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萍话没说完,就见院中又出来一个女子,虽是锁着眉头却是浅笑盈盈,正是如心。陆茉幽一笑便迈步携了两人进了小院,如心将院门仔细关好。
看来皇后这是有心答谢,故而这事便也做的一分也没有落下。眼下陆家里外均处于危险境地,尤以她身处宫中为最。自她入宫如心始终侍奉在旁,皇后在知晓了她和简辞的事后,大约也能猜出这如心是什么人了。然而旁的人即便暗中护卫终可能会百密一疏,不若佐以此人近身保护更为稳妥。
只是这一天的戏演下来当真疲乏,尤其这几日也都不曾休息好,想着还约了焦嫔子时相见,陆茉幽进了屋便倒在了榻上。
白萍和如心相视一笑都不敢再出声响,掖好被角便悄悄收拾起东西。而陆茉幽这一番虽是清浅假寐,可也直到亥时方醒,眼还没睁开,便嗅到这屋里一股股的清香。她抿着唇,当真觉着饿了。思忖着她放在屋里的红泥小炉,只怕她又睡过了晚膳,白萍和如心便热了粥等她吧。
她满足叹了一声,也不睁眼,待要起身又觉着睡的浑身发软使不上力,方才略蹙了眉头,就觉着有人扶着她双肩将她从榻上捞了起来,不仅捞起来了,还按进了怀里。
第84章
陆茉幽惊怔,只是人一伏入那人怀中,倏然便明白了这人是谁,于是仍旧不睁眼,如猫儿一般蹭了蹭他胸膛,便坐在榻上整个人依进了他怀里,忽而想起他那夜里说待她一出宫,他们就成亲,这脸霎时便通红的烧了起来。
简辞低头一看她双颊潮红,自然知晓她想去了哪里,放在她肩背上的手掌便止不住细细摩挲,满心涨溢的知足。他等了多久,连着两辈子,才终于等到了这个人做他的妻。
“起来吃点东西,再一会焦嫔就该来了。”
陆茉幽软软糯糯应了一声却不肯动,简辞叹息一声只得将人直抱到了桌边方才轻轻放在了椅上,先倒了杯水试了试冷热递给陆茉幽,见她半睁着眼喝了半杯便又转身去盛了碗粥递给陆茉幽。
陆茉幽看红泥小炉上果然温着粥,这粥里面夹杂星星点灯旁的颜色,也泛着淡淡一股子清苦香气,于是吃了一口,却竟一丝苦味也没吃出来,反而带着丝丝甜意。
简辞看陆茉幽这神情便知晓这粥的味道很合她口味,思忖将来必要上官危把这药膳的方子交出来。只是他也不说话,只静静看陆茉幽吃粥,看陆茉幽吃完了便伸手又要给她添,陆茉幽却是摇了摇头。她并非太过讲究饮食的人,但美味的饮食也总会令人喜欢,可她胃口一向小,往常不过半碗粥,今日倒已用了一碗。
简辞见她嘴角还留着些微粥,便伸手用拇指给她擦了去,陆茉幽也就伸了手过去,只攥住了他拇指不肯放,看着他笑。简辞正待笑着说她,就听门被人轻叩,随即传来如心低低的声音:
“姑娘,焦嫔娘娘来了。”
陆茉幽一怔,焦嫔来的倒快,分明还不到约的时辰,简辞一笑便起身往这榻那边走去,这屋子里只有桌这边点着蜡烛,故而榻的另一边便是黑黢黢的一片,简辞隐了身形在暗处,陆茉幽回眼看再瞧不出分毫来,方才应了一声:
“请娘娘进来吧。”
如心应了一声便推了门,焦嫔先抬眼看了看屋里,只见陆茉幽坐在桌旁,桌上摆着一只空碗,一边红泥小炉上热着粥,可目光再一转,就看到陆茉幽那悬在地上的双足,是赤…裸的。
焦嫔眼中一闪而过的伤痛,若她的阿岭还在,此番必然也会和他的皇子妃这般恩爱,她的阿岭虽说不够聪明出色,可忠厚老实孝敬她这个母亲更疼惜府中姬妾,只偏偏的,就因为心头那一点贪心,还跟错了人,认错了主,以为太子众望所归必能继承大统,他日做个富贵闲散王爷,可谁知……
还未到那一日,便被人利用着坏了事,如此便也罢了,还狠心的让人杀了灭口。
陆茉幽见焦嫔迈进了门槛却并不进来,一双眼只盯着她这边看,目光中几番转变,神情疼惜而又怒愤。
“娘娘若是闲这屋子狭塞窒闷,我们便往院子里去吧。”
陆茉幽说着便赤足踩在了地上,这放一落地她面色略是一变,终于想起她是被简辞直接从榻上抱了过来的,一时间略是有些尴尬的红了红脸,焦嫔便是萧瑟一笑进了屋,如心便在外面又将房门拉上。
“这里是小,可终归有人气。那边的宫倒是华丽宽敞,可冰冷的让人喘不上气。”
焦嫔昨夜得了陆茉幽那句话后,这心神方总算是安定下来,再不似从前那般昏聩疯癫,这一日里也不曾安睡片刻,只一想从简岭死讯传来至今,她方才真真的心冷。
她虽出身不高,可总算有个皇子,在这宫里除却皇后皇妃和两个妃子外,平素谁的脸色她也不必看,可简岭自落了难,这宫里拜高踩低人人都敢奚落,而太子分毫内疚自责也没有,这两个月间半个字都没着人带给她。她的阿岭,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陆茉幽淡淡笑了笑,这皇宫华丽与否她根本不在意,而这里的冰冷她也早已体会,焦嫔是从民女熬到如今嫔位的,个中冷暖只怕她自己早就知晓,只是如今简岭的死令她觉着再无希望,既然自己活不出好来了,便总想着把亏欠了自己的人也一并拉了下来,一起体味这般苦楚方才痛快。
“我也不说暗话,姑娘着兄长在李妍棺木前说的话,是皇后娘娘召李夫人入宫安抚时,李夫人特来告诉我的。她的用意我知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损了自己心头的肉,若再不知警醒,那当真将来连葬身之地都没了。也是我痴傻,那想要坐皇位的人,少不得血冷心狠,亏得我觉得他们终究是亲兄弟,他断乎不会对忠心跟着自己的兄弟下毒手,可我……”
焦嫔目光迷离,烛火下那憔悴苍老的面容上挂着淡淡嘲讽的笑意,甚至忽而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老六也是不行的,老六太重情了,也不够心狠手辣,皇后娘娘手段虽高明,可终究只能在这后宫里颠簸,然而她在这后宫里一日,便是在太子眼皮子底下一日,皇后娘娘只想着她位主中宫能给老六带去最大的便宜,却不知,她方才是太子牵制着老六的最大利器!”
陆茉幽一怔便蹙起了眉头,看来焦嫔在宫中浸…淫二十多年当真是学到了不少,此番大变故过后,倒将一切都看的清晰。她忽而想起简泽那温润笑意中总带着丝丝缕缕的无奈,不觉便侧了眼往榻那边扫了一眼。
“既然太子如此势盛,娘娘又怎的笃定我能替八殿下报仇呢?”
“报不了仇也终能拉下他一层皮!”焦嫔一笑往她看去:
“姑娘始终隐忍,可不过略是反击一二,那顾瑾就落了势,依着你陆家的儒生中的声威,再加上老十一对你的宠爱,你总能让太子不痛快的。”
“娘娘又是怎么知晓是谁下手害了八殿下的?”
一提此事,焦嫔霎时面色黯淡下去:
“阿岭走的时候,我们母子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他将他的人留了一些看顾我,只等来日母子团圆,谁知再没了消息。不多久就传来阿岭遇害和老十一杀他泄愤的消息,我就遣了那些个人往朔奉去查探,其后,只收到这样一个团子,那些人也再没了消息,恐怕,也被灭口了吧。”
焦嫔强忍悲痛从袖中拿出一个捏的死紧早已破败不堪的布团子递给了陆茉幽,陆茉幽接过展开一看,内中黑紫的字倒像极干了的血迹,只有三个字:太子,帝。
陆茉幽一刹惊怔。
太子她约略能够猜到,可这帝字却当真灼伤了她的眼,全然没料到简岭的死竟还会和兴帝扯上瓜葛,但一瞬就想了明白,难怪那时他再三制止简辞去查简岭被杀一事,甚至不惜令简辞中毒。
“我原不信,虎毒尚且不食子,当初他贬黜阿岭时不住令人送赏赐到我宫里,可回头又一想,老十一这几年里,何时被他停过算计?他若顾念父子亲情,又怎会将老十一逼到那般地步不管不顾?连命都算计进去,连骨血渣滓都不想给他留下……”
焦嫔那空洞目光中又流出泪来,陆茉幽那短暂震撼后,也终于理清了原委。太子杀简岭,意在灭口和嫁祸,而兴帝,却只有一个原因。故而他在意自己一心培养的太子,可彼时简辞因着被人嫁祸又再度洗清,朝中一众之前弹劾的官员心生愧疚故而那时便时常赞誉简辞,一时间简辞声望大涨,而这声望涨了上去,便离着兴帝所想差了太多,他需要的是一个制衡太子和六皇子的棋子,而不是一个可以成为第三派的另一方势力,所以,要栽赃,要嫁祸,只要抹黑了简辞将他拉下去!
“娘娘该说的我都知道了,这事,我便暂且应下了。只是,娘娘终究是对这宫里熟悉的人,将来,少不得我们一同用心。娘娘既然说了实话,我也实话告诉娘娘,我不为了旁的,只为了十一殿下不步了八殿下后尘。”
陆茉幽眉梢眼角都淬着冷厉,她将话说的明白,可焦嫔听了这话,却是狠狠放下了心。人总要为着自己的事情,才肯用心不是么,顾瑾也好,太子也好,若不是跟她有关联,她怎么可能为着旁人去报仇?无非顺手做了,再承一份人情才是划算。
“好,好……”
焦嫔应了声,这余下的人生可算找到了活着的意义。她总要看着太子和兴帝得了报应才能安心,不是吗?
焦嫔拭着泪回身便推门而去,而焦嫔方才出了门,陆茉幽半刻也未停便赤足下地往那边跑了过去,然而只跑了一半便被那从黑暗中急急窜出的人一把抱在了怀中斥责道:
“地上凉!”
第85章
简辞只斥责了这一句,就觉着怀中的人身子竟在不住轻颤,他一诧方才缓过神来来,只怕方才焦嫔的话触了她心结,焦嫔一走她就往自己这边跑来,可见……
“我这不是好好的?”
他在她耳边温言宽慰,如心和白萍见焦嫔走了,正探头往里看,便正看到了简辞抱着陆茉幽正温言软语的哄着,白萍尚且还好,如心却是一捂嘴就偷笑了去,随即接到简辞狠狠一记冷眼,慌忙伸手又从外拉上了门。
“你笑什么?”
白萍看如心受了她家主子一记冷眼还止不住笑,便也止不住跟着傻笑问了一句,如心这才闷着笑低声回道:
“我们主子啊,天不怕地不怕的,眼下可是有了克星了,即便是发了脾气,陆姑娘不声不响就把他给化了。”
白萍一听,虽不知哪里可笑,可听着这话却觉着自家姑娘当真是十一殿下心尖上的人,便也知足了起来。里间也没了什么声响,又过得半个多时辰,简辞方才拉了房门出来,白萍伸长脖子顺着往里一看,只见陆茉幽已然又睡在了榻上,看来十一殿下这是哄睡了人才敢走的。
见白萍那一脸促狭,简辞面色虽是淡然,可眼神却有几分不自在,但仍旧交代了下去:
“待天一亮,不可耽搁,即刻出宫往太傅府回,寸步不能离了姑娘。”
如心和白萍赶忙应了,简辞这才又回头看了眼屋里榻上已然睡着了的陆茉幽,嘴角噙上了一丝淡淡温柔的笑,随即转身一跃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这一路出了宫却并没有回到十一皇子府,而是直奔了陆家。此刻不仅是陆墨笙,连带陆墨竺也从京郊大营告了假回到家中,而陆墨笛因着早先便已先动身回了荆南打理陆家产业,故而此刻出了他和陆茉幽外,陆家所有人也都已齐聚了。
简辞熟门熟路一般进了越墙进了太傅府,身影一转便去到了后宅的一处院子,待得落了地,便听一道沉稳声音低低响起:
“我可等了殿下许久了,殿下却这个时候才来。”
说话间,便见正房房门打开,陆墨竺携着笑站在门槛里,简辞迈步便往屋里进,不以为杵道:
“我得等她睡了才能走。”
“怎么我妹妹还得殿下哄着睡?”
陆墨竺挑眉,却是侧了身子将简辞让进了屋,简辞便一本正经回道:
“我不亲眼看她安生睡了,我不安心。”
陆墨竺关了房门没忍住笑:
“殿下不必剖白了,三年多前我就知道殿下的痴心了。”
“嗯。”
简辞面不改色应了一声,随即又问:
“太傅怎么说?”
“祖父说,上京是不愿留的,等妹妹出了宫,这边婚事一好就动身往荆南回。”
陆墨竺说着面色便不由的一红,简辞闻言略是皱眉,陆家此番仓促成行只怕会愈发促使兴帝疑心,那么兴帝和太子必然便会对陆家不利,可若在上京多留一日,也是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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