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第六感告诉她，也许是安北城，是他。
真的要面对吗？
她的手缓慢地摩挲着鼠标，久久没有回话。
“会长！快啊，风流和尚那死人妖，又杀过来了。妈的，七杀这些垃圾，靠着外人帮忙，还好意思叫嚣，让咱碎梦滚出服务器？气死老子了……”
“……”
“会长？说话！在不在？”
苏小南怔忡的，像问他，又像在问自己。
“五十度，你怕他？”
“我呸！我怕他？”五十度灰愤愤不平，“要不是老婆生孩子，老子非得亲自弄死丫的——”
“可是我记得你说过，你老婆的预产期在明年二月？”
“额！”被拆穿了，五十度灰有些不好意思，“会长，早产行不行？”
“会长早产不行。”苏小南斥了回去。
她切换到游戏，看到了世界频道的热闹。
碎梦公会在蝶恋花，跟在其他游戏，其他服务器一样，属于纵横天下唯我独尊的大公会，一般的散人玩家和小家族小公众，根本都不敢招惹他们。碎梦也因此吸纳了越来越多的成员加入，公会里的管理也日渐规矩。
正常情况下，他们只针对公会，不针对散人玩家。
那么，公会对公会的PVP，风流和尚怎么会参与？
苏小南看着世界频道里奚落的、辱骂的、看热闹的，各种求组队围观的聊天，心情慢慢平静。
“行。五十度，你早产去吧。”
“我……”
“不，你老婆早产吧。”
“会长……嘿嘿！”
“下线，把你的号发过来。”
“是！”那边很快奉上账号密码，“会长，不用给我面子，搞死丫的！”
苏小南不说话，盯着电脑的双眼，在南国温暖的光束中，渐渐半眯了起来，似乎陷入了又一场无法解释的人生轮回。
上了【五十度灰】的号，上了公会YY，她用着变声器，指挥着一群人，杀向曾经的自己。
很荒唐！
很不可思议！
苏小南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三年的沧海桑田，她已不是她。
而他——也不再是他了吧？
～
上了麦，苏小南清了清嗓子。
“兄弟们，我是碎梦。”
一个温柔磁性的……男声出现在YY语音里，大家顿时热血起来。
“会长来了！”
令人亢奋而激动的战歌响了起来。
频道里，鲜花，掌声，一串接一串。
苏小南瞧着，整理一下心情，热血激昂的低吼。
“来来来，跟着我的节奏，在世界频道刷——碎梦人生，唯我独尊。翻手云雨，覆手乾坤！”
【碎梦人生，唯我独尊。翻手云雨，覆手乾坤！】
一个个不同的ID，刷着相同的话，霸占了聊天频道。
间或，也夹着几个七杀公会的嘲笑和辱骂。
但看不到【风流和尚】的只言片语。
真正厉害的人，从来不口水，这一点，苏小南知道。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杀人就杀人，懒得多骂一句。
不经意又想到从前，她皱了皱眉头，很快收敛心神。
“大家听我指挥！茶馆集合！速度要快，姿势要骚！”
“茶馆，点开大地图，看我位置！”
“上好BUFF！慢慢推进，注意节奏！”
“肉厚的在前，远程靠后，治疗跟上，注意看队友血条，奶好了！”
“后面没到的跟上，跟上！怎么，是卡了，还是在撩妹？”
“看我目标，注意了！所有人，对！锁定【风流和尚】！”
“砸，给我往死里砸！秀出你们最拉风的技能，搞死他！”
YY语音的指挥，声音激昂，在亢奋战歌的配合下，那个操作出神入化而传奇般存在的“碎梦会长”，让本来打得有点蔫的碎梦成员，很快找回了自信。
推向风华堡，他们速度不快，却一个萝卜一个坑，半点不乱。
一个好的指挥，往往可以决定胜负。
苏小南推入前线，锁定【风流和尚】，看着那个曾经的自己，几乎不敢相认。
那身装备早就不同了。
新换了玄酷的装备，又重新精炼过，拿着服务器最牛逼的武器，在混乱的人群中，仿佛也闪着光，引人注目。
“唰——”
一个失神，她中技被锁足，动弹不得。
她没先动手，风流和尚却不客气，一个疾驰冲过来。
一剑扬起，手起刀落，剑雨纷飞，苏小南被下了大半的血。
等“锁足”的BUFF解除，她只剩一丝血皮了。
小轻功退后几步，她心莫名一颤。
是安北城。一定是安北城。
指挥关注全局，并不非得上前杀敌……
苏小南继续在YY频道指挥着，不愿意正面跟他打。
可没想到，那人疯了一般，冲过人群，继续锁定着杀她。
“啊”一声，【五十度灰】惨叫着倒下了。
苏小南出师未捷身先死，躺在地上，变成了尸体。
他杀了她。
又一次，他杀了她。
莫名泪意，她咬了咬牙，等待队友把她复活，在YY的声音狠了几分。
“来，给我上好BUFF，今天我要搞死这厮！”
说完，她怕别人不理解，又补充。
“七杀那些渣渣，交给你们。等一下，我找风流和尚单挑！”
单挑？YY里的人都惊讶了。
他们没法上麦，只能在频道打字。
“会长，求围观虐人妖！”
“会长小心，那人妖太变态了！”
“是！刚才我被他一个技能秒杀了。”
“会不会是GM，老子怀疑他数据有问题——”
“你没看他的装备？这游戏要乱来，游戏公司不活了？”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苏小南却只盯着人群中那个杀神般存在的人——
像是杀红了眼，那人闪着金光的武器，甩着玄酷的技能，如天神莅临，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甚至，他根本就不管对方是不是敌人。
一些围观的吃瓜群众，也成了无辜的刀下亡魂。
“疯了！这家伙怎么乱杀？”
“……靠！输出太狠！谁去干他？”
苏小南深呼一口气，在YY语音说。
“全体成员，给我在世界频道刷起来——碎梦会长求单挑风流和尚！”
☆、第375章，体无完肤的狼狈
第375章，体无完肤的狼狈
JK3游戏里，满屏刷起了同样一句话。
“碎梦会长求单挑风流和尚！”
热闹大家都爱，很多玩家也跟着刷频。
可【风流和尚】始终没有反应。
他像是爱上了杀人，迷恋上了杀人游戏，拿着手上金光闪闪的斩念剑，在炫目的游戏特效中，长发飘飘，黑袍袂袂，如同一个从阎王殿里走出来的修罗刹神。
不像苏小南当初爱穿白衣。
他，似乎独爱黑色。
像一个迷恋黑暗的幽灵，他从头到尾一身黑色外装。
杀！
杀！
杀！
他不停在杀。
世界又一次安静了。
因为他们没有任何人得到回应。
那个杀人的【风流和尚】，就好像根本没有看见。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把满屏的玩家都当成了仇人一样。
杀得红了眼。
杀得入了魔。
杀得忘我而遗世——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不由议论纷纷。
苏小南坐在家里的电脑前，默然了。
这是一种被无视之后，体无完肤的狼狈。
除了安北城本人，谁又会这样？
阿麦看她怔忡，起身帮她倒了一杯水，顺便看了一眼。
“怎么了？”
“没事。”
苏小南回答得心不在焉。
“有个军团被人挑了，我约人单挑呢。”
“哦。”
阿麦走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多嘴多舌的人。
什么都没有问，去做他的事了。
这人像天生带着个“忠”字，做事不算麻利，却认真。
当然，也给了她的狼狈一个喘息的空间。
苏小南瞄他一眼，迟疑着，终于点开【风流和尚】私聊。
“你不敢和我单挑？”
风流和尚没有回答。
挑衅的话，没有火气，只有激将。
苏小南知道他看得见。
然而，世界上最牛逼的孤傲，从来不是犀利的语言，而是彻底的漠视。
安北城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回答任何人。
对人，他永远漠视。
如果换了别人，肯定恼羞成怒了。
但苏小南是了解他的，静默一瞬，又慢慢发了一句。
“你有病吧？这么能杀人，胆子却这么小，连单挑都不敢接？”
这句话逻辑有问题。
一个敢群挑众人的人，哪会怕单挑？
可这句话的重点在第一句。
在网络上，一言不合就说“你有病吧”，口头禅而已，没什么深意。
然而，这句话对安北城的意义却不一样。
很快，屏幕中间那个一直在疯杀的身形停了下来。
站在那里，他任由碎梦成员的技能砸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像一个突然落魂的英雄，让气氛莫名有一点伤感。
直到被众人一顿群殴，默默倒下，他都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
然后，他就躺在那里。
没有回城，也没有复活。
“怎么回事？怎么不杀了？”
“掉线？卡了？还是什么情况？”
众人聊开了，苏小南却在沉默。
她猜，刚才也有很多人【私聊】过他了，碎梦那些口无遮拦的家伙，说出来的话，肯定会她的还要难听几数倍。
毕竟在网络世界里，谁也不是善茬。
可人家骂他什么，他都没有反应，现在——
她一怔，突然反应过来——那句话对他的意义。
心怦怦跳着，她咬一下唇，鼻腔有点酸。
可这个时候，道歉明显不合适。
他们是陌生人，还是敌人。
可不道歉，她心里又因为这句话不舒服。
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安北城算一个。
沉吟不决地，她开始打字。
“你不愿意单挑就算了。但这事没完，你别怪我以多欺少——”
把信息发出去，她不再期望安北城会回应。
她正准备备怎么安抚群情激昂的帮众，再把他们的视线落在七杀公会的身上，突然【私聊】里就出现了一句话。
“你换人了。”
句号结尾，而不是问号。
延续着安北城一贯简洁的风格。
苏小南看着【五十度灰】这个ID，没有否认。
之前，五十度那厮肯定骂过他，跟她的语气不一样。
安北城虽然沉默寡语，神经却很敏感，他一定感觉得出来人不同了。
于是，她自报家门。
“是，我是碎梦公会的会长，你一定听过我们公会吧？今天这件事，本来是我们和七杀的矛盾，公会之间的争夺战，你一个散人玩家，掺和进来杀了我这么多兄弟，总得解决……”
“不关我事，我只杀人。”
他发过来一个消息，哪怕隔着屏幕，哪怕只有文字，苏小南也能感觉到他的冰冷无情。
吐一口气，她问：“那你愿意接受我的单挑吗？”
“不。”
“为什么？很委屈你？”
“我不PK。”
“……”
苏小南无语，打了这么久，他说他不PK？
这话也太可笑！太没逻辑了。
然而，下一秒，安北城就又补充一句。
“我只杀人。”
游戏里，PK和杀人……
嗯，认真来讲，确实有区别的。
一个是玩，一个是虐。
这两个词的区别，让处在南国的苏不南，身上无端有些冰冷。
她想起安北城的病，那个没有感情，不爱与人打交道，残酷得甚至有杀人倾向的情感冷漠症。
一颗心是凉的。
却不禁想，他如今和陆止相处，也这样吗？
他们会不会像当初的他和她一样？
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做夫妻间的事。他也会刮她的鼻子，捏她的脸，偶尔眯眼，一个迷人而专注眼神，让她化在他的温柔里，陶醉于他的轻吻……
靠！
不能想了，不要再想他！
苏小南狠狠揉脸，掐掉自己的思维。
“那这样好了。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她顺着他的意思，说：“你不喜欢PK，喜欢杀人。我其实也差不多。反正咱们这个仇是结上了，总得解决，对不对？”
显然，白问了。
那边并不回答。
苏小南也不生气，继续说：“那咱们不单挑，直接生死决斗好了。”
决斗两个字，果然挑逗了安北城的神经。
“怎么决斗？”
苏小南嘴唇一抿，似乎看到他坐在电脑前默默抽烟的样子。
以及有过往，却没有未来的日子。
她唇角情不自禁扬了起来，发消息过去。
“不死不休。如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