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蓦地顿住,九罗睺突问:“柳清明,与你一起的饮酒的女子是谁?”
柳清明疑惑:“是说穿粉色衣裳的女子?他是凤仙山云华上仙的大弟子,洛芊颜。”
“云华上仙的弟子?”
“是。”
“云华上仙!”九罗睺火红色的瞳仁陡然一变:“原来如此,他竟然想这么做!他疯了吗!”
“怎么?”
“清明上仙,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柳清明心下一惊,昔日桀骜不驯的魔皇竟然称自己上仙,看来此事必对他十分重要。
九罗睺表情严肃:“我知你刚失去妻儿,心中必不好受,但此事事关你朋友洛芊颜的性命与清誉,我希望你能转告她一件事。”
“什么事?”
“……”
东岳府内,五步一水,十步一泉,池中仙雾飘渺,芙蓉绽放,亭中九曲回廊,百花争艳,阵阵荷香漾在空气中,如一幅绝妙的丹青画,而画中的主人翁,少女娇俏可爱,粉衣如桃,一举一动无不天真俏皮;少年儒雅清俊,眉间朱砂,尤其一双琥珀色瞳仁,温柔深邃,穿一身淡蓝长袍,腕带玉镯,手摇折扇,扇子上挂了玉坠,点缀虽多,却不显累赘。
少女手上挎了个果篮,里面装着几颗大白梨。
走在前方的洛芊颜回过头来:“无忆,你说都半年了,东岳老头早该忘了吧?我可不想看到一个愁眉苦脸的老头。”
无忆表情悲伤:“哪有那么容易,俗话说师徒如父子,毕竟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哪能说忘就忘,与其说忘记不如说释怀。”
“真希望那老头早点开心起来。”
无忆淡淡一笑:“师姐嘴上说讨厌,看得出还是很关心东岳上仙的嘛。”
洛芊颜点头:“那当然,你别看那老家伙平时一副不正经的样,其实还是挺好的,就像家人一样,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能想到我。”
两人正说着,已经走到神府内的湖心亭。
“芊颜,快过来,有好东西给你看。”
两人闻声望去,一名白胡子老头一副老顽童状,咧着嘴,一边朝两人招手,一边咋咋呼呼。
洛芊颜朝无忆望一眼:“哎,本来还怕他因星宿宫主的事闷闷不乐,特意摘几颗大梨白来探望他,可瞧他那乐呵呵的样子,看来又是我多想了。”
无忆合了折扇,恭恭敬敬作一揖。
洛芊颜把果篮往东岳上仙手上一推,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喏,凤仙山的大白梨,师父叫我带来给你。”
东岳上仙问:“是你师父叫你拿来的?”
洛芊颜托着下巴,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你以为呢,本上仙可没这么好心。”
东岳上仙笑着将梨子放在旁边,凑到洛芊颜旁边道:“芊颜啊,上次不是帮你相了门东海的亲事,一直没来得及见面吗?”
洛芊颜咽了口唾沫,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朝无忆使个眼色,伸出两根手指在腿上做出逃走的动作。
东岳上仙瞧出洛芊颜的心思,一把抓住洛芊颜的手腕,接着说:“你们二人着实有缘啊!”
“什么意思?”洛芊颜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湖心亭角落传来一个华丽而轻佻的声音:“东岳老头,你说你帮我介绍的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温良贤惠、玉质聘婷、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不会就是这个乳臭味干的丫头吧。”
洛芊颜回头,见此人玄衣长袍,玉冠束发,双臂环抱,一脸霸道却不失贵气。
“谁乳臭未干了?”洛芊颜鄙视道:“东岳老头,你说的相亲对象该不是这个风流鬼吧?”
东岳老头眼睛眯成一条缝:“哦,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枉我上回还这么大费周章地跑到人家东海吹嘘一番。”
“咳咳,吹嘘一番……”
无忆打开折扇,掩嘴一笑:“其实,也算不上吹嘘,师姐本来就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
洛芊颜热泪盈眶地望向无忆。
敖祁不满:“喂,兄弟,你才和这丫头做了几天师姐弟啊,就这么帮着她说话。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是真,玉质聘婷、倾国倾城也勉强凑个数,可这温良贤惠……”
“敖祁!你个混蛋!”说着,洛芊颜起身,朝敖祁扑过去。
敖祁不慌不忙,一个转身轻巧躲过,旋即揽过洛芊颜的脖子道:“娘子再着急,也不用这么主动扑倒夫君吧。”
洛芊颜气的脸色通红。
无忆笑道:“好了好了,阿祁,不要忘了师姐可有个天界的太子师弟,你若惹恼了师姐小心叫你好看!”
说到这儿,洛芊颜想起,前段时间去九重天阙看望麟渊,去了几次都被拒之门外,好不容易有一次见到了,对她却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话也没说几句,便称有事离开了。洛芊颜总觉着麟渊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三人又说笑一会。
敖祁抓起石桌上随意散着的算筹,又瞥东岳上仙一眼,恼道:“我说东岳老头,麻烦您敬业点行不行,这最后一块五行石的位置到底算没算出来啊?”
五行石,是含有金木水火土元素的五种石头,散布于天地之间。敖祁一个朋友得了怪病,需要五行石炼化成的五行丹做药,海底牢狱的石头便是其中之一的“木之石”。这段时间,敖祁跑了许多地方,就差一块“火之石”,怎么也找不到头绪,这才来找东岳上仙算上一卦,希望能测出金之石的具体方位。
东岳上仙捋了捋胡须:“慌什么,我的占卜术还信不过?”
东岳上仙以占卜之术闻名于天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东岳上仙道:“此去十万里,西北方向有一处空间裂隙,叫做‘十方界’,火之石就在那里。”
敖祁大喜,正要告辞,却觉身体一阵难受,脑袋晕眩,差点昏过去,多亏无忆及时扶住。
无忆帮敖祁把过脉,发现脉象正常,丝毫没有疾病之状。敖祁不以为意,说这段日子经常出现这种情况,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无忆推测大抵是劳累过度,就劝敖祁休息一段日子再去。敖祁道朋友的病耽误不得,越快越好。
洛芊颜虽讨厌敖祁一张臭嘴,却也担心他,便自告奋勇陪敖祁一起去。
敖祁起初不同意,东岳上仙算出这一趟虽曲折些,最终应该能顺利拿到火之石,敖祁才答应洛芊颜一起。
无忆本也不放心,听东岳上仙这话,才安心说,想去隐贤村陪母亲几日,就不一同去了。
临别,东岳上仙叮嘱二人,火之石不像其他四种五行石般常见,如今也只剩下一块,如果没推算错的话,应该在十方界主人手中,不可硬抢,只可诚求。
二人记下,告别东岳上仙,向西北飞去。
望着洛芊颜的离去的方向,东岳上仙拿起一颗大白梨,咬了一口,爽口清脆,水润香甜。东岳上仙笑了笑,傻孩子,你可知你师父把这些梨子当成了宝贝,从来都舍不得拿给我吃呢。
“芊颜,你和阿音可真是越来越像了。”?
☆、一、夜凉
? 茫茫大漠,一眼望去,除了连绵起伏的金黄沙丘外,再无其他景物。头顶的烈阳如一团火球炙烤着大地。
洛芊颜呼扇着袖子,大汗淋漓。酷热的高温让她变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只是机械的走。突然身体一滞,撞上一个黑色的结实物体。
洛芊颜“哎呦”一声,清醒过来,摸着撞酸的鼻子不悦道:“风流鬼,干嘛突然停下来!”
敖祁见洛芊颜小脸晒得通红的模样煞是可爱,忍不住笑起来。
洛芊颜飞腿踹他一脚:“笑什么笑,转这么久,找到路了吗?”
敖祁调侃:“你说如果我们不会驾云,岂不是要困死在这里,做一对鬼鸳鸯了?”
洛芊颜“呸”他一口:“你少给我不正经,要死死一边去,别扯上我,谁跟你是鸳鸯?”
敖祁哈哈一笑,见洛芊颜越来越体力不支,递上水囊,言归正传道:“我们这么绕来绕去也不是办法,东岳老头不是说十方界是一处空间裂隙么,既是如此,十方界附近的风向和气息,必定与其他地方不同,我们静下心,好好感受一下。”
敖祁闭上眼,果然察觉出异常。
别的方向吹来的大漠风干燥火热,偏生东南方向的风夹杂着夜晚的气息,有一股冰冷感。两人向东南方向行去,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发现一名少年昏倒在地上,下半身埋进沙里。
洛芊颜与敖祁互相交换了眼神,察觉出此人身上与众不同的气息。
敖祁让洛芊颜站在原地,自己则上前捏个诀唤醒此人。
对方醒来就讨口喝,洛芊颜递上水囊。
此人黑衣黑发,右边眼皮塌陷,有眼无珠,另一只眼睛则漆黑冰冷,宛如夜幕。
少年说:“在下夜凉,谢二位救命之恩。”语气平淡,眼神冷漠,如凉夜般,没有一丝感情,简直像个木头人。
通过交谈,夜凉告诉二人,他从十方界出来,本想同过路的商队交换农粮种子的,却不料遭遇沙暴,险些葬身沙丘。
敖祁惊喜:“你来自十方界?”
夜凉点头,警觉地起身,却发现右脚受了伤,根本站不起来。
敖祁扶夜凉一把,客气道:“夜公子既然受了伤,我们就好人做到底,送夜公子回去。”
夜凉不置可否,面部冰冷,几乎不带一丝表情。
敖祁见对方犹豫,说:“夜公子不必担心,我们并不是坏人。”
夜凉见敖祁说话诚恳,终于松了口,指着不远处两座巨大沙丘说:“扶我过去。”
敖祁扶着夜凉绕着两座沙丘,向左走了三圈,向右走了三圈,又见夜凉并起手指贴在唇边念了几句咒语,一道涡状旋转的光圈便出现在两座沙丘之间。
“走吧,这就是十方界的入口。”
跨入十方界,景物转换。
毒辣辣的烈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轮阴冷冷的寒月。白昼变为黑夜,有风吹来,清寒彻骨。
这里如海底牢狱一般燃着长明灯,不同的是这里农田桑陌,纵横交通,但田里的庄稼长得并不茂盛,稀稀疏疏的样子。
往前走,发现人们大多面黄肌瘦。最奇怪的是,这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右眼皮皆塌陷下去,空洞无珠。
夜凉说,十方界存在了几十万年,每几百年一个白昼,每几百年一个黑夜。幸运的人生在白昼时代,便阳光充足,丰衣足食,富裕一世。运气差的人生在黑夜时代,便饥荒连年,忍饥挨饿,贫苦一生。而这一年,是黑夜的第一百二十一年。所以,他不得不冒险跑出十方界,去与路过的商旅交换更优良的种子。
十方界处于时空裂隙,独立于六界之外,不在八荒之中。海底牢狱虽然也属于独立空间,却始终与六界有些联系,而十方界却不一样,自然规律,时间,甚至人们的信仰都与六界截然不同。
在这里,人们没听说过天帝,不认识云华上仙,更不知道六界种族之分。这里的人崇拜居住在仙山上的十方界主,在他们心中,十方界主就是神。传闻十方界主不同于普通人短短数十年的寿命,他拥有成百上千年的时间。
夜凉指着不远处一座高高的山岭:“那里就是仙山,也是历代十方界主居住的地方,而我则是十方界主身边的第一神仆,所以大家看我的眼神才充满敬畏,麻烦二位将我送到仙山上。”
的确,一路走来,人们看夜凉的眼神有点奇怪,不过与其说敬畏不如说恐惧。
仙山之上,楼阁殿宇,玉瓦飞檐。月华清冷,如淡烟袅袅,为仙山再添一份清幽。绕过前方肃穆巍峨的十方殿,转过朱阁,经过回廊,便到了夜凉居住的庭院。
庭院宽阔,院中假山嶙峋,一方池塘荡着涟漪出现在眼前,池中锦鲤游弋,芙蓉绽放,飘荡着阵阵清新自然的仙圣之气。
庭院一角有一处花圃,种着几株向日花。因为长期处于夜晚,接触不到阳光而变得根茎耸拉,花叶枯萎。一名侍女提了水壶,捧了肥料,正在悉心照料。
侍女一只眼睛空洞无珠,见了夜凉,微微缩瑟,声音发颤:“公……公子。”
“谁让你来的?”夜凉声音冰冷。
“是界主,界主让奴婢悉心照料这株向日花。”
夜凉脸上表情不辨悲喜,摆摆手,道:“先下去吧。”
侍女点头称是,垂首退了出去,看得出她很怕夜凉。
敖祁本想将夜凉扶进屋,夜凉却执意不让敖祁进去,称房间凌乱,有失礼数,不好让客人见笑。夜凉再次道谢,并吩咐下人带两人到客房,明日再设宴款待。
本来不过小事一桩,用不着如此客套,但敖祁是想趁此机会,见见十方界主,寻问火之石的下落,便点头说:“那就叨扰了。”
此处楼阁殿宇数不胜数,洛芊颜和敖祁被分别安排在东西最两端,彼此相距甚远。
二人疑惑,侍女道:“未防有人对仙山图谋不轨,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