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对季南山佩服得五体投地,围着鸟笼转了好几圈,不住口地赞美。哪个男人在这样的时候能不得意?季南山的唇角微弯,含笑看着桑榆道:“这算什么?我本就会做些木工活儿,要不也进不了商氏木器行做小工。”
话一出口,季南山脸上的神色忽然变了,他看一眼桑榆,发现她还在这里摸摸,那里瞧瞧,似乎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这才渐渐地缓过了神色。只是一时间,刚才那雀跃的心情,却是不容易转回来了。
等桑榆终于直起身来,再看向季南山的时候,立刻便发现季南山有点小不对劲儿,她碰碰季南山胳膊道:“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你别以为我像哄娘一样哄你啊!”
季南山看过来,忍不住道:“在木器行里,你应该见过不少比我手艺更好的老师傅。”
桑榆安慰他道:“咦,不能比。老师傅们胡子都一大把,干了几十年了,南山要是真好好学,日子久了未必比他们差啊。”
季南山忽然又不说话了。绕过桑榆,将地上的废竹片、竹枝收拾起来。桑榆也跟过去帮忙,提着那柄亮晃晃的柴刀,挂去了草屋墙侧。又拿了笤帚回来,清扫战场。
季南山见她忙乎这些,便去寻了两块较平整的青石砖,放到了靠草屋的这侧枣树下头,将那个大鸟笼摆了上去,然后又将那个小的,也挂到了那侧的枣树枝上。八哥鸟儿惬意地在笼子里叫了两声。
桑榆走过去,假意逗八哥鸟儿学话:“来,好鸟儿,跟我学。”说完看一眼季南山,又扭头道,“拉大锯,扯大锯,小木匠,别生气。桑榆怎么惹了你,你就怎么还回去。”
季南山原本站在树下,仰着头看这那只小鸟笼,不知道在想什么,此刻听桑榆这么说,便低下身来,拉着桑榆站了起来,与他面对着面。
季南山将手回缩,从桑榆的手腕滑下,握紧了她的手,看着她眼睛问:“桑榆,你说过,肚里的娃娃要叫我做爹,是不是?”
桑榆听到这个问题,心里一紧,却连忙郑重回道:“是!”然后抚了抚肚皮道,“这是我们的娃娃,姓季。”
季南山继续道:“好,桑榆。这是我们的娃娃,姓季。不要带着娃娃离开我,不要回阳关城去。”
桑榆很想告诉他,她根本不知道啥阳关城。但看季南山一脸严肃的样子,也只能先宽慰他道:“我就在荷塘村,我哪儿也不去,顶多跟梨花嫂,跟娘,跟你,去三叶镇上赶个集。”
季南山往前拉了下桑榆的手,桑榆上前半步,靠进他的怀里。她引着季南山的手抚了下大肚子,柔声问道:“南山,给孩子起什么名儿啊?”
季南山笑了,回她道:“我早就想好啦。咱家下辈人,应该在青字辈。要是生个男伢子,就叫季青禾;要是生个女娃娃,就叫季青苗。”
桑榆笑道:“听着还不错。”说完忽然想起啥来道,“那陶大牛是在大字辈吗?那二丫怎么又二字辈了?”
季南山噗嗤一乐道:“三丫三字辈,是不是?”逗完了又跟她道,“这都是村里人叫习惯的小名儿。大牛大号叫陶玉贵;二丫叫陶玉珠;三丫叫陶玉环。”
桑榆道:“这名儿起得都挺富贵;咱家的都挺田园。南山,桑榆,青禾,青苗的。要是再生一个,叫青竹吧,配套。”
季南山低头在她额上蹭了蹭道:“好。我们好好过日子,将来让孩子们不至于跟着吃苦。”
桑榆心下略生感动,伸手去环季南山的腰。缩紧一抱,感觉精瘦有料,与她软绵绵的身子不同,触手都给人力量的感觉。她心中一荡,脸上就热了起来。季南山温香软玉抱在怀,血气方刚下悄悄地起了变化。桑榆紧挨着他,自然是感觉到了,她也有些情动,仰起了脸,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季南山两手一紧,深呼吸克制着自己,沙哑着嗓子道:“娘去洗衣服,快回来了。”
桑榆有点儿失望地嘟起了小嘴,低下了头。却没想到,下一秒,人已被季南山抄在了怀中,大步往草屋走去。
她将脑袋一歪,埋进季南山怀里,嘿嘿一乐。季南山黑脸红欲燃起,只压着嗓子,小声道:“再等等,桑榆。九个月了,不能动了胎气。”
进了草屋,季南山将桑榆放下地来,用背抵住了门。桑榆抱着他脖子,撒娇道:“那亲亲,就亲亲。”
季南山也正有此意,哪里还把持得住,早低下头来,寻到了那芳香柔嫩的唇瓣。他亲了又亲,啄了又啄,吮了又吮,一把邪火烧得脑袋里一干二净不知所措。桑榆悄悄张开了嘴,伸出小舌头,轻舔了一下他的。接下来的事情,完全无师自通,季南山将桑榆吻得手脚发软,站立不住,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季南山抱着她,缠绵了许久,才犹带不舍地松开。桑榆眼中都是春意,嘴巴也有些肿了,两只手捧着脸蛋,靠在四角桌上喘息。等情绪稍稳了,一抬头,却看到季南山的视线,正黏在她的胸脯上。
桑榆赶紧双手环胸,理智回笼,低低道:“不行,再进一步,就收不住了。”
季南山大窘,扭头夺门而出,身后传来桑榆低低的闷笑声。好纯情的少年郎,她的。桑榆这么一想,脸上更红了。
桑榆拉开屋门,正看到孙溪和在门口与季南山说话。她扬声喊道:“南山,叫溪和先生进来说话吧。”
孙溪和却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就不多说了。”说完转身回了自家院里。
季南山手上拎了好几包药草进来,对桑榆道:“收起来吧,溪和先生说他有事要出趟远门,这是为防着他不在的时候,咱娘头症发作,提前给备下的药草。”
桑榆接过药草来,赞道:“溪和先生真是个有心人。”
季南山也跟着道:“是啊,为人大方,待人和气,难得的好脾气。”
桑榆也道:“嗯,脾气的确好,没见他跟谁着急过,对谁都温温柔柔的。”
季南山也补充道:“可也没见他对谁更特别一些的好,村上有不少婆子想找他做女婿呢!有提过的,被婉拒了。溪和先生这样的人物,在咱这小破村是很难找到合适的了,我看他去大城里走走也不错,说不定还能碰到好姻缘。”
那边院子里,孙溪和贴墙站着,将季南山和桑榆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的确是心如止水习惯了,对谁都是一副表情一个样子。对谁都好,就是对谁都不真正的好。
可是最近,他的心有点乱了,说不出是好奇,还是别的什么。他无意中听到季南山问桑榆的话,忽然想走一趟阳关城。
出谷向北四百里,隶属于衢州府的,那个商贸大城。
希望在桑榆生娃之前,他能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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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商机被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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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逢五逢十的日子,都是镇上开集的时候。六月二十这天,季婆子跟梨花嫂一起去赶集,她是过来人,眼看着桑榆的肚子就快到时候了,特意去米粮行买了些小米回来,产妇喝小米粥是最好的。
半后晌的时候,季婆子带着一斗小米,气呼呼地回来了。她一进门,桑榆就看出来她面色不对,向她身后一望,梨花嫂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也颇让人费解。
桑榆近几日肚子时而痛起来,下腹坠胀常感疲累,人也不大精神,因而一直卧床不怎么敢动,她抬起笨重的身子,喊季婆子道:“娘,你这是咋了?赶集受气了?嫂子,咋回事啊?我娘脸色咋这么差?”
梨花嫂拉着季婆子进了桑榆的屋子,对她道:“阿婶儿,啥话说开了好,啥事儿也不怕细唠,我觉得这事儿啊,是被那有心人啊,抢了先机钻了空子,也怪咱根本没那心眼子。”
这话听得桑榆更是一头雾水了,好在梨花嫂扭头问她道:“桑榆啊,就是咱那宽檐儿布花草帽,关键就是那布花,你是不是也教给别人做了?二丫邻居桂花那娘们儿,你知道不?在集市上开了个摊儿,专门卖咱俩戴的那种新草帽,五颜六色,大花小花,围一圈儿的,歪两三朵的,各种样式,那镇上的夫人小姐们,都挺买账,这家伙卖得可火了,流行起来了,好多大姑娘小媳妇的都戴着,一进城我跟阿婶儿吓一跳。”
没待桑榆说啥,季婆子愤愤地道:“我还不是老糊涂虫!前阵子还是我考较你女红,你做出来的那花花玩意儿,后来还缝到帽子上,回来跟我臭美。这半个来月,你与梨花俩,一人一顶一起戴,无论这之前这之后,哪儿见桂花那蠢娘们儿摆弄过?现下好了,她偷了师,屁都不放一个,自己偷摸赶工,拿去赚钱了!我不过看不过去,上前说了句,这布花帽子是我家儿媳桑榆先做的,她没头没脸给我一顿抢白,你让梨花说说,她都放了些什么屁!这个满嘴喷粪的下作贱人,没把我气死!”
桑榆听了始末,也是一脸诧异:“娘,嫂子,你俩都知道,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每日里趴窝的时候多,走动的时候少,就算下床也不过院里吃吃饭,去嫂子家里转转,从不走远,遑论下坡一直走到村南,去与那桂花嫂打什么交道。何况,给二丫添妆那日,娘你带我去,我才认得桂花这号人物,一看就是个势力刁钻、见钱眼开的不省心的,我躲都来不及,怎会去凑合她!这倒奇了,她难道心思灵巧,远远见咱们戴过,就自己琢磨出来了?要真这样,这人还真有点儿偷师的本事!”
梨花嫂也是很奇怪,费解道:“这死娘们,到底从哪儿学到手的?这悄没声儿的去发财了!你没去不知道啊桑榆,这死娘们嘴是真欠儿啊,说的那话是真没法儿听。阿婶儿这么大年纪了,她一口一个‘破落户’、‘穷不起’,什么‘病秧子见了钱儿来劲了’,‘你先做了你不卖?挡人财路进棺材’!我跟你说,桑榆,你嫂子我也是暴脾气,当时就跟她撕巴起来了,抽了她俩嘴巴,也叫她给我抓了两道子,你看!”说完凑过来,果然脖颈子上有指甲抓伤。
桑榆心疼了,无论是季婆子,还是梨花嫂,她都心疼了。桑榆这人,不隐藏情绪,心里想啥脸上就带啥,现在她眼里满是心疼与怜惜。虽然她只是歉然地看了季婆子一眼,又抬手想碰又不敢碰梨花嫂的伤口,但她那水盈盈的眸子,一望就让人感觉到了她的真心实意。
季婆子此时,算是老怀略得安慰,真正感觉到,最近这阵子,与桑榆算是有了些一家人的感觉。其实,这婆媳俩已久无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了,要不季婆子又怎会惦记着她,走远路去赶集专为了给她买那斗小米?
梨花嫂也握住她手道:“没事儿,桑榆,就当被那发春的野猫子挠了两把。她奶奶的,我与桂花这死娘们算是结上杠子了!”
桑榆拉她在床边坐下,仔细瞅着那伤痕道:“嫂子你得上点药,天热发炎就坏了。脖子这儿洗脸的时候,还得多加小心,别沾了那脏水。”
嘱咐完又扭头对二人正经地道,“娘,嫂子,她偷师不过就学会那一种花样子,管她五颜六色还是大大小小,其实还是那一个样儿。这种布花做法,我琢磨过十五六种不重样儿的,我就不信她能都学了去。要是有银子做底儿,让我制备那好一点的绡、纱、绸、锦、缎,更复杂精细的花式我都能做出来。而且这个布花不一定用在帽子上,还可以在衣衫上做装饰,我想过了,肩头、袖口、围腰花结都能用上,特别是这围腰,袴褶、襦裙啥都能配,大有文章可做。”
桑榆话一落地,梨花嫂就表态道:“桑榆,嫂子信你,你比那蠢婆子灵巧多了,这布花是嫂子眼见着你缝出来的!缺本钱是吧?嫂子还有点儿体己,全压给你,等你生下娃,嫂子跟你干!”
桑榆做不得主,看向四角桌旁坐着的季婆子。季婆子一拍桌子道:“人要脸树要皮,不蒸饽饽争口气!她桂花当家的是个烂酒鬼,日子过得也不怎如意,我今日叫这种人好一顿挫窝,出不了这口气,我得一天膈应八百遍。咱家那块皮子还剩了些银,我拿一半给你用。桑榆,你可得跟娘保证,不能让这银子扒了瞎,更得跟娘保证,给娘出了这口恶气!”
桑榆躺回床上道:“娘,嫂子,容我好好筹谋。我早就有心,想改变咱家眼下的光景处境,只是又无本钱,又无底气,不知道自己那两下子,能不能顶了用。这下子,那桂花也算是替我趟了次河,我多少有了些把握。待我把娃儿生下,咱就一起,一条心一股劲地把日子过好,再不让人瞧低了去!”
梨花嫂给桑榆正了正枕头道:“肚子又难受啦?你别跟着上火,眼下先把身子养好,娃落地也就这十天半月的事儿了,生男生女,我给做干娘!”
桑榆笑道:“好嫂子,我心里还真有不少主意。咱塌下心往实里干,别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