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紧握着拳头,骨节隐隐发白,指甲都抠进肉里了,她感觉脖颈处的青筋突突跳着,一股子咸腥味遍布口腔,她把舌头都咬破了。
莫愁强压着一腔郁愤,哑着嗓子问道,“后来呢?”
“后来,那琵琶女正得意,想要运走这些新鲜尸体,恰赶上云游至此的妙真上人路过此地,出手相助,打得那琵琶精丢了半个魂,抢回了尸体。”
老妪见莫愁满眼腥红,叹了口气,用那干枯得如同鸡爪子一般的手拍了拍莫愁的后背,以示安慰,继续说道,“上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请了我……们村的萨满格格来招魂,勉强算下来,只有老村长的魂魄是稍微完整的,他口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妙真上人大慈大悲之心,强行动用真元,给每具尸体招回来一魂,炼成活尸,又修建大墓,让他们生存在这一隅天地。”
“留一缕魂魄可以炼就活尸?这……不有违天道么?”
老妪轻蔑地“呵”了一声,正欲开口辩驳,却转脸换了副不屑的样子,双手抄在袖子里,不理莫愁了。
莫愁也知道自己这话唐突,一边赔罪,一边问道,“大娘,那你今天来我们村干啥呀?”
老妪没什么好气,“活死人也是人,没人上坟不就饿成真死人了么?”
原来这么长时间一直是老妪在照顾着全村的父老乡亲,思及此,莫愁起身,郑重地给老妪鞠了一躬,待再昂首时分,眼里已经噙满了泪花。
老妪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倒是个慷慨悲歌的性子,心里也一软,长长地叹了口气,“天道啊,谁给你讲过天道呢?苍天不语,却总有人妄图觊觎天机。你怎么就知道活尸为世上所不存?两弊相权取其轻,难道真眼睁睁看着这些人魂飞魄散么?”
莫愁点了点头,是自己狭隘了,倘若真说为世上所不能容,她这种怪胎才是彻头彻尾的有违天道呢。
莫愁突然想起了裘家灰飞烟灭的家仆们,眼神一亮,“大娘,我要到哪找到这位妙真上人?”
老妪毫不犹疑地摇了摇头,“上人本就四海为家,行踪缥缈,这次为了救你族人,又大伤元气。恐怕去钟灵毓秀的仙山修炼了。天下名山大川之多,你找不到她的。”
莫愁不甘心,“那萨满姑姑呢?她有这般神通么?”
老妪干瘪地一笑,“萨满,她擅长招魂,也能给活人看病,但起死回生这能耐,可万万没有。”
莫愁的心情几起几落,被失望与希望折腾得有些脱力,她斜靠在石堆子上眯了一觉,待再睁眼时候,天已经蒙蒙亮,风雪也小了不少。
“走吧,我领你们去峦云峰。可找不找得到苏剌大格格,全凭你们造化咯。”
日上三竿之时,风雪都停了下来。满目连绵的河山尽是银装素裹,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黄晕,煞是好看。
可好看终究没有用,莫愁折腾了两天,周身都是湿透的,冷风一吹,不住地打寒战,脸色苍白,头晕目眩。
八成是发烧了。
莫愁没动声色,她不想在这节骨眼误事,便硬挺着走在老妪的身后。老妪指着不远前方的一座巍峨山峰,在绵延不绝的重峦叠嶂里,更显挺拔。
山峰的顶部直插/入云,山顶常年的积雪如镶嵌了玉罩面一般,乍隐乍现,犹抱琵琶半遮面。
“那就是峦云峰,我们村子就在那山脚下。快到了,加把劲,快点走!”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这峦云峰看着近,可走起来,还着实有些距离,再加上冰雪泥泞,几个人三步一滑,五部一溜,快到傍晚时分,才到达村口。
“丫头,谢谢你们把我送回来,就此别过吧。作为报答,我告诉你,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第七个路口,右转第二家就是苏剌大格格的家。好自为之吧。”
莫愁与清明拱手作揖,随后问道,“敢问大娘尊姓大名?”
老妪咧着那张犬牙交错的嘴笑道,“代号而已,浮云,浮云,丫头,你有些慧根,别执着那些没用的。”
说罢,转身伛偻地离开了。
莫愁与谢清明四目相对,谢清明一脸的佩服,“这老大娘,还真是神人。”
二人不敢耽搁,按照老妪所说的路线,感到了萨满家里。从外面看,茅草土房,低矮简陋,墙上挂满了成串的干辣椒、大蒜,院子里整整齐齐码上一摞秋菜。
院子里新积厚厚一层雪,犹如刚弹完的棉花,松松软软的,上面有一排朝屋内走去的小脚印,比常人脚印小上许多。
一个唇红齿白的姑娘,梳着一头大辫子,穿着一身与那老妪一样的花棉袄,倚着门框,正抽着旱烟,嗤嗤地对两人笑着。
大眼睛水汪汪的,弯成了一弯新月,甚是灵动好看。
“姑娘,冒昧来访,敢问,这是苏剌大姑姑的家么?”
姑娘柳叶般的弯眉一挑,笑道,“萨满格格?这哪是她的家啊,这家里就我一人。萨满格格是个老奶奶,你们找错啦!”
莫愁赶紧在心底思量起来时的路线,没走错呀,便问道,“那敢问姑娘,萨满格格的家在哪?”
姑娘抽了一口旱烟,樱桃般小口吐出一个烟圈来,“你顺着这条道一直走,过了三个路口左转,再走俩路口右转,到那看看吧。”
谢清明不敢耽误时间,恭恭敬敬作揖,随后拉着莫愁往外走,可就在莫愁转头的一刹那,突然灵光乍现,她睨了一眼土屋的烟囱,笑了。
“姑娘,这么冷的天,都不生火,你不冷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姑娘美大姑娘浪……”是一首东北二人转风格的民歌,成曲在八十年代,这里引用一句纯粹为了调节气氛,切莫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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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鬼捡了个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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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请仙
女人笑嘻嘻地倚着门; 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莫愁; 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站在外面,不是更冷么?”
说罢一挥手; “我看你会烧炉子; 来给我生火吧。”
谢清明听得直发懵; 他想偷偷拽过莫愁,提醒她别耽误时辰; 可莫愁却满面欣喜; 直接就要进; 就在莫愁刚一抬脚; 那女人又制止道,“哎哎哎; 这满院子都是雪; 踩完了进屋多脏啊。”
莫愁福至心灵,转身对着谢清明道; “去,帮大格格扫雪。”
谢清明不明就里,只是听话地拿起了大扫帚,笨笨磕磕地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了。大姑娘倚着院内的门框; 莫愁倚着院外门的门框; 二人相视一笑,颇有默契地欣赏着黑发垂腰的翩翩公子扫地。
谢清明脸皮薄,后脊骨都冒出一层汗来。
待地也扫完了; 莫愁抬脸道,“能进了么?我给你生火。”
莫愁身量小,干活却麻利。她利落地掏炉灰,把秸秆点着,又扔进去几穗玉米棒,待火苗稳定了,扔了黑煤进去,用炉钩子翻了几翻,最后还不忘去水缸里舀上一壶水,坐在炉子上烧了起来。
那姑娘闲坐一旁,喀嘣喀嘣嗑着瓜子,笑道,“你有福气啊丫头,这么好看又听话的男人,不多见了。”
莫愁一边吸着手一边笑道,“是,上辈子积德了,他比你看到的,还要好。”
说到这,姑娘莞尔一笑,“行啊,天道有轮回,都在因果里呢。你这丫头机灵,能干,还挺善良,也该有个好归宿。说吧,怎么认出我的?”
此话一出,谢清明猛地抬头,看见莫愁邪魅地一笑,道,“大娘,您连件衣裳都不换,我有啥认不出的?再说院子里的雪地上,有一排小脚印,一看就是裹过脚的。再说了,你要一整天都在屋里呆着,能不生火取暖么?”
大……娘……?也就是说眼媚气十足的山村姑娘,其实就是昨晚与他们一起风雪兼程的老妪?
谢清明感觉自己这个把月以来,真是三观尽毁,什么能走的尸体,会说话的石头人,魂飞魄散的怨鬼,走火入魔的情人……都见着了。
今儿又开了眼了,这老太太和大姑娘还可以随意切换的。
火炉处传来呜呜的响声,水开了。莫愁找了三个碗,一人倒上了一碗水。
这一刻,莫愁才知道钟鼓馔玉不足贵,冻透了的时候喝一碗热水,那种幸福远比日日山珍海味要熨帖。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聊到了正题,莫愁一点都不敢含糊,把碗放在灶台上,恭恭敬敬地给苏剌萨满作了个揖,将裘府的近日来所发生的诸多事宜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说完,还不忘将老乞丐赠与她的腰铃拿了出来。
苏剌撇了撇嘴,一脸嗔怒道,“这老东西还觉得自己有几分薄面,能在我这卖个人情?丫头,你不提他,我兴许还帮帮你,你要提他,我倒懒得动弹了。”
苏剌水灵灵的大眼睛左看看莫愁,右看看谢清明,两个孩子脸上皆是清一色的菜色,窘迫得不行。突然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你俩那小傻样,逗你的!”
说真的,要不是有事求她,莫愁真想胖揍她一顿。
“不过说归说,笑归笑,你可得想明白了,我就是个不入流的萨满,招魂还有些能耐,可既不能救人,也不能像妙真上人那般炼活尸。你们顶风冒雪地赶来,差点把命都丢了,就为了接老婆子我去招个魂,问个话,值当么?”
这世上不是每一件事都可以等价衡量的,豪掷千金换不来美人一笑,金山银山不过粪土;万山无阻去见一人,那山长海阔不过咫尺之间。
莫愁没法去形容这份压抑在心里的情愫,只能郑重得不能再郑重,“值得。”
苏剌萨满看着莫愁红了的眼眶,叹了口气,“行吧,各人有各人的道,我也不劝你。不过你这资质,困于世俗,真的可惜了,他日若有缘能见到妙真上人,记得向她请教一番,兴许于你有增益。”
说完,起身一挥手,招呼二人往里屋走去。
里屋有一盘大土炕,炕席与这萨满的风格颇为相符,也是花花绿绿的图案。墙上挂着一个硕大的驯鹿头,应该是用什么技术风干了,虽然离了身体,但眼珠子依然锃亮。
另一面墙上,挂着文王鼓和武王鞭。相传殷商末期,纣王无道,天下诸侯群起而伐之。周文王执手鼓,周武王执鞭,为三军助威,一举拿下商朝天下。
于是神鼓与神鞭就成了萨满教最有利的法器了。
苏剌萨满进了屋,点燃三根香,举过头顶,毕恭毕敬地给神龛上供奉的二位神像鞠了三躬,然后将香插进了香炉。
莫愁从旁观看,贫乏的萨满教知识让她知道,这大概供奉的是胡三太爷和胡三太奶。
萨满教里有一种说法,叫出马仙,指的就是狐狸、蟒蛇、黄皮子等小动物,因缘际会,走上了修仙道路。修仙之事,多是有违天道的,百年千年之际,定有雷劫,于是就有了一个个躲避雷劫,提速修行的一个办法——俯身人体。
被俯身的人,统称为出马弟子,也叫出马仙,其实也就是萨满教中的萨满。
而苏剌萨满所供奉的胡三太爷和胡三太奶,道行极深,且极为体察民情,洞悉百姓祸福,可保家宅平安,是为东北方众仙之首,统领众出马弟子。
苏剌回头看了看莫愁,“我知道你不信萨满教,但好歹来求到我了,入乡随俗,去上柱香。别说是仙人了,就是进了凡人家,作个揖,行个礼,也是应该的吧。”
莫愁点头,带着谢清明恭恭敬敬地给胡三太爷和胡三太奶上了柱香。
及至此时,天已擦黑,苏剌对莫愁道,“你俩靠靠后,我试一试,帮你们看一看。”
苏剌净手净面,解开自己的麻花辫,晃了晃脑袋,披头散发地从墙上取下了文王鼓,又从匣子里取出了一根柳木旱獭皮的鼓槌。
苏剌萨满单膝跪地,一手执槌,一手执鼓,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双目深瞑,长长呼了一口气。
突然,她扯开嗓子,带着半是哭腔半是唱腔的调子呼号起来,“长生天!”
像是哀求一般,她开始呜咽起来,嘴里嘟囔着莫愁听不清的神调,不多时,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她仿佛失去了神志一般,悲怆着哽咽道,“长生天啊……”
就在这时,苏剌萨满猛地起身,狰狞地晃动着脑袋,散乱的头发随着身体甩动着,几乎要拧成一股麻绳。她一边击鼓,一边跳跃着吟唱。那声调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悠远绵长,又让人有些脊背发凉。
鼓声渐渐开始密集起来,苏拉萨满站定在原地,浑身哆嗦起来,她牙关紧咬,咯咯地近乎有要咬碎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