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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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檀记-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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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钟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毕庆堂心焦的说,“小妹,咱们先不吵了,你吃点儿东西睡觉吧,你生我的气,养好身体养足精神随便你怎么样都行,现在这个闹法你和孩子最吃亏啊!”

    毕庆堂说着,就去整理床褥。谭央抽噎的说,“你不要动,谁要住在你这儿!我回家,我这就回家,明天就同你协议离婚!”毕庆堂一愣,随即按住谭央急切的说,“你说这样的气话干什么?协议离婚?外面说得好听,那是你们读书人的玩意儿,我从来不把那纸婚约当回事儿,你嫁了我就是我的太太了,这辈子都是,有没有那张纸,没区别!”谭央掰开毕庆堂的手,气恼的说,“毕庆堂,你欺人太甚了!”说着,她穿上鞋下了床。“你要干什么?”“回家!”谭央毅然决然的说。

    谭央要走,毕庆堂拉住她的胳膊,“小妹,你要去哪儿?你表叔那里早就不能住人了!你除了这儿,哪还有家了?”“我回同里!”谭央执拗道。毕庆堂无奈的搂着她的肩,心有不忍的说,“我的傻姑娘,别的女人和丈夫吵架回娘家,那是指望着父兄撑腰,你同里还有什么人?你只有我啊!”谭央闻言,哭得更伤心了,她哭着质问毕庆堂,“你就是知道我只有你,你才这样欺负我,对不对?你以为我离开你就活不下去了?你抱着这样的心态,我怎么和你继续生活呀?”

    谭央的这番话让毕庆堂再一次无言以对,谭央见自己再一次说中了毕庆堂的心事,气得心突突的跳,身上也冒出了虚汗。她不管不顾的拉出藤箱,然后打开大衣柜,打算收拾几件常穿的衣服就走,毕庆堂见谭央动了真格的,也慌了神儿,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着,“小妹,不是,我没有这么想,是我离不开你,是我离不开你行了吧?”他想稳住她,甚至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些话到底是权益之计,还是他内心深处自己都不晓得的隐秘。

    谭央拉开大衣柜,就愣在那里了,里面塞得满满的衣服,竟挑不出一件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甚至于,就连一个纽扣、一个线头都是她身后的男人给她买的,她无力的靠在衣柜上,不由得哀从衷来,原来,她不止没有娘家人,甚至于,连一件自己的衣服都没有,她一贫如洗,没有亲情、没有金钱、在这个社会里,她没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也不怪她的大哥会那样的有恃无恐,到底是谁离不开谁,多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啊!

    毕庆堂忽然明白了谭央傲气的脾性和尴尬的处境之间的矛盾,他心疼她的同时,也深深的自责,他低声下气的说,“小妹,你哪里都不要去,是大哥离不开你,你吵着要回家,这不就是你的家吗?这儿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生大哥的气不想看到大哥,你尽管撵我走,我这就到公司去!”

    孩子在她肚里急躁的动了几下,谭央下意识的捂住肚子,她倚着衣柜的穿衣镜,镜中的她孤零零的站在华丽的卧室背景中,苍白无力,被汗湿透的衣服粘在脊背上,冷飕飕的。她的脸贴在镜子上,镜中的自己忽远忽近的,像飘在风中的白纱巾,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她眯上眼睛,浑身脱了力一般的一点点儿往下蹭。

    一双有力的臂膀把住了她,“小妹,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说着,毕庆堂抱起谭央,将她放到床上,摸着她额头上细密的汗,毕庆堂不知所措,“小妹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样太吓人了,我这就打电话去找医生!”谭央睁开眼睛,轻声说,“我有点儿累了,想吃些东西。”毕庆堂连连点头,“好、好、你等等!”说罢,他急匆匆的开门出去了。

    没一会儿,他端着一杯牛奶回来了,“你先喝杯牛奶,我已经叫下边给你做饭了,马上就好了。”谭央躺在被子里,紧蹙着眉头,毕庆堂将她扶起来,要喂牛奶给她,谭央却将杯子推开了,毕庆堂急得眼睛直冒火,“现在不是咱们赌气的时候,你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好人都受不了,你还怀着孩子呢!”谭央将手按在肚子上,摇头,有气无力的说,“我想去厕所,扶我。”毕庆堂连忙点头,“好,咱们走!”说着,他将杯子放到床头,抱着谭央进了盥洗间。

    毕庆堂觉得谭央的状态很不好,要在里面陪她,无奈谭央执意不肯,毕庆堂也没有办法,只有出了盥洗间,门在他身后轻轻的锁上了。

    等了三五分钟,里面还没有动静,毕庆堂不安的敲门,“小妹,小妹!”听里面低低的嗯了一声,毕庆堂的心才略放下。片刻,里面咕咚一声,意识到那是人直挺挺的晕倒在地上的声音,在外面的毕庆堂顿时方寸大乱,他大叫一声小妹,推门不开,他抬腿朝门上狠狠一脚,门被踹开了,谭央躺在盥洗间冰凉的地砖上。毕庆堂冲上去抱起谭央,谭央吃力的睁开眼,在毕庆堂怀里无助的看着他,带着哭腔的说“血,好多血……”毕庆堂心中一紧,抱起谭央就往楼下跑,边跑边大声喊,“快来人!准备车,去医院!”

    住在一楼的老周听到声音,披着件外衣就出来了,他三步并两步的跑了出去,将车打着后开到了门口,毕庆堂抱着谭央上了车。谭央紧紧攥着毕庆堂的手指,指甲将毕庆堂的手抠得一阵生疼,他甚至还能感觉到谭央在他怀里颤抖着,他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口中喃喃自语,“不怕,不怕,咱们不怕。”老周回身问毕庆堂,“毕老板,去哪个医院啊?”“对,去医院!快去!”老周见平日里那么精悍果决的一个人,这会儿也答非所问起来,就知道他是真的懵了,于是说,“去圣施氏医院吧,我在那里动的手术,他们的妇科也很不错!”毕庆堂连连点头。

    谭央的神智有些不清了,依偎在毕庆堂的怀里哭着,含含混混的喊着疼。毕庆堂将手放到谭央的肚子上,他能感觉到他六个月大的孩子在母亲肚里抽搐躁动着,毕庆堂焦急的抬头看着路两边的情形,忽然破口大骂,“我□娘,这是去圣施氏医院的路吗?你个瘪三,老子崩了你!”说着,毕庆堂就去翻兜里的枪,无奈他出来的急,没穿外衣,枪放在外衣口袋里了。

    老周清了清喉咙,冷静的说,“你杀了我就没人给你开车了!这不是去医院的路,这是去圣施氏医院那个有名的苏联产科医生家的路,那老毛子晚上从来不在医院,咱们接上他一起去医院,省得咱们把太太送到医院后再折回来接他,病是不能耽误的。”毕庆堂听了,没了气焰的抵着谭央的额头,低声说,“小妹,你坚强些,马上就到医院了,再忍忍吧。”谭央听了他的话,似乎清醒了一些,睁眼看着毕庆堂,毕庆堂顿觉一丝欣慰,他握住谭央的手,强自镇定的安慰她,“小妹,有大哥在呢,你不用怕啊!”

    谭央将自己的手从毕庆堂的手中抽出,合上了眼睛,恢复神智的她不再依偎他,不再需要他。毕庆堂的心顿时跌入谷底,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着他,他使足浑身气力搂紧她,虚张声势的喊着,“小妹,不要害怕,有我呢!”

    苏联医生一上车就简单的处理了谭央的情况,到了医院谭央就被推进手术室里抢救,等候在手术室外的毕庆堂虚脱了一般的靠在墙上,由于过于紧张,他想拿烟出来抽,可是放烟盒的外衣并没有穿来,他抬头看着老周问,“有烟吗?”老周从兜里掏出他自己卷的不带过滤嘴的劣质烟,“就这!你要吗?”毕庆堂点头,老周把烟和火柴递给他。可毕庆堂的手抖得太厉害,点了几次,烟都没有点着。老周便把火柴盒抢来,帮毕庆堂把烟点着,安慰他,“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医生们总会有办法的。”

    这时候,从里面出来一个护士,问道,“请问哪位是里面那位太太的丈夫?”毕庆堂连忙过去说,“是我,怎么了?”“我们医生会尽力抢救您太太的,应该问题不大,只是,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毕庆堂先是一愣,随即声色俱厉的说,“我的太太不能有事,我的孩子也要保住,你去跟里面的老毛子医生说,我要我的孩子!听见了没有?”护士被他蛮不讲理的样子吓住了,返身又回了手术室。

    老周见状,很生气的责怪毕庆堂,“你糊涂了?只要大人没事儿就行了嘛,你们还年轻,孩子什么时候不能生啊?”毕庆堂在走廊的长木椅上缓缓坐下,直勾勾的看着地面,无望的说,“你不知道,孩子要是没了,她是不会原谅我的,我们俩,就彻底完了。”

36(34)弦倾

    晨曦,离外滩很近的圣施氏医院能隐约听见轮渡鸣响汽笛的声音,像是古老诗句里的意境,鸟鸣山更幽,声响凸显了格局外的静谧,叫人的心也跟着安宁下来。毕庆堂瞪着熬得通红的双眼盯着手术室的门,破晓时分,曙光划过上海的天空,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黄头发的苏联医生手里捏着医生帽,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毕庆堂几步奔过去,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大夫,怎么样了?我太太和,和我的孩子!”苏联医生一摊手,“孕妇已经没事了,胎儿嘛,情况不是很稳定,随时有流产的可能!”用手指搔搔头发,他接着说,“要安心静养,防止情绪激动引起血压升高,否则昨晚的情况再次出现,那我们也没有办法了!”毕庆堂的心稍微放松了些,却又面带忧色的说,“我知道了,大夫,谢谢您。”这时谭央从里面被推了出来,她面色苍白的躺在医院白花花的被子下面,伶仃无助,毕庆堂见了便觉喉头一紧,心中暗自下了决心,在这个混乱的世道,此后、此生,他甘愿承担她的苦难,就算遍体鳞伤也要保她安康。

    躺在病床上没多久,谭央便迷迷糊糊的喊着渴,毕庆堂拿了盅红枣燕窝煲的汤喂她,没一会儿就喂进去了大半碗,喝了汤的谭央出了些汗,便又沉沉睡去,睡得踏实了许多。毕庆堂见这情形,也放心多了,擦了擦谭央额头上的汗,轻握着她在被子里的手,在她枕旁睡着了。

    朦胧中,感觉到自己手中她的手动了动,毕庆堂连忙起身,已是正午时分,日光很足,有些刺眼。谭央尝试着睁开眼,却被刺目的阳光照得一阵眩晕,毕庆堂抬手遮住照到谭央脸上的光,随后探身用另一只手拉上了床旁的窗帘。“醒了?这会儿感觉好些了吗?”毕庆堂俯下身关切的问。谭央摸索着自己的腹部,用细微的声音不安的问,“孩子,孩子呢?”毕庆堂见状心中更不是滋味了,她如此的看重他的孩子,又怎么会不爱他呢?只是他真的伤了她的心,让她失望了。

    “小妹,孩子还在,我们的孩子还在。”毕庆堂轻轻抚着她的指尖,柔情百转的回答,谭央看了他一眼,随即推开他的手。毕庆堂见状,心头一急,脱口而出,“小妹,我做错事了,你原谅我好吗?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心中有千言,到嘴边却是最滥俗的那句,他都无奈于自己的笨拙表现,在她面前他的一切方法手段都不灵验了,活像个没恋爱过的毛头青年。谭央毫不领情的翻身背向他,他心中更没了底,“小妹,你想要怎样,我听你的便是,不要再同我掷气了好吗?”

    “你听我的?那你说话可要算数,我这就要同你协议离婚!”话一出口,谭央就又管不住自己的眼泪了,悄无声息的抹着眼泪。毕庆堂闻言一滞,随即斩钉截铁的说,“不行,绝对不行!”“你说不行就不行,为什么我们两个人的事总要听你一个人的?”谭央哭着说。毕庆堂看见谭央又在哭,连忙说,“小妹,你不要哭了,这样对你身体不好,大夫交待过的。”他小心翼翼的按着她的肩,低着声音诚挚的说,“我们怎么能不在一起呢?我是真心的爱着你啊,小妹,你感觉不到吗?”

    谭央听了,转回身哭着质问,“我原以为是那样的,可是你的真心你的爱就是坦然的朝秦暮楚?就是心安理得的从别的女人的床上爬起来后和我求婚吗?我以为我找到了终身的依靠,可到头来发现你给我的爱竟是那样的不堪,与其在你这里委曲求全,我倒宁愿一无所有!离婚吧,不离婚,今后你要以何面目来面对我?我又要以何心境来面对你啊!”说罢,谭央竟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毕庆堂呆立在原地,事情比他预料的要严重的多,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范围,他明白谭央此时的伤心正是来源于她全身心的爱,这份爱愈是珍贵深切,他就越是觉得自己面目可憎,无地自容。

    闻声而来的护士看见谭央哭得昏天暗地,责备毕庆堂没听从医生的话,不注意病人的情绪,将他从病房里请了出去。毕庆堂失神的站在走廊里,老周劝他,“你看你,她这种时候还和她吵什么,顺着她就是了。”毕庆堂摇头,“不,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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