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帝王,就需要把握好其中的平衡。
“这些事急不得,这一次既然明远侯还算识时务,就先放过去吧。”
重景帝笑着说:“你年纪不小了,是时候娶妻了。”
皇帝头一次认真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你有什么想法吗?”
太子心中腹诽,我的想法不是已经被父皇您老人家排除在外了吗?
太子面带微笑:“后宫需要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否则还要他的妹妹去管理后宫,简直贻笑大方。
重景帝唔了一声,他打量着太子,忍不住长叹息:“当年朕以为你的母后能做到,可惜她走错了。”
重景帝忍不住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是我们对不住你。”
太子垂眸,他摇头:“父皇从小就教导儿子身为皇子当应负担的责任,是母后越权了。”
当年太子年满十四岁,刚出了宣明帝的重孝,正是好好学习,逐渐开始接触臣子的时候。
皇后因不得重景帝喜爱,遂出了昏招,她居然试图在太子十四岁的时候就为他找太子妃。
如果说身为母亲为儿子找妻子还说得过去的话,那皇后暗示娘家送姑娘进宫,并试图玉成好事,就彻底捅了马蜂窝。
皇后出自晋阳傅氏,重景帝不会允许前后两代皇后都是傅家人,更不允许自己精心培养的太子还未成婚就先搞出个庶子!
再说了,太子才十四岁,刚出重孝就和娘家表妹搞上床,还弄个庶子出来,这让朝臣怎么看待太子?
重景帝暴怒,直接找来了傅氏的兄长,当时的吏部尚书傅伦。
重景帝表示,傅家身为太子的外家,他自有优待,但傅家只能二选一!
是要皇后,还是要太子?
傅伦知道皇后做了什么后,差点没吓死,要知道被皇后塞到太子床上的可是他的小女儿啊!!
他那位皇后妹妹怎么能做这种事?
最后傅伦选择了太子。
傅伦总要为家族考虑,不可能为了妹妹而放弃下一任皇帝。
只要太子成为皇帝,那傅皇后终究是太子的母亲,总不会有事的。
只可惜傅伦太天真了。
在傅家做出选择后,重景帝干脆利落地让傅皇后病重,三天内塞入棺木,直接葬入皇陵了。
重景帝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并未对太子有任何隐瞒,甚至他让太子全程随侍,用铁血手腕告诉太子皇权的残酷和冰冷。
说实话,太子当时挺受打击的。
他知道母后做了错事,但就和荣华公主一样,彼时的他心中尚留有些许天真。
他觉得母后只是希望早点抱孙子。
然后重景帝告诉他,有了孙子,太子就不重要了。
太子:“………………”
太心塞了。
受到打击的太子心情萎靡而难受,看到儿子那副被打击的模样,重景帝气不打一处来。
若非想着太子需要有一个好名声的母亲,重景帝甚至连皇陵的位置都不想给傅皇后。
等太子又守孝结束后,重景帝立刻将太子丢到了塞外。
总要让太子有个抒发心情的机会和环境,顺便让他开开眼界。
大漠风沙,长河落日,在辽阔而寂静的天地之间,也许就能从过去的狭隘偏激中走出来。
事实证明效果不错,去岁太子归来,看到成熟稳重的儿子,重景帝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了。
“不管是勋贵人家的女儿,还是书香门第,亦或者是良家女子,只要能承担皇后的重任,你都可以纳入后宫。”
重景帝很大方,在婚姻一事上,他向来很开放:“太子妃是未来国母,需要进行全方位考核,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不如先空着,你纳了人进宫,可以自己培养一个。”
太子听后点头,虽然他还是很心塞。
自己还要教出来一个媳妇……
他说:“那就让阿姽放出风声吧,她不是出宫玩了吗?正好给她找点事做。”
重景帝摆摆手:“你闲时也可以出去晃两圈。”
他儿子要娶妻,嫁女儿的人家也要先看看女婿是吧?
部曲案基本结束,紧接着的大朝会上,重景帝将周御史的弹劾折子摔在地上,当众将明远侯大骂一顿,以御下不严为由,削了明远侯的爵位,从侯变成了伯。
明远侯……哦,明远伯当堂哭的泣不成声,表示自己辜负了先帝的栽培,给太祖丢脸了。
赵大屠夫都不要脸地拉出太祖皇帝当挡箭牌了,重景帝面上再怎么生气,却也不好再对这位三朝老将说什么。
然后明远伯郑重表示自己知错了,他认为重景帝说的对,自己的确没有教好手下,以至于那两个部曲脱离主家后,居然胆大妄为,作恶多端,陷害良民。
他身为那两个部曲的原主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既然皇帝陛下已经惩罚了他,他觉得他应该给那个张老汉一个补偿。
重景帝听后微微眯眼,他下意识地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站在武将之首的镇国公身上。
镇国公虽然依旧绷着脸,可是重景帝硬是从镇国公的脸上看出了戏谑微笑。
重景帝狐疑地看着明远伯:“哦?赵明,你想做什么补偿?”
赵大屠夫一咧嘴,仿佛一头凶猛的狮子露出血盆大口一样。
“张老汉的亲子代父告御状,听闻他已经有功名,因此事而遭流放,实在可惜。”
赵大屠夫笑呵呵地说:“那李静仁也算是孝子,敢告御状,臣非常佩服他的勇气和决断,所以经过臣和张老汉的商量,最终臣决定将女儿嫁给李静仁。”
重景帝:“……………………”
满朝文武:“……………………”
赵大屠夫从袖子里甚至摸出了一份婚书!
上面有张老汉的手印画押!
明远伯笑呵呵地说:“臣和张老汉已经交换了信物,以后我们就是亲家啦~”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重景帝。
明远伯摇头晃脑:“臣那两个早就脱离主家的部曲给李静仁那位大哥带来一场无妄之灾,臣索性将女儿嫁给李家,化干戈为玉帛,希望今后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
满朝寂静。
武将们是为明远伯的干脆和果断叹为观止,而文臣则是有点发憷。
李静仁是个农家子,师从长孙荣。
长孙荣乃前任宰相,无论是官场还是清流中都颇有名气。
李静仁不过是文武博弈的一枚棋子,可是明远侯却大气魄地直接将李静仁收为女婿。
他日李静仁即便遇到大赦,踏入官场,文官这边又将如何看待这个背景复杂的后辈子弟?
而李静仁有两个父亲,生父和养父要如何对待?
他嫡亲的兄长遭受牢狱之灾,弟弟却娶了侯伯之家的小姐,光那份陪嫁就足够让兄弟反目,李静仁面对这样的麻烦,又要如何面对?
赵大屠夫丢出去一个女儿,就轻轻松松地摆平了这件事。
更重要的是他还没嫡女,只有一大堆庶出的女儿!!
☆、第38章 一家子人情
明远侯这一番骚操作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从明面上看; 明远侯的爵位被削了一档; 还赔了个娇养大的女儿,并心胸宽大的认了李静仁当女婿。
若是此后再有人弹劾他; 那就说不过去了。
最起码重景帝就不能真看着赵明这个三朝老将被人踩到泥地里去。
他还要出言安抚; 甚至金口玉言肯定这门亲事!!
重景帝语气温和地说:“赵卿果然心胸宽广,这门亲事甚好。”
然后重景帝问:“还有事吗?没事就退朝吧。”
群臣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于是今日大朝会结束了。
重景帝离开金銮殿后; 原本跪送的臣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起身。
镇国公哈哈大笑; 他上前扶起明远伯,笑呵呵地说:“既然老哥家里要办喜事,那大家不妨同乐嘛。”
明远伯顺势起身,他抬手弹了弹袍子上的灰尘,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文官队伍; 尤其是站在首位的宰相谢平川; 唇角溢出一丝微笑。
“那还等什么?”
明远伯虽然被削了一档; 可面上看不出丝毫阴郁和晦气之意。
他一甩袖袍; 转身跟上镇国公; 同时一些三四品的武将也跟着嘻嘻哈哈地走了。
看着本朝武将们全都扎堆出去吃酒,文官们的脸色都不太好。
宰相谢平川面色平静:“大家都散了吧。”
剩下的官员这才依次离开。
以明远伯将女儿下嫁给李静仁为结尾; 御状一事明面上彻底了结。
谢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整个人都懵逼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做?
或者说明远伯居然如此干脆果决,谁都没想到他的回应是如此的……
恰好荣华公主就在镇国公府小住; 她听说此事后同样很震惊。
或者说她从未想到臣子还可以这样将皇帝一军?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主管此案的太子阿兄……”
明远伯这算是直接扇在了太子的脸上吗?太子阿兄会怎么想?这些边军大将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荣华公主再也没心情于镇国公继续吃吃喝喝了; 她和谢宁说了一声; 火速回宫了。
谢宁连忙派人送公主回宫,一番兵荒马乱后,镇国公府总算安静了下来。
然后伙同明远伯出去胡天海地的镇国公回来了。
谢宁上前迎接父亲时还闻到了酒味,不过等她靠近了准备去扶父亲的胳膊时,才发现自家父亲眼睛很清明,根本没喝醉。
镇国公这么说的:“大白天呢,喝酒伤身。”
谢宁满头黑线,说的好像之前白日喝酒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过此刻谢宁顾不上这些,她小声问:“我听说,大朝会的时候,赵侯爷他当众收了那李静仁做女婿……?”
镇国公哈哈笑:“没错,是有这么回事,你有什么看法?”
谢宁很实在地说:“挺狠的。”
镇国公对谢宁爆料:“其实这是我出的馊主意。”
谢宁:!!!
镇国公笑呵呵地说:“赵大屠夫想给你哥哥说媒,来而不往非礼也,怎么着我也要回报一二对吧?”
谢宁目瞪口呆:“您、您是说……”
“不管康家姑娘好不好,赵明的婆娘都脑子有坑,好像咱们家的晞哥儿只能捡他们老赵家挑剩下的姑娘似的。”
镇国公从来都是个小心眼,他这次帮赵明出了个馊主意,得了明远伯的感谢,还不着痕迹地报复了回去,简直是一箭双雕。
他教导谢宁:“你以后想事情也要尽量用一件事办几个问题,借力打力,还能得了好,懂吗?”
谢宁满脑子混乱,她干巴巴地说:“可是赵家女郎……”
镇国公说:“那些丫头们享受了赵屠夫的荣华富贵,总要为赵屠夫承担风险,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一旦犯事,官员妻女全部充入教坊,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他看了谢宁一眼,语气缓和起来:“你今后不管是嫁人,还是招婿,你都要记着,夫妻一体,互相帮扶才是正理,家和万事兴。”
然后镇国公又说:“而且殊不知赵明收了李静仁当女婿,也许未来老赵家还要看李静仁的发展呢。”
谢宁又是一愣:“父亲为何这么说?”
“你也见过那李静仁。”
镇国公说:“那小子是个人才,长孙荣是他老师,这次的事情又让陛下记住了他,以后他再参加科考,有赵屠夫在,只要他有才华没作弊,不管是谁当李静仁的考官,都不可能故意不取中他。”
“这年头啊,事情都要正反看。”
镇国公曼声说:“所谓风水轮流转,山不转水转,走着瞧吧。”
谢宁仔细思考了许久,才慢慢说:“所以这次的御状事件,不管文臣还是武将,都没赢,也都没输。”
“陛下虽然有心动一动封疆大将,可国库不足,国内政务繁多,也只能徐徐图之,而这对勋贵武将们来说就是机会,对不对?”
谢宁越说眼睛越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大都督们再怎么徇私枉法,在发现陛下有心整治的现在,也需要尽快收手,同时不能被御史台那边发现把柄。”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所以明远侯才选择吃下这个大亏,宁愿被麾下将士猜忌怨怼,也要立刻认怂,果断了解此事。
想到这里,谢宁霍然抬头看镇国公:“……父亲,您年初就说要回京,是真的不想再出征了吗?”
镇国公沉默了一会才说:“封狼居胥是每个将军的人生追求,但在最好的时候急流勇退,也要有大毅力大决心。”
他叹了口气,看着女儿:“我和陛下相交于微毫,不管是他还是我,都希望能善始善终,所以他露了个意思,我就回来了。”
镇国公说:“我回来了,其他勋贵才能有充裕的时间将尾巴收拾干净。”
“陛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