七五章 知归意
悟空几乎可以断言,观音说的这番话里掺了许多水分。旁人或许认为,孔雀大明王菩萨被封国母,在西天地位超然。但大鹏曾和他亲口说过,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早被如来软禁,这又岂能有假?
孔雀乃是凤凰长子,如来欲掌控五类之王一事,世上也无几人知晓,孔雀若仍能随意行走言语,如来怎会放心?
所以,观音所说佛母降罪一事,十有八九便是虚言。雌雄孔雀若真是佛母之子,又怎会如此羸弱,那朱紫国国王只是寻常凡人,即便拿着宝弓也不济事,又怎能射伤佛母之子?再说,佛母之子不好好在灵山待着,跑到凡人国度作甚来?
但观音既然说了,悟空自然不能反驳,便旁敲侧击,试探观音对金毛犼的态度,果然观音仍是护着,既然如此,那便说明这事非是偶然,很有可能是佛教对道教暗中动作的不满。
杨婵虽也是神仙,但因身份特殊,哪里有天上那些仙官老练油滑,只道佛道相争非你即我,却不知她欲讨好的舅舅玉帝,暗中也和如来有过盟约呢。
观音说完,带着金毛犼便要离开,杨戬心中自然不满,但他知道讨不到好处,因此在观音面前也不敢撒野。正在这时,天上落下一位老神仙,杨戬一见,忙迎上去道:“紫阳真人来了,杨戬谢过。”
来得正是紫阳真人张伯端,他笑呵呵落下,先给观音施礼,又给悟空问候,最后才是杨戬。悟空见张紫阳来了,知道他必定知道前因后果,于是问道:“紫阳真人从哪里来?”
紫阳真人道:“几年前小仙去赴龙华会,正好从此经过,见观音坐骑金毛犼在此了断因果,唯恐金圣宫娘娘被玷辱,有失人伦,便将我随身宝物五彩棕衣给了金圣宫娘娘,穿上此衣,身上便生毒刺,仙佛难近。”
张伯端说完,伸手一招,杨婵身上一缕轻纱飘起,落入张伯端怀中,而杨婵除了这件衣裳,却和以往并无任何分别。
观音始终微微含笑,心中却颇为震撼,这个张伯端,了不得啊!他能知金毛犼在此作乱这也不稀奇,或许便是天庭有人指点。他能去赴龙华会,这可不是寻常仙人能具备的资格,更厉害的是这件宝衣,连自己也看不出端倪来,即使如此,金毛犼自然未将杨婵怎样了。而最耐人寻味的便是最后那句“仙佛难近”,当着自己的面敢这么底气十足地说话,天庭可也没有几个。
道教众人大多性情恬淡,隐忍平和,却不料张伯端在自己面前现出的锋芒,难道他们知道地藏菩萨和齐天岭众人在灵山闹了一场,要借势而起么?
观音对张伯端道:“即使如此,多谢紫阳真人了。”她又转头对悟空道,“悟空,这次你可冤枉了那孽畜。”
悟空见张伯端来,便知道是这个结果,于是像模像样给观音告了个罪,观音这才带金毛犼离去。
杨戬带着杨婵又谢了张伯端,杨戬自然不是傻子,也看出张伯端本事来,态度更和从前不同。张伯端道:“显圣真君莫要谢我,都是玉帝谋略。”说完这话,张伯端看了悟空一眼,一声长笑踏云而去。
杨戬又瞪了杨婵一眼,喝道:“速速回天宫去!”此番杨婵虽闯了祸,但幸得有惊无险,杨戬心情也好了许多。杨婵撇撇嘴便也驾云去了,悟空在后面喊道:“朱紫国还有两个仙女!”杨婵也不回头,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杨戬道:“那两个宫女被凡人误了身子,自然再难回天宫了。”
悟空一怔,这话说的,敢情闹了半天还是凡人下人受苦,当事的这几个都有后台,个个能保出路。杨婵毫发无损回了天宫,金毛犼虽挨了几下揍,又算得了什么?而朱紫国国王一病便是几年,若再无人相救,只怕活不了多久。凡人宫女不知死了几个,银、玉二个圣宫娘娘更是回不了天庭,之前不知多少年修为功夫都白做了。
悟空叹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话真是至理啊。”
杨戬道:“悟空又多愁善感了。”
悟空看看杨戬,问道:“此事,你不觉得蹊跷么?”
杨戬道:“都是我妹子闯祸,有何蹊跷?”
悟空笑道:“紫阳真人既说是玉帝命他来的,自然不敢妄言,而玉帝知道亲生外甥女被一个妖精困在洞中,为何前几年不来施救,偏要等菩萨出来,才恰巧遇个正着?”
杨戬想了想,看着悟空道:“是等菩萨,还是等你?”
咦?杨戬说得不错啊,《西游记》中并无杨戬参与此事,从头至尾都是悟空自己折腾,难道真是在等自己?非要自己参与这事,又有何用意?
悟空左思右想也想不通,他只记得,《西游记》中的金圣宫娘娘,最后仍是回了朱紫国……而这个杨婵却回了天宫,这两次到底有什么不同呢,悟空没了办法,还是归在杨戬身上,若不是他出来揭穿了杨婵身份,紫阳真人和观音菩萨都不会和自己明说的,杨婵恐怕还要回朱紫国继续她的“传道大业”,难道这一回合是道教占了上风?
嗯,紫阳真人方才那番话,恐怕观音听了也心有戚戚之感,自此正视道教神仙也未可知。想到观音,悟空仍是纠结于佛母孔雀一事,观音说起这个早该隐世的人物,是在提示什么呢?张伯端临走时,说这事都是玉帝指使,有关玉皇大帝的隐秘,他居然不背着自己……悟空越想越是头疼,这事观音定然知晓,他不由得下了下狠心,看来那件事可真要开始做了。
悟空对杨戬道:“杨兄,我托你一件事。”
杨戬道:“但讲无妨,何须客气?”
悟空从地上随便捡了块平石,使玄功在平石正面画了个太极图案,又在背后刻上“观音”二字,写完后,他将这块平石交给杨戬,道:“劳烦杨兄代我去兜率宫走一遭,将这块平石交给老君。”
杨戬微微诧异,不过悟空话只至此,他也不多问,便道:“我即刻便去。”悟空朝杨戬拱拱手,二人这才告辞。
说来也怪,悟空对杨戬有说不出的信任,这个世界里熟识的神仙,恐怕只有杨戬一人能安然独乐了吧,故此无需担心他会站在那个阵营当中。而且一个太极图加上观音二字,杨戬也未必就能看出什么来。
眼望杨戬身影渐无,悟空入了妖洞,将群妖赶散之后,发现洞中还有几个宫女,面上已有些脱神之状,悟空暗骂了一句金毛犼,提着这几个宫女便往朱紫国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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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三十六天,王母瑶池之中,玉帝匆匆前来,落座与王母相对而谈。
王母笑着给玉帝斟了满满一杯仙酒,玉帝端起一饮而尽,然后哈哈大笑。王母也笑道:“当真开心成这样子。”
玉帝道:“为何不喜,如来这次真是灰头土脸,哈哈。”
王母道:“我倒没什么欢喜的,地藏藏得如此之深,当真令人震撼。”
玉帝道:“消息传来,我也吃了一惊,你我倒真小看他了。”
王母道:“后土回齐天岭,那是理所当然,我却也没料到,后土与地藏相交如此之深,竟举齐天岭之力为他出头。”
玉帝道:“西天行事实在太过猖獗,如我所料不错,连番灭国之事,必定是因造化不够,造化炉再难运转,看来道教西扩着实见了成效。”
王母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只是唯恐西天怒极反噬。”
玉帝道:“齐天岭中人在灵山一通大闹,恐怕如来暂时没这个心思和道教相争了。”
王母道:“急切间不能东进,但我等若要染指西方,仍是不可,但从婵儿一事便看得出来。”
玉帝微微笑道:“婵儿虽鲁莽,此举正应了我意,教他去试探再好不过,你还不知,她已回宫了。”
王母神色一定,道:“这么快?观音未加阻拦?”
玉帝道:“观音着坐骑下界闹事,本就是理亏了,又有杨二郎和孙悟空两个小辈在场,她怎好阻拦?”
王母道:“张伯端办事,倒令人放心,只是若无地藏大闹灵山一事,你还真要弃了婵儿么?”
玉帝想想道:“若真如此,便由孙猴子折腾去,他爱管便管,不管……我又奈何?”
王母嗔道:“你这狠心的舅舅倒也少见。”
玉帝忽现出怅惘之意,道:“这世上,哪有一个亲人?”他一感慨,王母也露出感伤之意,喃喃道:“莫急,快回去了……”
二人沉思许久,王母开口道:“你说得不对,天上地下皆知婵儿是你外甥女,她若真出了事,你颜面何存?”
玉帝面如冷霜,道:“婵儿若真出事,我还真求之不得,正愁没有西进的籍口,嘿嘿。”
他虽干笑了两声,面上却无一丝笑意,一张晶莹如玉高贵无比的面庞,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来。
默恨,狰狞。
第三卷 途漫漫 第三七六章 盘丝洞
朱紫国朝堂上,国王将杨戬给他的仙丹服下,少停,便觉肚中隆隆作响,便起身离席转到后面去。约摸半个时辰方回,这颗丹虽不是什么好丹,但医治他一个凡人之体也绰绰有余,再回来时,神色已好了许多。
国王始见神仙之力,心中大为惊骇,对唐僧说话也客气了许多。二人又谈了会佛家法门,只见悟空从空中落下,手中提着几个病怏怏的宫女。
国王仍是心忧金圣宫娘娘,却不敢直接相问,还是唐僧问道:“悟空,可降住妖怪了?”悟空道:“那是自然!”
唐僧指着地上宫女,又问:“哪个是金圣宫娘娘?”
悟空道:“这几个都不是,金圣宫娘娘福缘深厚,已被神仙收为弟子,修长生之道去了!”
国王闻听此言,透心儿一般凉到了底,坐在龙椅上身子晃了几晃。悟空见这国王便心生厌恶,家中已有了两个仙女还不知足,真是好色之心无止无休,便对唐僧道:“师父,早回驿馆歇息吧。”
二人与那国王告辞,国王也是浑浑噩噩,悟空哪里管他,反正通关文牒事毕,便拉着唐僧出了金殿。
回到驿馆歇了一日,四人起身又往西去。刚出城门,后面便有一哨人马追来,悟空暗道,莫不是这国王未得金圣宫娘娘,要迁怒于我?
只见那国王坐在车銮之上,到了近前,下来与悟空施礼道:“寡人已想通了,我与金圣宫娘娘即是有缘无分,牵挂也是枉然,昨日恍惚之间,还未谢过仙长降妖怪、救宫女的恩德,勿怪勿怪。”
悟空点点头,国王一夜间能想通这事,还算明几分事理。
国王吩咐手下官员捧出十数个铜盘来,上呈金银块锭千两,又有许多绫罗绸缎衣饰,唐僧自然固辞不受,费了好一番话才脱身西去。
四人行了一阵,见离了朱紫国都城,唐僧喜道:“这又是一桩善事,悟空功德不小。”悟空道:“师父,我倒宁愿不做这般善事。”
唐僧道:“为何这么说话?”
悟空道:“许多事只因存了恶根,我将这恶根除了,仅是不恶而已,又是什么善?若天地间再无恶容身之所,那便善恶全无,岂不太平?”
唐僧道:“悟空言之差矣,人有贪恶因果债,债罚不消存恶根。你除了恶根,消了债罚,他日再论因果,自然免了许多罪孽,这怎不是善?”
悟空想想,忽道:“师父,因果由何人来断?”
唐僧一怔,眼中一道慌乱神色并未逃过悟空的目光,唐僧镇定道:“心念一定,因缘既生,到时自然有人来了结果报,这是逃不过去的。”
悟空紧追不舍,问道:“了结果报的又是何人?”
唐僧笑道:“朱紫国中,便是你来了断此事,你还来问我?”
悟空道:“我问的不是此时此刻。”
唐僧道:“此时此刻,便是时时刻刻!”说完一扬鞭,催马便向前奔去。
悟空挠挠脑袋,唐僧这算什么回答,是语焉不详还是暗藏机锋呢,他定是知道些什么,只是还不愿和自己讲。唐僧或许醒了,但一定不知自己便是造化神猿,否则怎会对自己也存戒心。
正此时,忽闻空中传来一声喝:“事已谐!”
乌平喝问道:“谁!”
悟空却听了出来,正是二郎神杨戬,看来兜率宫一行畅通无阻,已将那东西交在老君手上了。老君自然能看懂那石片所刻图案的含义,便是用阴阳神猿一事策反观音,就看他如何施展机谋了。
取经一众一路西进,也不知过了多少山原水道,这一路上走的平平安安,悟空见索性无事,每到入夜便静坐练功,静静体悟那几颗蟠桃给他带来的造化。
混元道果旋转依旧,那两片黑白叶子随之而动,悟空每每长久内视,便不自禁自这两片旋转的叶子中看出一副太极图案来。他能感觉得到,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