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瑄面色沉了一沉转身便投入雨中,悬刃并未跟着出去,却是站在雨里回头看了陆茉幽一眼。
“看来,圣上是要物色一个能取代简辞的人了。”
陆茉幽嘴角噙着冷笑,前番几回简瑄所作所为未必兴帝就不知晓,在兴帝心里简瑄自然是怎样都不合心意,可现下却竟然要用简瑄开代替简辞,那也只说明了,兴帝心里已然对简辞下了心思了。
“不管用什么法子,明日天一亮我必要进宫一趟,见一见焦嫔娘娘。”
陆茉幽对着悬刃交代了之后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了一句:
“还有连皇妃娘娘。”
连皇妃只除了无子是最大的不足,否则样样俱全,眼下年已四十想要生育已是不可能,故而所有的期望便都放在了简辞的身上,此番简辞出事,除了她最着急外,恐怕余下的就是连皇妃了。毕竟她如今比不得秦家,秦家已然有了简瑄这个女婿,未必需要将所有一切都压在简辞身上了。
悬刃应了声便极快消失在暗夜雨中。
这一夜注定无法安宁,不管是废弃太傅府中的念心阁,还是十皇子府,更或者是皇宫。
宫内外现下消息无法互通,甚至皇子们进出皇宫即便是并无什么不安全,可一行却都会被人沿途护卫,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而名为护卫,实则也是看护他们在宫中行走期间不会同宫中任何人接触。
简瑄凌晨再度入宫,径直便被带去了兴帝上清殿寝殿的内殿中,兴帝于女色上并无太大念想,自几年前便极少临幸妃嫔,偶有招幸也是那些近两回选秀入宫的民女,故而这上清殿里倒也是难得的清净。
上清殿清净,可殿外却未必,虽说无法同宫外互通消息,可该知道的也须得打探,于是不多时,该知道消息的人便也都知道了消息,虽说白日里皇子们都未曾发现简辞入宫,可却不妨碍眼线们看的仔细。就如同现在,正是人最困乏最熟睡的时候,却也偏偏有许多人都未曾安睡,就等着上清殿的风吹草动。
如同春江水暖鸭先知,而这些事情上的风吹草动,自然也是宫中里气氛最先发觉。
皇后是果然昏聩了,简泽的死将她一切都给打压的消磨殆尽,就好似被抽去了顶梁骨,她现下什么都不管不问起来,她的人也都好像废弃了一般,一个个的沉寂了下去。
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东宫,太子躺倒在榻,床帐隔绝了他揽着顾玥慵懒的姿态,只是他那嘲讽的一笑,便令原本清俊的面目上那一道伤痕格外的狰狞。顾玥移开了目光,觉着有些冷一般,将锦被拉了一拉遮住了肩头。
立在榻旁隔着床帐报禀的仍旧是那三十岁上下的木讷内侍。
“父皇还妄图将那局势补救起来,拉了一个简淮还不够,还得要一个老十取代老十一。”
太子嘲弄,那内侍也不做声,太子便如同抚摸宠物一般扶着顾玥的长发,若有所思:
“老十确然令我惊讶,只是老十终究不是老十一,他的出身摆在那里,即便再抬举,满朝之上恐怕也没什么人敢明着支持,比不得老十一,生母出身手握兵权的国公府,养母手中握着半条炎朝经济命脉。”
即便简瑄曾令他惊讶,可在太子眼中,简瑄从来不足为惧。反倒是简辞……
太子目光渐露阴隼,他和简辞可谓是在某种程度上那般相似的过往,所以他极为在乎,是不是只因为他出生的早了,所以才成了太子?若是简辞和他同时来到,那么这炎朝的太子又究竟会落在谁的身上?如此这样想了许久,他难免就陷入到了执念当中,对于简辞便是那样的在意和针对了起来。
他们都一样有一个出身显赫的母亲,也一样因为这个出身显赫的母亲而导致了母与子之间不能共同存留的地步,而他也不能否认,在简氏如今这一代的皇子当中,简辞是最为出色的一个,若是没有被压制着,恐怕会比现在更为璀璨,在他的心里,唯一可以和他抗衡对比的,也只有简辞。
而他们也是不同的,简辞是一出生,秦皇妃便亡故了,简辞连一眼生母也未曾见过。可他却不是,元后是温良敦厚的女子,当初为皇子妃时便和睦府第,及至后来成了皇后,也终于诞育了嫡子,可对于宫中一众妃嫔庶子也都一概厚待,故而整个后宫中并没有一个人能说一句元后的不好,她始终都是一个贤妻慈母,她养育简衡教导简衡,让简衡的童年那样美满而欢愉,然而似乎上天在给予他些什么时,便要用他已有的什么来换取。
所以,兴帝动了心思让这个儿子做太子,换给他的,就是他的母亲,和他单纯而快乐的生活。
一夜之间,似乎拥有了天下,却也似乎失去了天下。
他恨兴帝,更畏惧兴帝,他已然失去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是兴帝强迫着给他交换了,所以用他的母亲和他一世的快乐换来的这个皇位,他就怎样也不能失去了。
床帐内久久没有传出声响,那人也安生的候在外面等着,过了许久之后,太子终于张了口:
“不必太在意老十,倒是老十一那里,现下状况如何了?”
简辞一刻不断气,他就一刻不能安宁。
“那边的消息极为隐秘,自十一殿下被带去密室后,便再没有消息传出,但圣上并未令太医前往诊治,依着昨日回报十一殿下的状况,只怕现下也并不会太好,挨不过许久。”
“嗯。”
太子闭上双眼,这一声应的令任何人都听不出情绪来。
“现下四处可安宁?”
“宫内一切如旧,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中仍旧忙着救治,连皇妃娘娘和周妃娘娘现下都安稳的很,焦嫔娘娘自八殿下去后便深居简出,除偶然圣上召见外极少出宫,倒是李贵妃娘娘……”
李贵妃自然就是从前的李妃,简淮的生母,她如今自然是在这宫里风头最盛的,因着简淮的得宠,也因着太子有意无意的纵容。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未必不是个清醒的,但就怕忽然有什么好处砸上头来,把人砸的头脑晕眩了,一时半刻的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不必管她,她想怎样就怎样,她那尚书府的娘家也给不了她什么太大的支持。”
太子不以为意,等不到简淮羽翼丰满,许多事情就已然出结果了,对于简淮他并不需要多费心思。
那人接了令便悄然退下,现在天色尚未明亮,太子倒是极为惬意的觉着,他还能再歇一歇。
只是天亮之前简瑄便又悄悄的从上清殿退了出去,这一回他得密诏在上清殿留了也仅只半个时辰而已,只是进出之后神色却全然不同了。
兴帝的话很短,大多时候其实都是留给简瑄自己思量的,然而字里行间已然透露的消息,也足以令简瑄内心激荡不已。
只怕简辞真要出事了,否则兴帝又怎会暗指对他有一番期望,妄图哄骗他取代了简辞原本的功用。
简瑄出宫后倒是径直回了十皇子府,那眼线一路看着简瑄并无和任何人接触就回了十皇子府,便是满意的回宫报禀了兴帝。只是天刚亮时,十皇子妃秦雪之便乘了马车出了府,说是要往庙里烧香还愿,面上带着几分难掩的喜色,也是很快就在京中的小庙里烧了香就又回了府。随后,秦雪之便又洗漱更衣后带着婢女预备入宫探望方贵人。
第126章
要说起来,秦雪之作为方贵人的儿媳,入宫探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大婚第二日入宫请安也只是对兴帝和李贵妃请了安,终究是有些儿媳身份很是高贵,可这婆母的身份却终究有些上不了台面,也就是因着简瑄出身在了皇家,流了皇室的血脉有了皇子的身份,这才补救了许多。
大婚至今也有些日子,秦雪之瞅着这时间入宫要说起来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不仅是要见夫婿的生母,更是因着昨日兴帝患病还招了皇子侍疾,她此时进宫也刚好可以请安。
故而秦雪之到了宫门外被拦住时,虽是缓了片刻,可最后通传过后还是放行了。
那内侍看了眼秦雪之带着的一众随侍之人,秦雪之也是个聪明人,当下便只点了一个随身的婢女跟着,余下的人便都令留在宫门外等候,那内侍便极为满意的让了秦雪之进宫。
旁人或许未必可知,但兴帝身旁的人却都知晓,眼下六皇子没了,十一皇子被悄悄受刑拘禁,如今换成了十皇子十二皇子成了兴帝跟前的红人,对秦雪之这十皇子妃自然也是另眼相待了。
秦雪之也不管始终跟在身旁的内侍,携了婢女就顺着宫道往方贵人居住的宫殿走去,方贵人位份低微,虽是诞育了皇子的功劳,却也难以抵挡出身的低贱,故而如今也是和旁的位份低的嫔御同住九华宫,而这九华宫里虽说主位是个嫔,出身是不低,可伴驾十数年,无宠无子女,人又是个木讷的,方贵人反倒成了这九华宫里看去最贵重的人了,多年里,虽是受了不少冷嘲热讽日子过的不怎样,可终究还有个九华宫能躲进来。
秦雪之到的时候,方贵人恰巧因昨夜的大雨受了点小风寒,因现下皇后获病免了宫里妃嫔的请安,宫里也没什么太后太废的主子拿捏人,方贵人就在自己的宫房里安生的服了药睡着。
伺候的宫婢年岁也不算小了,看见秦雪之来了极为开心,忙让进了小厅里奉了茶,正要去唤醒方贵人,秦雪之却伸手将她拦住了:
“不忙,我在这里等母亲醒来就好。”
秦雪之神色虽淡,可这一声母亲却唤的极为自然,那宫婢怔了怔随即就红了眼眶,很是欢愉又带着些局促的站住了:
“好,好,都听皇子妃娘娘的。”
秦雪之见她如此,心中生出几分恻隐,神色便难免缓和了几分,眼中甚至带出了几分和煦的笑意:
“姑姑看去像是母亲身边伺候久了的人,想来很是了解母亲的喜好,还请姑姑得空教导我一番,将来也好令母亲舒心。”
那宫婢显然未曾料到,这一下愈发激动,看着秦雪之的神情便愈发的喜爱亲近起来,话便也多了起来。这姑姑倒真是秦雪之猜测的,是伺候方贵人久了的人,当初方贵人为奴时是和她一处的,两人同病相怜又都是老实本分的,便格外投契一些,到方贵人那一夜突然承宠受了封,赐了宫房,可终究因着身份被人低看,宫中内务府并未在她身上多费心,也未曾为她分派宫婢,她便斗胆求着说自己带个宫婢,内务府那边便也图着省事给允了。当年方贵人产子,而这女子也是这辈子没什么机会嫁人生子的,对于简瑄自然也是当做自己孩子一般看重爱护,即便是因着方贵人的身份而不能亲自照料简瑄,可也不影响这两人对简瑄的情意。
秦雪之看这姑姑激动的话多了起来,含着笑斜睨了身后伺候的婢女一眼,那女子低眉顺眼很是清瘦,见了秦雪之的目光便是抬了眼含笑对这姑姑道:
“从前虽我们主子入宫倒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也不知宫里这是怎么了,突然这样严密把守起来?”
问的直接而自然,却也因着问的直接而显得心里没鬼,那姑姑虽是老实人,可也终究是混迹宫中十数二十多年的人,只一眼看这婢女眼神清澈并无邪念,就笑道:
“后宫往往瓜葛着前朝,眼下圣上病了,想来是防着谁趁这机会打错了主意吧,终归不是坏事。”
在她看来,方贵人有子,将来不管哪个皇子继位,依着旧例和简瑄一贯谁也不得罪的样子,新帝继位方贵人会晋个位份成太嫔,有简瑄不管封了亲王还是郡王,两厢照料以后这日子都会愈发好起来,故而对于兴帝患病的事和会产生的什么她也并不多在乎。婢女听了露出几分恍然:
“圣上难道病的这样严重?竟然都思量到这一层来?”
那姑姑一怔,显然她未曾想过这些,而方贵人也是没什么资格去侍疾探望的:
“这,眼下这阵仗,想必不轻吧。”
婢女笑着点头便不再说话,只拿眼神看了秦雪之一眼,秦雪之眉头略蹙,看来此处她是打探不出什么消息来,如此她眼瞳一转,倒是想起了什么:
“母亲可有传太医诊治?”
“这,贵人这样的身份,太医怎能请的动,只是报知了凤仪宫,那边指派了医女来看了看,留了药就走了。”
她露出几许尴尬神色,秦雪之沉吟半晌蹙眉道:
“虽说风寒不算大病症,可初春忽冷忽热,一个不好病症就会加重。”
她说着,伸手到婢女面前,那婢女会意,立刻从腰间抽了一枚腰牌,秦雪之接了腰牌递到那姑姑面前:
“这是我的腰牌,烦劳姑姑派人拿着这腰牌再到凤仪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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