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他不由分说的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箱,然后拦下一辆出租车,我还没开口他就抢先对司机说,“师傅,去天香花园。”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喊道,“你干嘛,我家又不住那边。”
司机刚启动油门,疑惑的转过头来看看我们俩,“说好了,到底去哪里?”
“去南……”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跟司机发号施令,“还是去天香花园,这我女朋友,出差回来跟我闹别扭呢。”
“哎呀,小年轻的闹什么别扭啊,小伙子,叔叔过来人,这个女人就得哄,你好好哄哄就行了。”司机大叔哈哈大笑,一踩油门,车就上了主干道。
薛问枢终于把手松开,我认真的问他,“你什么意思?”
“到了再说。”
“我不认识那个地方,我要回家。”
忽然我发现薛问枢正在拽着我一缕头发放在指尖打着旋,他这个讨人厌的坏毛病到现在都没有改掉,我有些恼火,“啪”的一下把他的手打掉,警告他,“你别得寸进尺。”
他倒是也不恼,慢条斯理的跟我解释,“我现在住那,没别人。”
“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我的怒火好像一点烧不到他半根头发,他依然笑眯眯的不动声色,直到出租车停住了,我才发现这个城市变化已经那么大,这片漂亮的住宅区在我记忆中,原本只是一片荒芜的杂草和废墟。
他付了钱拎着我的行李箱走到一栋楼前,掏出钥匙打开楼锁,然后按了最高层的电梯,电梯一路上去,然后停下来,我很惊讶的发现顶楼只有一户,薛问枢打开门锁领我进去,跟我解释,“新家,目前就我一个人在住。”
很宽敞的房间,很简单的布置,但是屋子里凌乱的堆放了很多衣物,两个巨大的旅行箱倒在地上,里面都是衣服和日用品,我不由的皱皱眉头,“乱七八糟。”
薛问枢打开空调,递给我一瓶矿泉水,我并没有打开,而是警惕的看着他,过了一会我认真的说,“我不管你带我来干什么,只是麻烦你快点把话说完让我回家。”
“你先坐下来。”他指指客厅的沙发,我依言坐下来,然后薛问枢很自然的把裤带解开,我一看愣住了,连忙喊住他,“喂,你干嘛啊!”
“脱衣服啊,我在家好不好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冲着他喊道,“你注意点行不行,你又不是一个人在家。”
他狡黠的笑起来,“怕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过。”
然后薛问枢自顾自的把牛仔裤脱了,只穿了个四角大裤衩,拖鞋也不穿,光着脚在地板上走,然后坐到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然后就是长久的宁静。没人作声,我本该觉得尴尬,可不知为何,竟然感觉心里少有的平和,我看着薛问枢,觉得这三年好像一晃就过去了,在我还来不及喜欢上别人之前,他却又回来了。
他先开口,“施莐,我们多久没见了?”
我冷笑一声,“看来美国的时间跟中国的时间似乎不太一样啊,怎么,一天一年?”
“三年了吧,这三年你是怎么过的?”
我疑惑的看着他,然后犹豫了一下开口,“我过的挺好的,工作做的有些厌倦了就继续读书,还是在学校时候比较清闲。”
“那你知不知道我在美国过的不好?”
我皱了下眉头,很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会不好呢?”
“我入学后一直在做实验,其实零零总总做出来的东西已经足够毕业了,那时候运气好,带我的人都没做出来,我就做成了,那段时间完成了两个实验,做完之后要做后续,可是教授突然不同意我做了,把我做出来的东西都封存了,美其名曰要做一个大的,然后就开始让我打杂,后来我又做出来两个实验,其中一个还是重要的,后来文章发表以后我才知道根本没有我的名字,他们死活不承认我做过实验。”
怎么会这样,我疑惑的看着他,“你不是说在那边一切都很顺利?”
“那是因为怕你担心。”
“那现在怎么样?”
薛问枢笑了笑,“后来教授给了我一个实验,这是实验室从来没有用过的技术,我只好日赶叶赶,当时也没报任何希望,我就是想做出来也好,做不出来也好,已经无所谓了,大不了不要这个学位,反正国内还有一个呢,结果真的给我做出来了,教授也没办法不承认,让我答辩了,后来我就靠发的文章顺利转到了另外的学校,进了别的实验室。”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怎么会这样?”
他释怀的笑笑,“刚开始也想不开,气的想一走了之,后来就明白了,在国外读书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你……你为什么那时候不告诉我,我一直以为你过的很好。”
“刚才不是说了,怕你担心啊。”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我比较要强,越是难做的越要做出来,可是你不一样,我还记得走的时候你跟我说‘薛问枢。要是觉得累的话就回来’,我每次被打击的时候想到你这句话,就特别想回来,可是我不能,施莐,你一直觉得我很厉害,你把我当成是你的骄傲,所以我不能像个败兵一样的逃回来。”
虽然没有嘴上承认过,但是那时候,薛问枢确实是我的骄傲,那种感觉不是沾沾自喜的傲慢,而是发自心底的爱护和欢喜。
我没想到,他什么都明白。
心底刹那间就柔软了下来,不知不觉的觉得眼眶有些湿润,我敛了敛神,正色说道,“还有什么,你还要跟我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施莐,我想抱抱你。”
我身体僵了一下,他并没有什么动作,我警惕的看着他,已经有些心慌意乱,“薛问枢,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只想抱抱你。”
说完他就站起来抱住我,明亮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侧,几乎可以看见他微垂的轻轻颤动的睫毛,可是那双眼睛被隐藏在暗影之下,只一瞬间我的手腕就被牢牢的抓住,然后我身体本能的抗拒了一下,就放弃了挣扎。
这个拥抱比在车站时候的拥抱更加的清楚,动人。
我在他怀里觉得很安心,原来我一直寻找的感觉其实不过如此,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那些过去的回忆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在我脑海里悠悠转转,三年时间好像是一张空白的纸,却不知已经被过往晕染成充满回忆的长卷。
“薛问枢。”我轻轻的喊他的名字。
“怎么了?”他身体有一丝的微微颤动,但是很快如常。
我努力的让声音听起来很风轻云淡,那点脆弱的乘机丝丝点点的钻到我的心里,“薛问枢,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可是我等不了,我没你看起来那么坚强,我只是想我难受的时候有人陪我,快乐的时候有人跟我分享,可是你给不了。”
他没做声,默默的听我说下去。
“我不知道要等你多久,或许一两年,或许我一辈子都等不到,我也很自私,我没那么傻要去把一辈子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所以我等不下去,薛问枢,这是你欠我的。”
“恩,是我欠你的。”
我挣扎的挣脱他的怀抱,看着他,薛问枢还是那张略带孩子气的脸,可是眉眼之间又有些不同了,他声音有些沙哑,“是我欠你的一个承诺。”
我咬了咬嘴唇,叹了口气,“要承诺做什么,承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薛问枢,你还不明白我要什么?”
他摇摇头,似懂非懂的说道,“我只知道,我欠你承诺,我离开之前想了很多次,我究竟要不要给你承诺,可是到最后都没有说出口,我没有把握,任何没有把握的事情我都不能轻易的说出口,可是我后来才知道,当时是明知可以做到,可是却不愿意承诺,只是因为怕失信之后看到你失望的眼神,质问我的样子,那会让我觉得我自己究竟有多自私,多么不堪。”
“你确实很自私。”
“是,我是很自私,所以我自私的回来找你,希望你还能跟我在一起,我原本以为你会和别的男生在一起,那样自作自受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施莐,为什么你没有?”
我顿时哑然了。
我以为离开薛问枢,离开无望的等待,就可以有希望,可是当我真正放手的时候,却是漫长的绝望。
我怎么努力也喜欢不上何彦非,尽管他看起来最适合我,我回到学校后第一个约会我的男生,我现在连他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他有了女朋友却还不断的约会其他女生,后来身边周围那些假假真真的说些暧昧话的朋友,我看透他们编织的精巧谎话,却一笑而过。
我对薛问枢说,我们互相放弃,是因为给各自希望,可是我忘了,有的感情,是会纠缠一生的,不管沧海桑田,无论物是人非。
我只好诚实的回答,“我找不到。”
世界那么大,我兜兜转转的找不到第二个你,世界又那么小,我兜兜转转的还是遇到了你。
“你那个邮箱还在用嘛?我给你回过邮件,你知不知道?”
我摇摇头,“没有。”
他起身进屋子,搬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然后坐在我身边示意我看,他打开他常用的研究所邮箱,然后我看到大叠的英文信件中夹杂着一封中文的,时间是在我发给他之后的一个星期。
“我当时就看到了这封信,我想了一个星期,终于能给出我最想说的话。”他打开邮件,我看到很短的一行字,“你放开我,要给我这个世界的精彩,而我只想拥有你。”
我静静的看着那句短短的黑字,心底慢慢的开始潮湿泛滥,我艰难的张了张嘴,发现声音都是沙哑的,“你还要去多久?”
“一年。”他斩钉截铁的说,眼眸中忽然闪过一瞬间的明亮,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试探的问出来,“你能不能再等我一年?”
我嗓子里溢出一丝的轻笑,“凭什么我还要在等你?凭什么?”
薛问枢的脸上有一丝的难堪,脸上的疲态渐渐的浮现,但是他的声音很平和,“不是要你白白的等,可是你也不会放弃学业跟我一同去国外,我尽量把答辩提前,可是一年已经是极限了,我也没办法再赶了。”
我无奈的笑了笑,“好啊,那我们一年时间里谁都不要管谁,还是老样子,等到一年之后再说吧。”
“你能这样狠心,你厉害,可是施莐,我做不到。”
我见过跟我嬉笑皮闹的薛问枢,见过撒娇卖乖的薛问枢,见过耍赖狡猾的薛问枢,可是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薛问枢。
他的声音像是冰一样,音调交错碰撞似乎带上了锵锵的杀气,可是他却又一副淡淡的表情,只有那个深色的眸子里暗藏的情愫才透露出他现在的心情。
挫败,或是更加深重的打击。
我反而笑起来了,“那你要我怎么样,薛问枢,你说呢?”
他捂住额头,手指按住太阳穴,闭起眼睛,他下巴一圈泛着青色的胡渣,想来一段时间没有打理了,他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想出来再给我答复吧。”我站起来,觉得头有些晕,他抬起头来看我,那瞬间我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位置上是,心理上同样也是。
“还有一年我就回来,然后我再也不走了,好不好?”他还是淡淡的口吻,可是语气很软,甚至有些恳求的意味。
我认真的看着他,“薛问枢,其实我真的不太明白,到底是我重要还是你的事业重要,哦,不对,其实我根本不需要知道,因为在你心目中永远是你的事业第一位,你把你的一半的爱情给了你的事业,你的未来,只剩下一半给我。”
“可是我又要用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不要跟你的事业比较,不要成为你人生路上的绊脚石,你要是喜欢走,想飞的更高更远,那我就给你让开一片天空,如果说你好像我手里的风筝,纵然是飞到哪里都是有一线牵,可是风太大,总是会有断线的时候,所以我宁可你坠落在我不知道的远处,也不会私心的把你拉回来。薛问枢,这就是我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你明白吗?”
长久的沉寂。
忽然他抬起头,勉强的牵了牵嘴角,“施莐,不对。”
“哪里不对?”
“我的事业和未来,都是给你的,若我没有这一切,我那什么去换你的未来。”
在我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薛问枢站起来把我抱住,然后他使劲的用了下力,结果两个人双双的跌坐在沙发上,我还未咒骂出口,就听到薛问枢说,“你要打要骂都无所谓,施莐,我们不要互相折磨,这样下去对我们俩都没有好处。”
“那什么才叫好处?再等一年?”
“那你要什么?”他看我的口气似乎软了下来,声音也柔和了不少,“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