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侠。”她双眼诚恳地望着他,点点星光在眸中闪烁,“一起吃吧。”
她打定主意,他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这就是所谓的,跟着老大有饭吃吧。
叶晨眉峰微微一扬,目光从她的眼睛流转到筷子上,“可是只有一双筷子。”
一双筷子?!
以叶晨大人的为人怎么可能舍己为人到看别人吃,自己不吃的地步?这分明是陷阱啊陷阱。
杜纷纷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坚决道:“没关系,我喂你。”
叶晨眼眸一抬,隐隐有了笑意。“好啊。”
杜纷纷立马夹起一快红烧肉小心翼翼地凑到他嘴巴里。
这可是叶晨大人的檀口啊,上下两片都是相当金贵的,绝对不能随便碰到。
她瞪大眼睛,拿出比练功还要仔细认真百倍的态度,一点一点地往里送。
叶晨突然合上双唇。
筷子就这样被他含在嘴里。
杜纷纷的目光从他的嘴巴转移到他脸上,颤巍巍地问:“叶……大……侠?”菜肴如此繁多,何必饥不择食到连筷子都不放过的地步?
他微微松口。
她趁机把筷子拔出来,然后下意识地要用袖子去擦。
如冰刀似的冷光突然杀了过来。
杜纷纷用眼角余光瞄到,叶晨刚才还风和日丽的脸上慢慢晴转多云。她相信,自己如果真的敢擦下去的话,那一定会阴云密布,雷电交加。
权衡了下,终究小命重要。
杜纷纷认命地夹起红烧肉吃起来。
才吃了两口,叶晨不满的目光又扫荡过来。
她询问地看着他。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天渐沉,风渐冷,一首儿歌在扑腾。
“你一口来我一口,我一口来你一口,我一口来我一口,你一口来我一口……”
一顿和谐饭后,杜纷纷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和叶晨的往日恩怨已经揭过了。
因为她明显感觉到叶晨如今看她的目光比原来温和得多。
这说明他们已经从泛泛之交上升到饭饭之交的新台阶。
饭饭之交聊天的重点当然是案情。
叶晨问:“你昨日勘察楚越关押的地点,可有眉目?”
杜纷纷回答道:“周大婶家马桶里的屎很大很干,估计他们这几天肝火太旺,我顺便留了张字条提醒他们要多吃水果蔬菜。王大夫家的米缸有老鼠,我已经顺便抓掉了。张老爹家的茅房房顶破了一个洞,我也顺便补好了,还有……”
叶晨的眉毛已经不耐烦地皱起来。
她的声音立刻小下来,“还有就是,我觉得周大婶自从她家的狗死了以后,情绪就很不妥。害我不得不点了她的昏穴才能查看她的床底……灰很厚,虫很多,不过时间关系,我没有顺便打扫。”
他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皮笑肉不笑道:“你为什么不去查查她家的狗是怎么死的呢?”
杜纷纷低声道:“好像是暴毙。”
“暴毙?”叶晨目光一闪,“去查查她家的狗是怎么暴毙的。”
“……”查狗是怎么暴毙的?
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的杜纷纷委委屈屈地开口,“还是我再送她一条狗吧?”
“纷纷啊。”叶晨微笑。
杜纷纷立刻挺直背脊,“查,我立刻去查,不把那条狗的祖宗十八代查得清清楚楚我就不回来!”
他眨眼,“你该不会就是想找个借口不回来吧?”
“……”叶晨大人您是目光如炬啊。她赔笑,“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呢?呵呵。”
他撇开脸,“查查狗为什么死,死状如何。再向唐菁菁打听打听贾琼的案子。”
杜纷纷面有难色道:“她未必会告诉我。”看唐恢弘的态度,就知道唐门的人对于外人插手他们的内务有多么排斥。
“你是为了救她的心上人让他们团圆,才插手此案,她又怎么会不配合呢?”
“……”杜纷纷望着他胸有成竹的笑容,无语地想:叶晨大人,除了鄙视以外,我实在找不出其他心情来表达对你的景仰。
唐门冤案 问君能有几多愁
问君能有几多愁
查狗的祖宗十八代是相当困难的,因为就算把狗死而复生,它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查狗的死因和症状相对就简单得多。
因为周大婶为了悼念它,特地给它买了一口小棺材来安葬。杜纷纷唯一要做的,就是说服她把它挖出来。
“大婶。”她双手抓住周大婶的肩膀,眼帘低垂,睫毛轻颤,语气悲愤得恰到好处,“我们不能让它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就算是作鬼,也一定要让它做鬼也做个明白鬼。”
周大婶被她真诚的神情感动了,颤声道:“可它就是暴毙啊,有什么好不明不白的?”
“暴毙也分很多种的。”杜纷纷一副我很了解的模样开始瞎掰,“有被骨头卡到喉咙暴毙的,有受到惊吓暴毙的,还说不定是憋尿憋到暴毙呢。”
周大婶深刻地自省着。口口声声说爱大黄,可是在料理后事上,她的确太仓促和敷衍了。想到这里,她不禁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可是它已经去了两个多月了。”黄花菜都来回凉了好几遍了。
两个多月……
狗的尸体……
杜纷纷咽了口吐沫,双脚退了半步。
正在此刻,叶晨温柔中带着几分寒意,谦和中又带着几分森冷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纷纷啊。
犹如神助般,她精神猛然一抖擞,刷刷地撩袖子,“开棺!”
“啊,等一下,姑娘。”周大婶抓住她蠢蠢欲动的手腕,茫然问道:“你是谁啊?”
“……”杜纷纷一仰头,拨开额前的刘海,用平静而深沉的口吻道,“我是一个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路人。如果你非要给我一个称呼的话,请叫我路、人、甲。”
周大婶殷勤道:“甲姑娘,你累不累,要不歇歇再挖?”
……
“不累。谢谢。”她才刚掘了一下,有什么好累的?
周大婶热情到:“甲姑娘,你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再挖?”
……
“不用。谢谢。”她肚子里现在别的没有,就是水多。
周大婶体贴道:“甲姑娘,你……”
……
杜纷纷抬头看着天,突然发现自己取了个看似潇洒神秘,其实奇傻无比的名字。尤其是周大婶一口一个‘甲姑娘’,好像生怕别人不会以为她是男扮女装似的。
大黄的小棺材终于被挖了出来。
周大婶不免抚棺一阵嚎啕。
杜纷纷在旁看得心酸,眼更酸,不由劝慰道:“狗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周大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他与我朝夕相伴这么多年,从小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如今它现在说都不说一声就走,可让我怎么办啊?呜呜……”
“……”杜纷纷囧囧地想:如果狗真的在走之前跟她说一声‘我要死了’,恐怕她会更不知道怎么办吧。
“呃,我们还是先瞻仰瞻仰遗容吧。”
棺材前前后后钉了三十二颗钉子。
杜纷纷边拿起子一颗颗地撬,边感慨道:“钉子真多啊。”
“我孩子他爹是开铁铺的,所以喜欢钉钉子。”周大婶看着满头大汗的她,略带歉意地道,“下次若是你的棺材需要钉子,尽管上这里来拿,我不收你钱。”
虽然‘不收你钱’这四个字很动听,但是……
杜纷纷手一抖,又拔起一颗钉子,转头干笑道:“不用不用,我的棺材不用钉,省得进进出出不方便。”
“……”周大婶呆若木鸡。
杜纷纷拾起一根三尺来长的粗木,站得刚够得到棺材盖的地方,轻轻将棺材盖挑开。
棺材盖落地,周大婶“啊”得一声尖叫要扑过去。
杜纷纷赶紧将她拦腰抱住,把鼻子埋在她的背上,闷声叫道:“小心,有尸臭!”
周大婶边张牙舞爪地向前扑,边嘶叫道,“不臭啊,还很香!”
香?
杜纷纷放开手,用鼻子小心地嗅了一下。
果然,空气中漫溢着一股沁人心扉的甜香。闻多了,又有点犯腻。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棺材旁。
周大婶正惊讶地张大嘴,“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杜纷纷瞄了一眼,棺材中间,一张蜡黄蜡黄的皮正皱巴巴地披在骨架上,从形状看,应该是……“狗。”
“狗?”周大婶目瞪口呆地看着,怔怔道,“没想到,狗死后竟然是这样的。”
狗死后当然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算狗生前天天吃花吃草吃香料,死后也不可能瘦成这样,而且还散发出这样强烈的异香。
杜纷纷沉声问道:“狗死的那天,有什么异状吗?”
周大婶努力回想着,“没有。我那天一天都呆在屋子里,只是下午的时候曾听到它狂吠了一阵,它脾气不好,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叫,附近的人都知道。后来等我晚上去院子给它喂饭时,它就躺在地上不动了。”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掉落下来。
杜纷纷小声道:“它会不会是被人毒死的?”
周大婶下意识地摇头,“谁能在唐门毒死它?”
唐门是天下第一毒派,谁能在唐门里下毒?
杜纷纷想起偷棺材贼,道:“也许是唐门中人有谁想试验,所以才找……”
“这更不可能。”周大婶不等她说完就反驳道,“唐门有专门的记录堂提供试验用的猴子,何必眼巴巴地跑来毒害我们家的大黄。”
“记录堂?试验用的猴子?”杜纷纷脸色有些怪异。
这样比较起来,她也很像是叶晨大人养的试验用的人啊。往昔的惨痛史让她不禁对那些素未蒙面的猴子产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唉,也许是我们家大黄的命数已尽,被上天收了去。”
杜纷纷回过神,忙道:“是啊是啊,说不定它是哮天犬下凡,历完劫又被收回去了。”
“哮天犬下凡?”这句话仿佛一道佛光,将照亮了周大婶迷茫的人生。她猛地棺材盖,喜滋滋地朝外头奔去,“我家的大黄是神狗啊!”
……
她只是随便说说的。
杜纷纷望着她癫狂的背影,摸了摸鼻子,“嗯,下一个任务是……”
杜纷纷发现自己每次走进临湖阁的心情都不同。
第一次是新奇而懵懂的。
第二次是悲壮而坚决的。
这一次是茫然而忐忑的。
不能怪她忐忑,实在是唐菁菁每一次的举动都太出她的意料了,她实在没有把握唐菁菁这次会乖乖的合作。
于是——
唐菁菁又出她的意料了一次。
“你认为楚越是无辜的?”唐菁菁的眼睛好像镶嵌了五六十颗晨星,顿时亮得杜纷纷心里凉飕飕的。
“呃,其实是叶大侠这么认为的。”她急忙推出‘剑神’来加深可信度。
唐菁菁眨了眨眼睛。
杜纷纷觉得自己脸上光影交替。
“如果是真的……”她倏地羞怯起来,“那就太好了。”
“所以,这需要我们一起努力啊。”杜纷纷趁热打铁。
唐菁菁兴奋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一起查案?”
杜纷纷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好,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告诉我贾琼是怎么死的?”
“……”唐菁菁看着她,沉吟了许久道,“为什么我觉得,好像是你在查案,我只是个证人?而且,还是那种不太重要的。”
杜纷纷用手擦了擦下巴,肃容道:“因为案子人人能查,但证人却不是人人能做的。”
唐菁菁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好吧。那我先当证人,等有别的证人的时候再和你一起查案。”
“……那辛苦你了。”
“听说贾琼是在和弟子肖远一起讨论如何炼制新毒的时候被毒死的。”
“好厉害的药。”杜纷纷惊叹道,“难道那种新毒连讨论讨论都能把人讨论死?这样说来,应该不关楚越的事啊。”
唐菁菁无语许久。
“纷纷……虽然我也很希望楚越是无辜的。但你也不能找这么离奇的理由啊。”
杜纷纷乖乖地低下头。
唐菁菁换了口气,继续道:“毒药是下在茶壶里的。他中的是楚越新制的毒药——问君几多愁。”
“问君几多愁?”杜纷纷失笑道,“那解药是不是叫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唐菁菁摇头道:“此毒见血封喉,有解药也来不及用的。所以根本没有制解药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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