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以一个轻松语调说出来的“以人为本”的论调，让在场的截教弟子们都起身下拜，诚心诚意道一句“老师慈悲。”
跟在碧霄身后的琵琶看着高位之上的通天圣人，突然明悟，截教这万仙来朝，到底怎么来的。
圣人之下都为蝼蚁。
圣人完全能以天下为棋局，反正不管死了谁，都不过蝼蚁耳。
也只有通天这位圣人，情势变更到了要改变布局的时候，还愿意考虑一下蝼蚁们的想法。
苏湖与无当正是在这个时候走进的正殿，无当圣母也没废话，行礼之后直接开口：“老师，弟子已经仔细看过，玉虚宫的师弟师侄们虽说身上都有伤，但也都无大碍。姜子牙师弟坚持要回昆仑山，弟子实在拦不住，只能由他去了。”
通天颔首表示知道了。
姜子牙毕竟是执掌封神榜的人，听说这次连打神鞭都变成了雷击木，他不肯在金鳌岛上避难而是一定要去昆仑山说明情况，也是意料之中。
苏湖想了想，低低开了口：“师父，那突然爆发出的自带雷霆不属于混沌的魔物，弟子似乎见过。”
此话一出，闻仲遽然转头看着苏湖。
让人相当怀疑这个动作有没有扭伤他的脖子。
“道祖留弟子在紫霄宫的时候，曾经把弟子丢到混沌去历练。”苏湖只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就垂头不语。
通天眯着眼睛：“你是说……”
是混沌里面的魔神，不知道怎么就从混沌到了洪荒，然后就闹出了这件事。
在场之人都默默有了这个猜测。
通天闭上眼睛，手中划了一个符印。
正殿之上无人出声。
好半天，通天才睁开眼，沉声问：“阿苏，记得你说过朝歌旁边有个尸坑，里面似乎也有混沌的踪迹，只是被云霄封印住了？”
苏湖应：“是。”
“多宝，公明。”通天直接吩咐，“你们立刻去那尸坑加固封印。旁边就是朝歌，那混沌灵气千万不能爆发。”
多宝与赵公明答应了一声，结伴离开。
“金灵，既然要安排在外为官的弟子们回来，一应杂务你安排好。”
金灵躬身应是。
通天这才叫散了，在苏湖即将离开之时，又开口：“苏湖留下。”
苏湖诧异地转身，通天指了指一边的蒲团示意她坐下，这才慢慢说着：“方才我以神识去探查了一下紫霄宫……原来紫霄宫的位置……现在什么都没有。”
苏湖：！
亏得是苏湖坐的不是椅子，不然非得生生摔下来不可。
紫霄宫！
不在……了？
这可不是你领导忙里偷闲出门去看个电影这种小事儿……道祖合道之后，是非洪荒破碎的大事不出紫霄宫的。
那，洪荒是要出什么大事了的节奏？
通天靠在座上，慢吞吞开口：“百万年来，此事从未有过。之前我以为此事不重要便也没问，如今……你应该是最后一个见过道祖的人了，你且好好想想，在紫霄宫里面，道祖究竟给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苏湖仔仔细细回忆了一圈，“倒是有件事有点特殊。”
“嗯？”
“道祖问弟子，洪荒灵气日渐稀薄，是否可有办法解决？”
“你怎么回应的？”通天也知道这小狐狸永远会有些出乎意料的想法，想来道祖在听到了那个“干脆封神榜上谁都别写，看看天道怎么收场”的促狭做法之后，也是按耐不住要问一问这么一个困扰着圣人们很多年的问题。
“弟子问道祖，那之前洪荒的灵气来自何处。道祖说是来自盘古大神，混沌青莲，更进一步，其实是来自混沌。”
所以说，要解决目前灵气日渐稀薄的问题，道祖最终选择的，是直接引入混沌灵气。
通天难得地倒吸一口凉气。
苏湖还小，可能不明白这件事的具体意义。
但是作为盘古一口清气化成，还收了一票什么想法都有的徒弟的圣人，通天简直太清楚混沌灵气的尿性了。
混沌在开天斧之后就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降为地，剩下的一股子清灵之气就是修炼所用的灵气，盘古当年撑着天地又牺牲了自己终于稳住了一直想要合在一起的洪荒，这才养出了有灵智的洪荒生物。
说起来，洪荒上也曾经留存有一些来自混沌的灵气，一开始还没有人打这部分的灵气的主意，毕竟刚刚开天辟地那会灵气的浓厚程度也根本不至于需要在意这个，只是后来灵气渐渐稀薄，有个弟子机缘巧合之下到了地底下，便寻到了些许开天辟地那会闷在了地底下的混沌的灵气。
当时那位就见猎心喜，觉得能够用这个修炼，就一定能走向仙生巅峰。
然后就迷迷瞪瞪的回来了，又养了千儿八百年之后才恢复了意识，痛哭流涕地表示——实验证明，用那部分灵气修炼的话，一身修为会很不稳定，灵智也会有些涣散，如果不是他的宠物比较警觉，发现自家主人的脑子越来越迟钝，强行用了点法子让那人停下来的话……一直修炼到最后，大概就是盘古开天的时候遇到的三千魔神那种德行。
只知道互相杀戮的魔物。
——通天听到这段经历的时候，固然是对自家弟子那异想天开用混沌灵气修炼的想法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暗暗想到了一些来自盘古传承下来的记忆：盘古其实也是三千魔神之一，实力与三千魔神相仿，凭什么能够一个人打掉了别的所有魔神就留下了鸿钧一个，然后开辟了洪荒？
别说凭借开天斧什么的，世上又不是只有你能够有伴生灵宝。
凭的是盘古有灵智，但是三千魔神没有。
简单讲，脑子是个好东西。
但是混沌出现了不知多长时间，也只出来了一个盘古，一个鸿钧，一个罗睺。
小狐狸这个主意……
一个不好，就是让洪荒从此，变成那个空空荡荡，衍生出的魔物都不需要一言不合了就动手了，那明明就是见面之后也不管你是谁你在哪就直接开始撕逼的混沌。
第54章
通天被苏湖这一句话拉回了放飞到九天之外的思维，皱着眉头看着动不动又跪下了的苏湖，明明知道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心里却对苏湖这明显是在害怕他怪罪的态度有些不愉快，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里之后便也懒得叫苏湖起来，只低着头掏出了自己的传讯镜。
直接打开了最近才开发出来的视频聊天功能，手上一划就雾化了一片水镜把传讯镜上的影像投影到了水镜之上，然后随手就打开了聊天界面，几乎同时，魔物的嘶吼之声就已经从镜子之中传了出来，而镜子那边，云霄手中是一个铺天盖地的阵法，即将对着整个战场压下去。
阵地之上，是那些仰头看着站在高地之上正在构建阵法的最后一部分的云霄，露出了嗜血表情的魔物，地平线处是孔宣祭出的防止魔物突围出去伤害凡人的五色神光，而孔宣本人就在云霄身边，给暂时腾不出手收拾魔物的云霄护法。
他们二人，伫立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
如同战神。
通天招呼苏湖：“先看看。”
苏湖抬头。
水幕之内——
说是护法的孔宣，事实上只要有点什么魔物要突出包围圈，就直接丢个法诀过去，直接把魔物打退。
就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孔宣还有空拎出传讯镜，给远在金鳌岛正在开视频电话的通天开视频：“教主你找我？”
——叫教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孔宣不过是个编外成员不是正经弟子。
“战况如何？”
孔宣那飞扬的眉眼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华彩四射的模样：“小事儿，不必担心。”
话音刚落，一只魔物跳跃了上来，被孔宣反手一个刀拍碎了脑袋，血花脑浆四射，还有那么一朵血花直接扑到了传讯镜上。
那血花被孔宣眼都不眨地，毫不在意地拭去，五色神光闪过之后孔宣依旧是一尘不染的干净模样，等孔宣清洁了自己之后，才朝着传讯镜里面说了一句：“哟呵小狐狸？又得罪教主啦，这次是因为啥事儿？”
——孔宣能看到水幕另一边还跪着的苏湖。
苏湖对孔宣战斗上的凶残程度的认知，再上一个台阶。
这样风采的人，只要不是圣人这种以大欺小的人物出马，那是真的走遍天下都不怕吧。
但这嘴皮子实在是有点欠……
苏湖对传讯镜那边的孔宣轻笑着：“我的事自然不劳道友费心，不过道友那一刀拍的可真难看了，吓坏我了。”
孔宣嘴角一抽，才要刺回去，通天却突然觉得苏湖和孔宣这么一家人的模样互相调侃……调侃的略有几分碍眼，一口气儿有些不顺，也不知怎么想的，一扬袖子便把镜头切了。
水镜上的景象瞬间消失，苏湖这才猛然想起来自己现在还处于一个见鬼的“好像做错了事情”的状态，刚刚好像那话说的又过于跳脱了，讪讪低了头。
暗暗骂一声自己那“闯了这么大的祸，把事情告知了通天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放了心，觉得再大的问题也能够一起解决，不需要再愁眉苦脸”的奇怪心态。
碧游宫里，气氛有点僵。
苏湖还隐隐觉得……
通天在生气。
但是不至于啊……明明是你让我看的你生啥气？
苏湖尚在琢磨，通天已拿着传讯镜，问孔宣：“多久能归？”
孔宣那只心大的孔雀当然不会因为看不到苏湖了而有点什么别的想头，只相当淡定地回应着：“这边战场铺的稍微有点大，云霄正在用调整过后的九曲黄河阵用来封印，毕竟也没有五百兵士可用来操练，要全用法力布阵的话可能会花些时间，不过前两天也差不多了，就快完事了。”
连着打个三五七天什么的，对云霄和孔宣来讲，其实都是小事情。
（苏湖就另说了。）
通天也不嫌时间长，只吩咐着：“孔道友，给小狐狸看看那些魔物，拉近看。”
孔宣应了个“好~”，直接把手里的传讯镜反手一转。
水镜之上很快就体现出了那些魔物的画面。
整个平原之上，全都是只知杀戮的，各种奇形怪状的魔物，身上萦绕的灵力很明显和洪荒之中修炼有成的任何种族都不一样，哪怕是之前只修肉身的巫族，都没有这种出自天然的野性和蒙昧。
通天看向苏湖：“看清楚了？”
得到了苏湖的确认之后，通天这才道：“成吧，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们现状如何，一切小心，早些回来……唔，如果方便的话，带两个魔物回来玩玩。”通天相当爽快地切断了这次对话。
孔宣勾起嘴角，应了个“没问题”，随即就切断了传讯镜的联系。
“我说小孔雀。”云霄那边厢在构建着封印阵法的最后一部分，一边在吐槽孔宣，“你能不能不要一边和师妹那边装作你很有男子汉气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抬手就能杀一大片的样子，一边在这边腿抖吗？”
孔宣：“啊？我没有啊……”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
好像确实在抖。
但是他也确实没有在害怕。
——闹呢，活了百多万年了，打个架还会发抖这得是多怂的男人才会做的事情啊。
但是他也看向了云霄的双腿：“阿云你不也在抖腿么？”
云霄手中已经完成了最后一个印节，看了看自己双腿，又看看孔宣，最终眯起眼睛，看着阵地的最中心：“我错了。好像不是咱们俩要抖腿来着。”
抖腿这么一个不淑女的动作，怎么会出现在云霄身上。
不是腿抖。
是大地在抖。
孔宣看向震动的最中心。
地裂。
从地裂之中，慢慢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魔物。
身上少说也是上千触手。
“就现在！”孔宣喝道。
云霄哪里还用孔宣提醒，自己直接就把手上的阵法最中心点朝着那个还没有完全从大地上浮起来的魔物脑袋上一砸。
那魔物身体还没有露出地面一半，灯笼大的眼睛里面还全是来自混沌的迷茫与从出生开始就在厮杀于是养成的暴戾。
然后就被云霄迎头丢来的阵法中心点砸了一个懵逼，就连体内的法力流动都滞涩了下来。
以那个魔物为中心点，巨大的封印阵法飞速拉开，方圆百里之地的空间全都凝固了。
阵地之上平地而起的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备的封印系阵法，当场就把所有暴怒的来自混沌的魔物，全部封成了风中凌乱、一根睫毛也动不得的雕塑。
方才还充满了各种魔物的嘶吼的地方，瞬间就静寂如鸡。
然而，银瓶乍破水浆迸一般，“喀嚓”一声。
最中间那个一看就相当凶悍的触手怪，抬了头。
云霄的修改版黄河阵，到底是被突破掉了。
云霄闷哼一声，喷了口血出来，手中法诀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