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芜思考了一会儿,下了决心:“那好,我就进去待三天。三天以后若你们不来救我出去,我便自己出去,回去找我师父,再也不回来了。”
慕云期和白敛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不同,白敛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而慕云期的表情则更复杂了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目光又沉重了起来。
百里芜被人押送去了慎刑司,里面的人都认识百里芜,知晓她是陛下身边最受宠的侍卫,故而一时之间也不敢对她进行严刑拷打。
百里芜暂时被关在牢中,她谨遵慕云期的话,在牢中一滴水都不喝,狱卒给她吃的她也不吃。有个狱卒存心逗她,拿了根鸡腿故意馋她,百里芜嘴上说着不吃,口水也怎么也擦不干净。
晚上的时候牢中换了另外两个狱卒值守,那两个狱卒压低了帽子不叫人看清楚他们的脸,百里芜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然,晚些的时候,他们借着清洗地面的理由往她的牢房中泼水。那水掺了冰块,甚是冰寒。这方小小的空间里百里芜躲避不及,被浇了个透心凉。
百里芜心中明白他们定然是受人唆使,故意来为难她的。她若这时候不反击,指不定接下来他们还会使什么手段。于是趁着身上还有点力气,百里芜拾起几根稻草朝他们丢去。
稻草是普通的稻草,只不过在她的手中,便成了利刃一般的存在。
有的人武功到了一定的境界,便能飞叶伤人,比如她的师父,比如她。
只不过这里没有叶子让她飞,她只好飞稻草了。
那两个不怀好意被她用稻草戳得直跳脚,终于知道她不是好惹的人,也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寿康宫中,太后将慕云期叫到跟前,同他说了百里芜在牢中的行为。
“你和陆青沂将她哄骗了进去,说明她还是信任你们的。如今她在牢中不肯碰任何水和食物,旁人也不敢招惹于她,恐怕还得让陆青沂再去跑一趟。”太后语气幽冷,分明是起了杀心。
慕云期心中乱糟糟的:“母后,孩儿与她相处了几日,见她并非是恶人,母后不能放过她吗?”
太后不为所动:“若不是因为她,你皇弟也不至于受她的蛊惑,将我们萧家害到如此地步,母后也不至于被你皇弟猜忌,被幽禁在寿康宫不能出去。”
慕云期犹豫道:“可她说,母后你害死皇弟的亲身母亲,这件事是真的吗?”
“你……”太后听到这话,忽然情绪激动起来,捂着嘴咳嗽了起来。慕云期见状,忙转身去倒了一杯水过来。太后却握住她的手腕,心急之中,便喊出了他的名字:“铭儿,你怎么能信这种话?她就是个妖女,惯会蛊惑人心,一定要尽快除掉。”
“孩儿、孩儿知道了。”慕云期,不,是慕云铭看着太后如此痛苦,也不好再为百里芜说什么了。
慕云铭清醒之后,太后便亲自照料他,也慢慢同他说了自他昏迷之后,皇宫中发生的事情。
太后说,原本父皇是属意他做太子的,可是那次狩猎他被暗箭所伤,昏迷不醒,这太子之后才落到了慕云期的身上。
而放暗箭的人是谁,一直还未调查出来,但是太后猜测他是慕云期不顾手足之情,放箭伤了他。
慕云铭不相信:“我们是亲兄弟,他不会伤我的。”
太后也没有一口咬定,只是说:“他兴许并不是想害你性命,但你若是摔断了胳膊或腿,身形上有了残缺,你父皇也断然不会再考虑你做太子。”
“后来百里芜那丫头进宫,她的师父与你父皇曾是同门弟子。那丫头仗着你弟弟喜欢她,挑拨他与哀家的关系,陷害萧家,你的亲舅舅,如今被她害的在地里种田呢……”
“你弟弟与哀家也生了隔阂,哀家轻易不能踏出这寿康宫,也算是变相的幽禁了……”
慕云铭听着,心中一时愤怒,又觉得茫然,又觉得有些混乱。
依照母后所说,若是他再不醒来,恐怕母后就要在这寿康宫中抑郁而死。他问母后可有解决的办法,母后说道:“你如今醒来,母后便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太后唤进来一个叫“陆青沂”的男子:“这是陆青沂,易容高手,你与你弟弟本就长得十分相似,只要再经他的手对你的面容塑造一下,旁人就分不出你和你弟弟的区别了。”
“易容?”慕云铭心中咯噔一下,“母后是要?”
太后的眸中幽幽地泛起波光,低声道:“移花接木。”
移花接木,便是让慕云铭假扮慕云期,陆青沂假扮白敛。
太后让他们放心:“只要你们配合默契,旁人若是起疑,解决掉便罢了。”
后来太后便让自己中毒,性命垂危,将慕云期和白敛二人引来。唐嬷嬷在太后房中点了迷|香,待慕云期和白敛无力之时,慕云铭和陆青沂便趁机替换了他们。
在替换之前慕云铭便已经了解了慕云期的情况以及他身边的人的情况,太后让他尤其注意两个人——常公公和百里芜。
常公公侍奉慕云期许多年了,他必定深知慕云期的行为习惯,须得尽快找个理由将他调离开。至于百里芜,母后说她自有办法对付。
如今看来,母后是不想让百里芜留在这世上了。
他从太后宫中走出来,望着天上清清凉凉的月光,怔怔地出神:他想了好久,还是让陆青沂去了慎刑司。
终究在刚认识的百里芜和自己的母后之间,他选择相信母后。
陆青沂顶着白敛的样貌,提着一个饭盒,去了慎刑司,在大牢外面,忽然被一个人叫住。
那人自他身后走出来:“白侍卫。”
“你是……”陆青沂看清来人,“卫小将军?”
卫洛书手中亦提着一个食盒:“白侍卫也来看阿芜啊。”
白敛压住眼中的晦色,低头道:“是,牢里的饭菜不好,阿芜定然吃不惯。”
卫洛书拍拍他的肩膀:“走,咱们一起进去。”
第44章 假死
卫洛书和白敛走进去;见到了浑身湿漉漉的百里芜;缩在墙角跟个小可怜似的。
卫洛书一下子便恼了:“是谁往里面泼的水?”
狱卒们战战兢兢,说泼水的那两个人已经走了。
“还不赶紧打开牢门?”卫洛书怒气冲冲道。
那两个狱卒赶紧给他们开了门;卫洛书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待走到百里芜面前时;便将她裹了起来;然后扭头看向白敛:“你不脱么?”
白敛一愣,后知后觉地理解了他的意思,这才也脱了外衣,递给了卫洛书。
卫洛书接过来便又将百里芜裹了一层;扶着她站起来;对那两个狱卒说:“赶紧换一间牢房!”
狱卒唯唯诺诺道:“是;是!”
隔壁的牢房宽敞又干净,小床上还有一张薄薄的被子;而方才百里芜所在的那一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地上只铺了些许的稻草,还全部被水给打湿了。
“你不是武功高么,怎么任由他们欺负?”卫洛书让百里芜坐在床上;又将被子给她裹上。
百里芜被她裹得跟个粽子似的;窝在床上抖了一会儿,才说:“我第一次坐牢没经验……”
幸好卫洛书带来的食盒里装了一盅鸡汤,这会儿还热乎着;卫洛书便拿出来让她捧在手里喝。
白敛亦随之打开了食盒,里面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百里芜边吃边问白敛:“陛下什么时候接我出去?”
白敛答道:“就快了,陛下今晚去过寿康宫,想来是去同太后解释了。”
卫洛书替百里芜抱不平:“表哥也真是的,怎么能忍心把你送到这种地方来?”
“陛下心中亦是十分为难,可毕竟人证物证都指向阿芜。”
“人证可以说谎,物证可以栽赃,这般拙劣的栽赃,表哥居然也信?”卫洛书愤愤道,“太后中毒这件事,指不定是谁下的毒?许是一场苦肉计呢,难怪表哥对太后娘娘又亲近多了……”
白敛听着,似乎有些不乐意了:“卫小将军,您说话可要有个分寸,小心隔墙有耳。”
卫洛书觉得他这话似乎透着股威胁的意味:“怎么,难不成你要去太后面前告我的状?”
白敛似乎也察觉出方才他的话有些过分生硬了,于是笑着道:“卫小将军这是说哪里的话,属下只是好心提醒一下罢了。”
“你这家伙,最近阴阳怪气的。”卫洛书白了他一眼,然后见百里芜将手中的汤喝得差不多了,又赶紧拿出其他的饭菜摆在她面前。
白敛见卫洛书眼睛一刻也不离地盯着百里芜,心中的计划也没法实施,于是便要离开了:“卫小将军既然在这里陪着阿芜,属下就先告辞了。”然后又对百里芜说道,“阿芜,食盒里的饭菜要趁热吃。”
“唔,知道了。”百里芜嘴里嚼着饭菜,含糊地答应着。
白敛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百里芜举着筷子正要去夹白敛带来的饭菜,却被卫洛书握住了手腕,示意她先别吃。
百里芜疑惑地看着卫洛书,卫洛书竖着耳朵听到白敛已经走远了,才压低声音道:“他带来的东西你也敢吃?”
百里芜更加不解:“为什么不敢?他是我的好兄弟……”
“谁是你的好兄弟?”
“白敛啊。”
卫洛书却眯起眸子,望着白敛离开的方向,说道:“你确定他是白敛么?”
百里芜愣住了:“……什么意思?”
卫洛书哼了一声:“皇帝不是皇帝,侍卫不像侍卫。”
第二天一早,百里芜在狱中暴毙的消息就传到了寿康宫,唐嬷嬷立即变将这件事告诉了太后。
“哦?她真的死了?”太后有些惊讶,“昨晚陆青沂不是说没有得手吗?”
唐嬷嬷亦是一脸奇怪:“是呢,可是狱卒今天早上确实发现她已经死了,没了呼吸和脉搏,像是死于中毒?”
“中毒?昨晚除了陆青沂和卫洛书去过,还有谁去看过她么?”
“狱卒说只有他们二人见过那丫头。”
“陆青沂不是说他没在饭菜里下毒,怕做的太过明显不好洗脱,可如今她丫头的毒,是谁下的?”太后很是纳闷,“难不成是卫洛书?他为何要这么做?”
唐嬷嬷摇摇头:“不可能是卫小将军吧,他平日里对那丫头还是很不错的,他有何理由下毒呢?”
外面有宫女进来禀报:“太后娘娘,雪国公主过来给您请安了。”
“她怎么又过来了?”太后示意唐嬷嬷先不要说百里芜的事情了,然后对那宫女说,“让她进来吧。”
雪轻尘嘴角含笑地走了进来,优雅地给太后请了安,见这里除了太后和唐嬷嬷之外再无旁人,便直接说道:“听闻百里侍卫在牢中暴毙了?”
太后一怔:“你怎么知道?”
雪轻尘掩唇笑了笑:“轻尘还知道,她是中毒暴毙的呢。”
太后忽然了然:“原来是你做的。”
雪轻尘走到太后面前,同她亲近道:“轻尘这不也是为了替太后娘娘除掉一个心头大患吗?”
太后看着眼前这个美得让人无法移开双目的女子,这副美丽动人的皮囊下,究竟隐藏着一颗怎样的心?“你是怎么做到的?”
雪轻尘语调皮道:“这个太后娘娘就不必知道的那么仔细了,毕竟有卫小将军在中间横插一杠,这件事再怎么追究也不会追究到您的头上来了。”
她自然不会告诉太后,是她让楼解城偷偷在白敛送去的那盒饭菜中提前下了毒。楼解城是她身边最厉害的侍卫,她可不想将他捅了出去,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好大的胆子!”虽然她没说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总归狱卒昨晚见到的只有白敛和卫洛书,若是百里芜被人下毒暴毙的事情传出去,难免要怀疑到这两人身上。“白敛昨晚也见过那丫头,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影响皇帝的声誉?”
“什么中毒暴毙?”雪轻尘忽然换了神色,一脸无辜道,“难道不是百里侍卫在牢中畏罪自|杀吗?”
太后正欲发火,可转念一想,确实可以对外这般说法,不由夸了她一句:“轻尘公主真是冰雪聪明。”
雪轻尘嫣然一笑:“太后过奖了。”
于是百里芜在牢中中毒暴毙的事情,经由寿康宫的人转达到慕云铭的耳中时,便变成了:“陛下,百里侍卫昨晚在牢中畏罪自|杀了。”
慕云铭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毕竟昨天晚上他安排陆青沂去那里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慕云铭遣走了殿中所有的人,独自一个字站在清冷的大殿里发呆:算算时间,他醒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有人因他而丧命了:那个眉目清秀的小丫头,听母后说过,他的弟弟很喜欢她。
他占用了慕云期的身份,利用她对慕云期的信任与喜欢,将她诓骗去牢中,又派人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