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水沉香
作者:古新月
☆、楔子(修改)
雾霭重重,绮丽迷蒙。华阙宫阁在云遮雾绕下如同建在云端之上,巍峨的宫殿在这一刻更加凸显出它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无上尊贵。
“伫立仁寿殿,手扶玉栏杆,宫阶云雾隐,如临九重天。头戴金凤冠,鬓环如意簪,身着翠霞裙,脚踏云头屐。问今谁最尊?开皇二圣贤!王者平天下,凤凰得涅槃。仕者歌英断,百姓相赞颂,万邦来朝贺,江山尽俯览。”
这个天下这个如画江山。从东汉末年开始,历经三国两晋南北朝,分分合合,打打杀杀,硝烟不断,战乱杀伐于百姓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在这三百多年的时间里,国家分裂,百姓怨声载道,血流成河,被灭族灭门者不计其数。在这个混乱的时期,百姓期待着有仁君出世,百姓期望着一统天下,百姓更渺茫的希冀着太平盛世。
或许是人间如同地狱的形状以及人民的希冀终于感动上苍,终于有一个人带着人民统一天下,统一了这个血肉纷飞的的乱世,建立起一个崛起的繁华盛世。且兵不血刃以最小的代价征服邻邦,万邦来朝,我朝帝王更是被尊为圣人可汗,成为真真正正的东亚霸主。得以让生长在这个土地的人们,能够重新抬头挺胸,傲视群雄,不再称臣纳贡,卑躬屈膝。
任是谁,只要是生长在这个时代这个土地上的人,都会感到与有荣焉。
而身为这个王朝这个帝国的开国皇后,处于这样尊贵无比的位置,她还会有什么可求的?瑟然一笑,一阵小风袭过,侵骨的凉意,胸肺之间禁不住一阵气息翻滚,重重的咳嗽出声。以帕拭唇,展开后一片猩红。她这一生不服输,不低头,哪怕是命运之神降临,将要夺走她的生命。今天——怕是她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天了,明明是骄阳初升,她的身边却已暮霭沉沉……重新审视眼前飘渺的云雾,以及在云雾之中耸立的宫阁。思及相携与共共同经历腥风血雨即将与她阴阳相隔的夫君,徒然发出一声叹息,生出一种悲凉、窒痛……
“此生无所怨,得君一世伴,可惜病痛生,将离人世间。念及阴阳隔,心裂撒椒盐,妾先一步去,望君勿牵念。”
是啊,勿牵念,勿牵念,勿牵念……
我只是去一趟远游,我只是去看看曾经的少时伙伴,我只是去陪我们英年早逝的儿子。夫君,你不必挂念……
“圣人(陛下),”一声略显诧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略显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没有转身,只是于不动声色中迅速将帕子塞到袖里,方才轻舒口气,真是大限将至了,只做这么些简单的动作便出了一身的汗。背后听到有人衣裾翻飞伏地下拜,“奴恭请圣人万安。”
良久,未曾听到他应声。她心中惴惴,不知道她的自言自语他听到了多少,不知道他是否是来兴师问罪,更不知他是如何反应,有的似乎只有无尽的沉默。而都已经是老夫老妻的她,在这个时候竟然也如花季少女般紧张莫名。
终于,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这个风姿卓然男子。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可纵使是历经战场政坛血雨腥风,他依然有着如同魏恭帝元年,他们相见时那凛然的不可侵犯的仙人之姿。时间改变的不过是他头上新增的银丝,不过是经过时间洗礼之后他更加无可比拟的气势,只是一直精光四溢的眼睛不知为何显得些许黯然?
时间真的是个无情的利器,他们都老了,手不自觉的抚摸上鬓边的银丝,他们都老了……
她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着她,今天不同于往日,她穿上了只属于皇后的正装朝服。他心中一沉,一瞬间压的心脏都不能承受,他了解她,更甚至于比她自己更了解她。心中似乎缓缓生出一个空洞,却迈不开一步,腿在这个时候,似乎有千斤之重,似乎他不迈步,他所恐惧的事情便不会上演。他很想像往常一样走到她身边,拿过宫女递过来的衣服随手搭在她身上,说怎么穿的这么少,却,动不了唇……
看他依然不说话,头脑昏沉。罢了,她从来都比不得他有耐性,她在自己心中为自己鼓劲,努力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转移话题:“怎么不在大兴宫歇上一夜,连夜便赶了回来?”话音刚落,便恨不得自掌嘴巴,显然,以他消息的灵通程度,怕是早就知道了仁寿宫的一举一动,怕是昨天晚上大吐的几口血招的。正暗自懊恼自己又在他面前犯浑,他却赶走几步,来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闭眼喃喃:“你还在,真好。”
你还在,真好。只不过是一句平实的不能再平实的一句话,却让她鼻头一酸,头脑发懵,泪意翻涌,终究不可抑制的缓缓滴落侵湿在他的衣袍之上,心中的痛更是不可抑制的扩散。合着鼻涕眼泪尽数擦在他的身上,犹带哭腔头脑晕乎语无伦次道:“你不好,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是,是某不好,一切都是某不好,都是因为某,都是某的错。”他一边说着,一边为她顺气。
只是她却气血上涌,再次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好大好大的一口血,侵湿了他的玄色长袍后,便隐匿其中,淡淡的只余隐约亮色。她的头脑开始不清明,她的眼前景物似乎瞬间都被遮盖漆黑一片,她的耳中开始有嗡嗡之声,终于她被未知的恐惧包裹,心脏急速跳动,似乎在最后奋力一搏。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稻草一样,使尽力气的抓着他的手臂。她不想他来,却期望他能来,或许是她潜意识里便在等着他来,等着见他最后一面。
“七娘、伽罗、伽罗!你醒醒,你醒醒,你看着某……”
她看到了很多人,不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他们依然年轻:大兄、二兄、三兄、四弟、五弟、大姊、大姊夫、……阿耶、阿娘、阿单、庸人、暣笠⑷�
作者有话要说: 现代称谓和南北朝称谓对照 一些常用的:
外人或仆人呼主人女儿:女郎、娘子、小娘子
外人或仆人呼主人儿子:郎君、(公子是第三人称)
称呼男主人:郎主、阿郎
称呼女主人:主母、夫人
父亲:本文全部用‘阿耶’
嫡母:家家
母亲:阿娘
庶母:阿姨
母亲鲜卑语:阿摩敦
男子自称:本文全部采用‘某’
☆、吃货惹祸
西魏
天气晴好,和风送暖,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朵朵白云,缓慢而懒惰的移动着。时不时的变换个形状,好不惬意。高耸入云的枝丫上,窝着几只刚刚从南国迁回的燕子,唧唧喳喳飞来飞去的忙着啄草筑巢。时而会碰到引吭高歌的喜鹊,叽喳两声打过招呼后,便继续努力工作。
‘是谁毁了某的林子,被某抓到后某一定揭了他的皮!!’ 声传十里,百鸟惊飞,一派祥和的景象中,众鸟儿被惊的颤了颤,随后远远飞离声源处。
七娘抱着怀中的罪魁祸首,远远听到三舅舅的咆哮声,飞快奔逃,三舅舅是多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啊。但是,为了一片儿林子,竟然破功了,什么魏晋风流,什么君子风度瞬间被他遗忘到十万八千里。听说三舅舅气愤之下竟然还敲断了他有史以来做的最好的一只玉萧……
七娘默默看了看怀里抱着的八卦,在这个境地下更让她感觉前景堪忧。绕过层层假山假石,曲折回廊,躲避众多丫鬟仆从,想着怎么让它躲过一劫。终于在看到一人后,眼睛一亮,有救了。
见那人要走的没影儿了,心中一急叫道“那个没出家的小和尚,你且等一等。”七娘稚嫩的童音响起。
前面的白色小身影却连顿都没顿,依然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七娘赶走几步,追上他。并堵在他前面,伸手相拦。
他看向面前的细嫩小手,五指莹润无茧,肤色白皙莹透,袖口花纹繁复,料子用的是上好的蜀锦,一看便是出身显贵,向上看去是一双刚长出些雏形略显深邃的丹凤眼,眸子澄澈晶亮,鼻头小巧,头发被长长的粉色蕾丝绣带分作两团梳成丫髻,说明她正是总角之年尚不及十岁。两侧的耳上垂坠一双黄豆大小的白色明珠,显得小巧可爱。
七娘略带气喘的对他单手作揖道了声佛后,道:“没出家的小和尚,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声音清脆稚嫩。
只见他白衣长袍,如墨色一样的头发分成童髻,左手腕上还套着个白檀木的佛珠,明显已过外傅之年。单手还礼后,缓缓抬眼,天庭开阔,眉目清秀,眼神灼灼似有神采,鼻梁挺直。好一个风度翩翩的浊世小郎君。“小娘子看错了,这里并没有没出家的小和尚”
(咳咳,这个时期对姑娘的称号甚是炯炯有神,一个是女郎,一个是小娘子。听着小娘子(绵羊音),是不是画面感很强呢?)
七娘这才仔细打量他,一身正经的长袍居士打扮,隐约还能闻见常在佛堂沾染上的白檀香气。这样应该没错啊,可是他纠正说她错了,她颇为纠结最后似有所悟,愧疚道:“哦,那对不起了,原来你是没出家的小尼姑。”
“额嗯”的一声,原来是七娘怀里的小动物发出的叫声,见俩人都看向它。它似乎很高兴,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调皮的挥动了下爪子中的竹子,竹叶摩擦发出声响。
他看了看那只黑白相间的小动物,虽然那小动物确实可爱却并未吸走他太多的注意力,最后移眸向她,道“某乃是个居士,并非和尚尼姑。”
七娘小声辩驳:“可是居士不就是没出家的……”声音里充满着童稚之气。后面的话被他淡淡一瞟,竟然噎住话头,或许真的是她错了?她偷觑他一眼,想来确实是自己错了。或许居士却是不是一定要出家当和尚的,她是知错就改的好孩子,遂道:“对不起,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他本早熟玩心又轻。虽然现在还小,却早早就已经随着师傅匿名在各处游历,见识了不少的风土人情,也见多了高门大户的大家小姐颐指气使。可这样知错就改,且是自己主动的,确实少见。只是虽然他心智早熟,灵智早开,却奈何声音仍然是稚童的声音,听起来只显得分外可爱“小娘子见笑了,某并未生气,只是不知小娘子叫住在下所为何事。”
七娘把怀中已经下滑不少的小动物向上托了托,随后看着他道“你,能不能帮我代养几天,”看着他似乎没有什么表示,七娘接着道“不行的话,就随手把它放归山林好了,全当作结个善缘。”总比被扒皮强。
他看了看她怀中物,道“驺虞?”。(驺虞、古代对大熊猫的称呼)。
七娘更正道“它不叫驺虞,叫八卦。”
被命名八卦尚且不过半岁大的大熊猫,听到似乎在叫它,很高兴的从七娘怀里钻出来 ,看看七娘,又看着这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小男孩儿终于看向自己。先腾出一只爪子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最后一下子害羞的两只前爪捂住眼睛,又自以为是偷偷的放下,瞄向这个一身白衣的小男孩儿。
他看这头小兽十分可爱,摸摸这头明显不足一岁的小兽的头,小兽很温顺。“不知小娘子为何为这头小兽取名八卦?”
一听这个七娘便来了兴致,颇为兴奋的指指可怜兮兮小熊猫的黑眼圈,还有黑耳朵,白肚皮道“你难道不觉得它长得很像那些道士手上拿的八卦盘?黑黑白白的,就俩色儿,黑白分明。”
熊猫宝宝八卦看看这个不靠谱的主人,盯着主人忽然显得贼亮贼亮的眼睛,默默的在心里控诉,呜呜,原来我的名字就是这样得来的!
他笑了:“如此来说,倒也有趣。只是你养的好好的,怎么就忽然不养了。”
七娘道:“因为它闯祸了”七娘看着八卦,似乎颇为为难:“我喂它什么它都不吃,却发现它跑到竹林里去吃竹子。我本来想去求了三舅舅,好让它有个吃的。可是三舅舅去访友了,要十来日的光景才会回来,我又不能总让它饿着,所以,我……”说到这里略有吞吐“我就放着它去竹林里吃了竹子,本想着它这么一点儿点儿大,吃不了多少。却不想,不过两三日,便把三舅舅的竹林吃去了十之三四。”
八卦空中踢踢腿儿,又在七娘怀里蹭了蹭,十分不知大祸临头的卖着萌,真是天真不知愁滋味啊。
七娘更无奈了:“三舅舅已经放话出来了,说,要扒了罪魁祸首的皮。”复摇了摇一直被八卦紧握在爪的一截翠竹“你看,罪证还在爪子上。”一脸担忧的摸了摸八卦的头:“我想着还是让它先避避风头,我去三舅舅面前认个错,等三舅舅气消了,我再把它接回来。”罪魁祸首八卦今天很活跃,很兴奋。
他揉了揉小兽的头,依旧是一贯的慢条斯理“好,某答应你。”
七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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