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问枢……”
“恩?”
“没什么,忽然觉得你要走了,觉得美利坚还挺远的。”
他摸摸我的头发,声音也变得柔软起来,“没事,现在交通那么发达,大不了你努力点,每天运点砖头把太平洋给填了。”
“去!”
浦东机场很大,宽敞的连小声说话都似乎会有回声,我静静的站在离柜台不远的地方,看薛问枢站在一群白皮肤里等待换登机牌。
那一刻我都没觉得任何离别的痛苦,好想很笃定他像是牵在我手中的风筝一定会回来一样,只是他想要飞,那我就把线放的长些。
最后的那个告别吻一点也不深刻,淡淡的浅浅的,像是蝴蝶扇动翅膀,他在我额头上亲了亲,有时候就回来——我一定对他这么说了。
其实我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跟他说,我想问他我该怎么办,我不是那个看上去那么坚强无谓的女孩子,我也会想很多,也会软弱,也会流眼泪耍脾气,只是我太坚强。
坚强是一种罪。
因为我很坚强,所以远远的把我丢在寂寞的城市我也会生存的很好。
因为我很坚强,所以永远看不到我的脾气我的任性我的眼泪,就算流完了之后还要擦干净冲着别人微笑。
有一次薛问枢对我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知道你会没事的。”
那一刻,我真想吼过去说,“丫丫个呸的你才没事!你全家都没事!”或者哭的梨花带雨的告诉他,“我舍不得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可是我没有,我只是笑笑说,“嗯,我会没事,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当薛问枢转身进入安检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看我,他一直是这样,永远看着前方,透明的玻璃外是广袤的天空,一架架的飞机从这里驶向各个陌生的国度,我不知道在这个机场承载了多少人的离别,我只是希望离别不会是永别。
意志永远违抗不了现实。
所以我们都知道,有时候我们违背不了一些什么,不想结束,不想离开,终于还是要妥协。
所以,再见。
薛问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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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问枢已经离开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我比想像中的更加坚强,也许是我多少带了那么一点自欺欺人的味道,可是毕竟忙碌的日子还不算太难过。
每天规律的生活在这个寂寞城市的一隅,当清晨阳光铺开眼前的时候,一擦肩转身的暧昧,一抬头低头的疏离,言笑晏晏,可当我每每抬起头仰望天空的那么的一瞬间,微风拂动我眉间眼梢的短发,那么细小的发丝摩擦兜转瞬间,我的心,仿佛轻轻的被无处安放的情愫撞击下,棉絮一样的轻柔,有些痛,好像针尖一样的细密。
想念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不够满足。
秦可书第一个觉察到我的异常情绪,她倒是没怎么跟我提及这件事,只是变相的约我出去吃饭逛街,有一次两个人请假去泡温泉,度假山庄虽然偏僻但是风景极好,两个人躺在露天的汩汩的冒着热气的温泉池里谈天说地。
“你家那个走了多久了?”她打先问我。
我自顾自沉浸在温暖的泉水中,随口应了一句,“不知道。”
她哧哧的笑,“装吧,你能不知道,难道你天天都不计算着日子?”
我摇摇头,“真的没有,依稀是快三个月了,你知道,想记住的事情从来都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记住,而不想记住的天天去记也还是没用。”
她沉默了一会又问,“施莐,你觉不觉得你们未来很渺茫?”
“觉得啊,可是有什么办法。”我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我也是快到了不尴不尬的年龄了,家里人虽然没有明着说,但是周围已经有同学结婚了,想到这些事没有感触是不可能的。”
“你们就没谈过?”
我笑起来,“其实你知道谈再多都是没结果的,因为初衷就不一样,女人过了二十五就拼命的想稳定,男人过了二十五觉得自己人生才刚刚开始。”
“算起来我离这个尴尬的年纪,真的不远了。”
其实我很害怕年龄的压迫,二十岁的时候觉得自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和青春可以浪费,恋爱也好,单身也好,都是理直气壮的,而二十五岁的时候,觉得女人最大的资本已经丧失了,便开始惶惶不安起来,越发的对未来安定的渴求。
我也隐隐感到了心底的恐惧和向往。
女人是伴着男人的成长而成长的,而我却不知道自己在薛问枢的成长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然而女人永远老得比男人快,我担心等他长大,甚至在他长大的过程中,我已经没有力气和勇气陪伴他长大。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已经二十五了,都没什么好怨的了。”
“你怎么没谈恋爱?”我不禁好奇的问。
秦可书笑笑,“谈过,他比我大了四岁,说来好笑,我上高中时候他都大学毕业,我大学毕业他都念了博士,好像我这辈子都在劳心劳力的追赶他,太累了。”
“于是就吹了?”
“还有其他的原因,我们一个在韩国一个在美国,距离上总是难的,而且那时候小,他去美国的时候我硬是不想去,分开后还觉得无所谓,享受自由空间更好,后来才明白自由也是有限度的,没有了感情的限度,连自由都不快乐。”
秦可书说完之后倏的一下沉到池底去,她的头发就像是睡莲一样在水面上绽放开,瞬间她又钻出来,笑着说,“施莐,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跟他很像。”
我有些惊讶,“哦?哪里像?”
“性格,脾气,你跟他都是特别好脾气的人,但是又有自己的喜恶,特别会宠人。”
我笑道,“会宠人可不是什么好优点。”
秦可书点头,“是啊,所以你家薛问枢被你宠坏了,他现在肯定很难受,没有人把他当宝贝一样宠他了,即使他遇到下一个女生,也永远忘不了你的好。”
“话是这样没错。”我笑了笑,“可是宠溺终究也会变成我的溺亡。”
忙碌的日子好像过的很快,转眼又到了冬天,这么半年的时间,从薛问枢离开开始,好像汹涌的海水,急速的拍打着记忆的沙滩,不留给我铭记的空档。
这个圣诞节薛问枢没有回来,因为课程刚开始,他每天都忙碌异常,他习惯把QQ挂在电脑上,可是跟他说话都没有人在,久而久之我就习惯了,看到他的头像亮着就觉得安心。
圣诞节的晚上我跟薛问枢聊了很久,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能够白天变成黑夜,黑夜颠倒成白天,跟薛问枢聊很多琐事,提起我们的一个男同学要结婚了,他有些意外,“好快啊。”
“男人工作了都会想要结婚生孩子的,你呢?”
他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的就回到,“结婚?我肯定要三十岁以后了。”
我盯着屏幕,心头一阵发紧,随后痛楚逐渐蔓延开来,空调的热风一阵阵的吹到身上来,才觉得冷到了骨子里,我忽然不知道怎么继续话题,更确切的说,我不知道怎么去说服自己无视这样的回答。
我麻木的把手放在键盘上,本能的问道,“你们那里几点了。”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那里几点,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只要在北京时间前加一个一,多出二十四减掉,这样的计算方法我早就知道。
“晚上一点半啊。”
“那你还不赶快去睡觉。”
他立刻应允,“恩,我去睡觉了,你下午做什么?”
“老节目,跟秦可书她们去逛街吃饭。”
“好,我去睡觉了,安。”
我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变成了灰色,过了许久才慢慢的平静下来,忽然间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对这些无谓的小事那么在意。
可是我却不能忽略,我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强,一点点风吹草动的异常都能让我不安好久。
我知道我自己并不想要什么,可是我不能否认自己一直却在期盼什么。
承诺就算是电光火石的错觉,也好过漫长无边的虚妄。
“希望他只是无心之言。”我这样安慰自己,关了电脑站起来穿好衣服,看着镜子里面那张依旧跟刚毕业没有什么分别的脸,忽然有点想哭。
今年的圣诞节,不冷,很热闹,可是薛问枢,你记得嘛,去年的今天,你还能陪我一起,而今年,就剩下我一个人。
而且你怎么能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让我忽然很难过。
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一个圈,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我只是怕自己的眼泪因为薛问枢而变得廉价,让自己瞧不起。
来到新东方已经整整一年了,这样充满竞争的环境里让我每天都在思考我的未来。
似乎在新东方讲课的老师都待不久,很多好老师都在出名之后选择了继续深造留学,或者转行做其他的工作。
对他们来说,这份工作更像是一个跳板,让他们更加接近自己最理想的职业。
我也问过秦可书和钟宝瑶,受到周围人的影响,慢慢的我好像似乎也有些想继续深造的想法,只是真的没什么特别想学的专业,只好暂时作罢。
只是我觉得我永远不会做一份职业,就像刚开始和陈潇宁谈恋爱,我明白,我不可能永远只爱一个人。
我和何彦非的关系没有因为薛问枢的离开而变的不同,依然还是相互礼貌的问好,依然没有什么特殊的私交,只是我作息时间的细微改变,他应该是感受的到。
那天我在复旦的小超市买演算本的时候又遇见了他,似乎好久没有看到他了,他刚剪了短短的头发,穿着运动款的羽绒衫,脚上一双蓝色的air force,有种初出茅庐大学生的稚气,他站在柜台冲我笑,我连忙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
“也没有好久,前两天不是还开员工大会的。”他打趣的跟我说,“你满喜欢这里的演算本嘛,每次看见你都用这种本子。”
“便宜又好写啊。”我笑笑,“你怎么在这里?”
“来这里做讲座的,刚结束。”
我们两个并肩出了超市门,走到僻静的地方,何彦非忽然问我,“我算不算是被拒绝了?”
“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才明白,“啊,不是,哦,我的意思是……”
他看出我的窘态,笑着说,“还是被拒绝了吧?”
我笑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何彦非也淡淡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我只是想问问我们有没有发展的可能的,哦,对了,施莐,我要到南京做部门主管了,所以以后我们很难见面了。”
我有些诧异,“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自己也挺想去的,换个工作和生活环境,不是说南京是个好地方嘛,其实我的初恋就是南京女生,现在想起来跟南京还是满有缘分的。”
我微微一笑,顺手抚去了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那祝你好运。”
“谢谢。”
何彦非离开的时候正好是寒假期间,那时候我们排的课很多,讲课讲的我嗓子里都冒烟,下了课之后真的是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讲,刚进会议室就看到很多人围在那里,秦可书告诉我,“何老师要走了。”
我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和惊讶,只是笑着说,“他那样的人,到哪里发展都会很好的。”
每个人逐一跟他告别,女老师们都上前去抱了抱他,我也不例外,只是那个拥抱很轻,轻的几乎没有分量,然后就分开了,放下膀臂的那一瞬间我涌出很多伤感。
也许没有薛问枢,我真的会喜欢上这个像兄长一样的男生,他的存在就像是冬天的阳光,温柔和煦,在我困难的时候给我帮助,给我指点,而我从来都把这种关心当作是理所当然。
可是没有如果,只能说世事难料。
过年过的极为平淡,我在家过着吃吃喝喝日夜颠倒的生活,偶尔跟薛问枢聊聊,却发现很难找到什么特别有兴趣的话题,他也很忙,说不到两句就要去实验,长久下来我也有些恹恹的,我心底隐隐的有了些不安,不源自某个人,而是源自时间。
这么长时间我都不太记得薛问枢的样子了,我没有他的照片,没有他身边的物件,只有他送给我的玫瑰耳钉被我收在抽屉里。
忽然的我心血来潮把盒子取了出来,换上那枚耳钉,小巧可爱的玫瑰花依偎在耳边,好像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我不知道我应该是充满勇气的等下去,还是带着骄傲的笑着离开。
转眼一年时间,薛问枢还是没有回来。
他只是告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就会有一个长假,他也许会回来,只是也许,因为还有其他的工作在等着他,他想做的更好,甚至转到一个顶尖的学校去念博士。
我抱着电脑蜷缩在沙发上,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很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