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被抓住,桂花后知后觉的转头去看……入眼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和发髻上一支金色的蝴蝶簪。蝴蝶的翅微微颤动,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她眼窝发热,喉头哽咽,从嗓子里挤出了声:“娘亲……”却是还没出口就断了声。
时间凝固了般的慢。直到屋内传来砰砰的砸门声,伴着小厮慌张的话语:“少爷,官差,官差闯进来了!”
闻言,打人的板子顿时慢了,有渐停的趋势。
“不准停!”钱惜松黑着脸。
“什么官差?”他几步过去一把拉开房门,害得报信的小厮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在他怀里。小厮窘迫万分,红着张脸,不知是急是羞:“不是府里的,倒像是,是于刺史的人……”
“于刺史?不可能!刺史大人才巡到临府,不会来的这么快。”
小厮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吭吭哧哧辩白得甚是吃力:“真,真,真是的。还,还来了其,其他几个人……”
他还没憋出重点来,院门口倒真进来了四个官差,拿着刀器,无视钱惜松阴沉的脸一路进了院,然后躬身停下。随后进来了一妙龄少女,鹅黄的衫子,身材娇小长相秀气,远远看去像极了一只娇俏可爱的小黄雀。却见她掳了袖子,兴冲冲对那四个官差直嚷嚷:“停着做什么?快给本小姐冲进去!救人,救人知道吧!”言罢率先冲到门口,钱惜松挡了她的路,她恼了,昂头理直气壮道:“挡着路了,让开让开!”
她话音未落,四个官差便冲了上来,四把明晃晃的刀器架在了钱惜松脖子上。那少女不管不顾理所当然的进去了。钱惜松眼睁睁看着她趾高气昂,气得脸色发绿。刚待发作,院门口又进来一人。
钱惜松看到他,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恶语咽了下去,换上一副笑脸,十分勉强的道:“小侯爷……什么风把小侯爷给吹来了。”面部表情转的太快,一时之间表情有些狰狞。
阮听枫已经进了院子,此时听钱惜松说话,颇为无辜的站在原地望了望天:“没有风的。”
“阮听枫!不准和他说话。”黄衣少女依着门框露出一张脸来冲他招手,“快进来,快进来。”
“哦。”阮听枫听了她的话,竟然真的不再理睬钱惜松,径直进屋去了。
屋里执刑的人早就罢了手。
少女冲到凳边,瞧着上面一老一少叠罗汉似的拥在一起,两人都面色苍白,身上有伤,一时间不知从何处下手。只得招呼阮听枫:“你快给看看,怎么样啦这两人。”
阮听枫站在原地没动,对官差道:“拉开。”
官差没听懂。少女脆生生指使他们:“哎呀,叫你们把上面的人拉开来,叠在一起怎么看伤啊……真笨!爹爹怎么派了你们几个来。”
钱惜松总算有些盘算明白了,感情于刺史是在临府,可于刺史的千金先行一步到了越州,还上这儿多管闲事来了。
“于小姐管的太多了吧。私闯民宅,坏我家规,不怕刺史大人面前不好交代?”
于小鱼满不在乎道:“怕什么?老头子现在应该已经接到账册了。抓你入狱的手令马上就到。我提前一步帮他把事儿办了,他夸我还来不及呢。”言罢得意洋洋满含挑衅的望着他。
“不会夸。”正在给桂花把脉的阮听枫插嘴道。
于小鱼不高兴了:“你又知道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太嚣张,他不会夸。”
于小鱼刚待搭腔,阮听枫收回了把脉的手,认真道:“晕了。”
于小鱼立刻抛弃反驳的话,单手扶额做出无奈状:“只要是人,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见她晕过去了。你还要把个脉才知道……”
桂花自见阮听枫进门来,硬撑着的精神便松了劲。现下听他们几人聒噪不休,夹杂不清,本来就晕的脑子更晕了。而钱惜松,在多方围攻下显然做不了坏事。思及此,她放心大胆的晕了过去。
第五十二回 峰回路转
最近的越州府格外热闹。
有“青天”之称的于刺史来地方巡查,大办贪官污吏的同时,顺便揪出了不少偷税漏税的奸商。
钱府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钱府更是成了街头巷尾八卦的源头。因为——
“钱家大少爷……对对对,就是平日里看起来人模狗样的那个!入狱了,听说了没?”
“听说了!不学好,扣钱扣到官家头上,遭报应了吧。”
“钱老爷在病榻上听到官府上门,一气之下咽气了!”
“咽气了?不是卧床不起嘛……”
七嘴八舌一通争论。没论出个所以然又转了话题。
“钱夫人一见大势不好,立马收拾行李回了娘家。毕竟秦府家大业大,也可避祸。”
“可怜钱府大小姐,如花似玉的年纪家逢巨变,现在整天疯疯癫癫,也没个人照管。
“……我怎听说她是因为州选被除名才变成这副模样?”
路人甲总结:“反正疯了!”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钱府小小姐,出家了!”
额……
大家集体倒抽口凉气,随后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桂花听到这些消息,已是数十日之后。彼时,她重伤痊愈,精神抖擞,抓着条颜色类似于红烧肉酱肘子的长条手帕,一高一低的忽悠菜菜。
菜菜长大了许多。脸型由原来的圆滚滚肉嘟嘟渐渐向清瘦佳人瓜子脸发展,但身材仍然肥硕得叫人惨不忍睹。它可怜巴巴的后脚着地,直起身子,用那双由于长时间不屈不挠盯着一处而形成的斗鸡眼坚定的望住桂花。
桂花边晃帕子边循循善诱:“跳啊,跳嘛,跳起来抓啊,红烧肉哦,你最喜欢的红烧肉……”
莺语在一边看着直乐:“要不要我去厨房搬碗肉来给帕子沾沾味儿?”
菜菜恍若未闻的继续斗鸡眼。
桂花颇为失望:“菜菜你越长越不可爱了。”菜菜一个激灵,警惕的望着她。她扁扁嘴,蹦出句:“快点生个小宝宝给我玩吧。”说完觉得甚是有理,又道“回到宝瓶山就给你找个……额,你公的母的?”扔了帕子,一把揪住菜菜后腿,凑过去研究了一番:“唔,给你找只公狐狸。”
菜菜盯着红烧肉,忍辱负重。
桂花一放手,菜菜便奋勇一扑,抓到了帕子。咬了一口,吐出来疑惑的瞧一瞧,再咬一口……菜菜怒视桂花。
桂花掏掏耳朵,若无其事和莺语道:“今天阳光好好哦……”
莺语窃笑。
门开了,阮听枫白衣翩跹的踏进来:“是啊,天气好。”他笑眯眯,顺着桂花的话头。菜菜看见他的身影,第一时间奔过来,爪子霸住他的衣角,不停的往桂花身前拽,吱吱乱叫满腔控诉。
阮听枫和蔼的低下头,拍拍它的脑袋:“放心,不带你走。”菜菜瞪大眼睛,更紧的霸住他的衣角,乱叫乱跳,几近疯狂。
阮听枫诧异:“怎么了?”
桂花横出一脚,拨开了菜菜,淡定道:“吃多了,消食。”
绝望的菜菜被莺语不由分说的抱了出去。
桂花奇怪的望一眼阮听枫身后:“小鱼呢?”
阮听枫撩了袍角坐到她身边,摆出副公事公办的嘴脸:“把脉。手。”
桂花谨遵医嘱后还是没忘了刚才的问题:“小鱼今天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阮听枫一本正经的望她:“好了。不用吃药。”
纵使他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桂花仍然打破砂锅问到底,凑过去提高音量加强语气问:“小鱼呢小鱼呢,小,鱼,呢?”
不懂得如何敷衍的阮听枫用尽了顾左右而言他的伎俩之后黔驴技穷败下阵来,撇头嘟嘴道:“不知道。”
桂花惊奇的指着孩子般赌气的阮听枫问刚刚进门的战青玄:“他怎么了?小鱼对他做了什么?!”惊恐的语气活像于小鱼把阮听枫霸王硬上弓后始乱终弃了。
被勒令闭门思过抄写论语的于小鱼狠狠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几天不见,听枫肯定想我了。不行,我要想办法出去。”
战青玄笑眯眯:“小鱼在家思过,阮听枫这是少了她不习惯。”
阮听枫脸上闪出可疑的红晕,他用自以为正常的失落语气道:“我走了。”
战青玄也不留他:“走吧走吧,回去收拾行李,咱们宝瓶山上见。”
“他也回宝瓶山?”桂花问。
“回去住段时候,顺便参加咱们的婚礼。”
“哎,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桂花奇道。
战青玄叹口气,俯身搂住她:“我得罪了大哥,得罪了钱秦二府,得罪了我娘,得罪了……好多人!”他收紧胳膊,眼眸危险的眯起,“你对我说不嫁?”桂花不搭他的腔:“哎哟,我的老腰!”胳膊收得更紧了。桂花眼珠子一转说:“你得罪大哥得罪秦府赖我倒也算了,你娘被你得罪了也赖我?”
“嗯。”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不肯在家举行婚礼,我娘很生气,无视我好几天了。”老人家盼来盼去,好不容易有个儿子要成亲了,而且还是她一直发愁娶不来媳妇的那个,自然是很高兴。可是,婚礼不在家举行是怎么回事,诚心不让她老人家出席?(╰_╯)#
这点战青玄也很无奈。
阮听枫和于小鱼把昏迷的桂花救出来那日,他远在临府于刺史身边鞭长莫及,金姨娘差小丫鬟送信到孙府,是孙茗接了信细细打理安排。待他那夜赶回来,桂花身上的伤都已经清理好了。他站在门口,看见大哥守着桂花时的眼神,心里便凉了,随即,孙茗却把他叫出来说了另一番话。
“……娘那里我已经说过了,没有问题。待桂花伤好,你带她去拜见下。这几天西北那里有笔大买卖,我明天就要动身。回来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成了亲。所以有话,我就现在说了。”他琥珀色的眸子泛着隐隐流光,战青玄一直自诩看得透他,可此时的他,他却看不懂。
“……从前,你跟我说一生一代一双人,你跟我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可你不懂,从我出生,从我肩负家族使命的那一天起,我便没了任性的权利;对我来说,幸福是天边的星,看得见,却永远得不到。
我这辈子,只能是这样,蝇营狗苟斤斤计较,每一分每一毫都是算计好了的,不会有惊喜,也没有大*波折。爱情,是生命中最美丽的意外。而我的人生,是不容许有意外的。
青玄,你何其有幸,能找到桂花这样善良单纯只懂付出不求回报的傻女孩,互相喜欢……幸福这样东西,我得不到,但我们两个人中,至少要有一个得到。……你是我的亲弟弟,所以我成全你,真心祝你们幸福。”
他的哥哥,从小苛责他也包容他的哥哥,刀子嘴豆腐心总帮他收拾烂摊子的哥哥。在他自以为是和他谈条件讲交易的时候,他就准备好了退让与成全。他细心的替他铺好每一条路,他尽力的为他清除障碍,却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抽身而退,甚至连他们的婚礼也不打算参加。
“大哥……”
孙茗闻声停步,玄色袍角在月色下清冷孤寂:“好好待她。一定要幸福,连我那份一起。”
第五十三回 回山
就是这样,他才万万不能在家成亲。大哥现下是避了开去,可他不能害他有家归不得。该离开的不是他,他不能这么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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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和金姨娘回钱府收拾东西的时候,是战青玄陪着去的。
偌大一座宅院,原本奴仆成群门庭若市,现如今只剩寥寥几个老仆。他们低着头,像是没看见他们似地,来去匆匆,。秋叶落了一地,洒满了往常纤尘不染的小径,屋檐上沾了厚厚的灰尘,却也无人理会。重伤初愈沉默了很多的金姨娘见到钱府如此萧条的景象,也不由喃喃:“怎么会这样,这才几天功夫啊……”
桂花一直安静的向紫苔院走,她不喜欢钱府,不喜欢这里的一切,人也好,物也罢,都是她的噩梦,她曾无数次想过摆脱,想过报复,想过有一天可以趾高气昂的踏在这片土地上,再也不受任何人的侮辱。可现在真的这样了,钱府几乎一夕之间家破人亡风光不再,她却没有丝毫没有想象中报复的快感。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战青玄似安慰般道:“盛极必衰,本该如此。”他想到了孙府。越州孙府,现在何尝不是无比风光,只怕早晚,也逃不过这一日。
远远的就要看见紫苔院了,桂花却停住脚步,略有迟疑道:“我想,去看看钱惜梅。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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