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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桐的神情一下子变了。
宁远心里一紧,顿时懊恼无比,他昏了头了,怎么能向她问姜焕璋的事,她嫁进姜家不过一个月,就几乎被害死,哪能知道姜家什么事?他唐突了,她会不会想多了?唉唉!自己真是昏头了!
李桐手指尖都是凉的,那间小院里确实住过高僧。从前这个时候,她嫁进姜家一年多,一直毫无动静,就是这个月,姜焕璋陪她到大相国寺求签求子,两人一路磕拜敬香,从最后一重大殿出来时,从最后面一个小破院里,出来一位老的看不出年纪的和尚,迎着她过来,和她说了几句话:再多的痴心都是枉费,回去吧。
她当时以为他说的是求子,很久很久以后,她才隐隐有些明白,他说的不是求子,他说的是她对姜焕璋那一份痴妄。
那和尚和她说完这一句话就往前面走了,没和姜焕璋说话,现在,姜焕璋守在院门口,要见那和尚干什么?难道他当时就听懂那和尚的话了?还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对不起。”宁远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安和低声下气,“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你知道我这个人,在你面前说话太肆无忌惮。我从来没介意过你嫁进过姜家这件事,对我来说,这不算事,你别多想,我真……”
“那间小院,”李桐猛抽了口气,宁远这几句话,她没听到,“我不知道那间小院有什么门道,不过……”
李桐咽了口口水,压下心里突然泛起的不安和激荡,组织着言语,尽可能把话说清楚,又不会带出不该说的东西。
“姜焕璋这个人,你怎么看?你一定觉得他这一年多十分荒唐是吧?愚蠢?可笑?他其实不是这样的,之所以这样,我是说……”李桐深吸了口气,“当初,我能看上他,我阿娘能看得上他,是因为他确实十分出色,之所以这一年多荒唐可笑,做了许多愚蠢的事,是因为他大意了,算是大意吧,是因为他判断错了一件事,他以为我嫁进姜家,就只能安心老死在姜家,为姜家做牛做马拼尽全力操心劳作,好求得他的欢心,和姜家人的欢心,他以为我只有这一条路,我只能这样,我阿娘也只能这样,拿着李家的钱讨好他,好让他对我有一丝半点的好脸色,他只是错看了我,和我阿娘。”
李桐努力想把话说的清晰有条理,说出来的,却还是十分凌乱,不过宁远听明白了,连连点头,“你确实极其与众不同,多数人,十有九九的人,都讲究……嫁错了人,就跟投错了胎一样,只能认命,你太与众不同,不能怪姜焕璋愚蠢,十有九九的男人,都会这么想,除了象我这样的,你不认命,这一条,我佩服之极,你是女中豪杰,敢这样怼天怼地怼命的人,我是一个,你也是一个。”
“姜焕璋很不一般,你不要小看他,他说那间小院里有高僧闭关,我觉得,那间小院就算没有高僧闭关,也必定不一般,你让人盯紧些。”
李桐顿了顿,想着自己这诡异可怕的还魂,沉默片刻,“就怕盯也盯不住,你尽力吧,不要小瞧了姜焕璋,到现在,他大概已经十分清醒了。”
“好。”宁远神情郑重的答了个好字,迟疑了片刻,声音有些犹豫,“我真没有别的意思。”
“嗯,我知道,姜焕璋的事,你来问我就是了,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李桐心情沉郁,从前那一回,开始的时候她顾不上府门之外,之后她又一心贤惠过几年,再往后她就懒得管外面的风风雨雨了,几十年里,她几乎没关心过府门之外,姜焕璋在府门之外的事,她知道的太少了。
“要是看到什么,我就来告诉你。”宁远保证了一句。李桐的坦然,让他心里颇有几分羞愧,人家没想多,都是他想多了,她心里是莲花,眼之所见全是莲花,自己心里好象啥玩意都有……
“这回没事了吧?正好雨小一点了,你赶紧回去吧。”李桐再次催促。
“好吧。”宁远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句,双手撑着椅子扶手,撑了一回没撑起来,再撑一回,又没撑起来,连撑了三四回,‘嘿’的一声呵,总算把自己撑起来了,伸了个懒腰,转了两三圈,才找到自己的斗蓬,随手披上,叹了口气,“我走啦。”
☆、第五百四五章 和尚
李桐低着头,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她正忧虑忡忡,根本没看到宁远这浑身的戏。
宁远有几分无趣的出了屋,一边沿着走廊往外走,一边随手系好斗蓬带子,将风帽戴上,出了角门,裹紧斗蓬,机警的瞄着四周,脚步飞快出了李家,上了车,将湿斗蓬甩给大英。
车子晃了晃,小跑着往定北侯府回去。
宁远坐在车里,听着车顶上噼啪的雨落声,一点点细细回想李桐的话和她的神情,以及刚才的点点滴滴,他说到姜焕璋守在大相国寺,她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好象还有点害怕,她害怕姜焕璋?还是害怕姜焕璋守在大相国寺后院这件事?她脸色大变,是因为姜焕璋守在大相国寺?
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姜焕璋死守在大相国寺这件事,让他觉得十分古怪,她今天这样的反应,也十分古怪,她和姜家还有什么未了的事?能有什么事?
宁远越想心情越不好,紧拧起眉,片刻,抬手敲了下车厢板,“大雄呢?”
“在。”小路着跟在车旁的大雄急忙紧跟几步,上前应声。
“立刻去告诉六月,从现在起,姜焕璋那里,两两轮班,一刻不许离眼的盯紧姜焕璋,真到他离开大相国寺。”宁远冷声吩咐道,大雄答应一声,离开马车,飞掠而出,去找六月传话。
…………
大相国寺后院,那间小院门口,虽说搭了芦棚,雨是没淋进来,可寒风转着圈,从四面八方扑上来。
无智一只手抱着自己那件厚厚的粗布斗蓬,一只手撑着伞,冲进芦棚,放下伞,将斗蓬裹在冷的紧挨着小小的红泥炉,正瑟瑟发抖的姜焕璋身上。
“谢谢你。”姜焕璋伸手接过斗蓬裹紧,哑着声音谢了句。
“唉!姜施主,你这是何苦?什么样的事值得你这样糟蹋自己?要是冻出个好歹……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让你早日解开这个心结。”无智一声接一声叹着气道,“我再去给你拿个炭盆,再拿一篓子炭,你自己让着添炭,再给你拎壶水?”
“好,多谢你。”姜焕璋裹上斗蓬,顿时觉得暖和太多了,再次感谢。
无智拿起伞冲出去,姜焕璋扭头看着他,无智几乎眨眼就隐没在暴雨中,姜焕璋却拧着头看了半天,才缓缓转回头,仰头看着破旧的院门。
他记的很清楚,就是春闱之后,就是这个月,他陪李氏到这大相国寺求子,他从这个院子里推门出来,和李氏说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再次见到他时,已经是二十年后了,那一回,是因为顾氏生的小女儿议亲,他陪顾氏到大相国寺,找无智给顾氏生的小女儿合八字,那一次,他莫名其妙想起陪李氏求子时见过的那个枯瘦和尚,好象管不住自己一样,他一直走到这里,站在殿门外,看着那和尚推开院门出来,那一瞬间,他仿佛一下子穿回到了和李氏求子的时候。
他说他大难临头,说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可以让他重新回到年青的时候……
后来,他就回来了。
姜焕璋伸手抚在院门上,轻轻推了推,又用了点力气推了推,他已经推开过不知道好几回,也进去角角落落找遍了好几回,他找不到他,他只能等他推开这院门,走出来找他。
可他一定要见他,否则他宁可跪死在这里!
无智跑了两趟,送了炭盆,又送了炭和水,习惯性又劝了几句,嘱咐再三的回去歇下了。
姜焕璋有了厚棉斗蓬和炭盆,至少不冷了,雨好象小了些,姜焕璋转头看了会儿渐小渐缓和雨丝,天也稍稍明亮了些,姜焕璋站起来,跺了跺脚,舒缓了下血脉,重又跪下,裹紧斗蓬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刚眯眯糊糊要睡着,只听到院门里传出声空洞的叹息声,“唉!何苦?”
姜焕璋一个机灵,立刻挺直了上身,伸手想去推院门,手刚挨到院门,急忙又缩了回来,他推开是不成的。
“法师,请指点,是您送我回来的。”姜焕璋扑倒在地,磕头不已。
院门轻轻的吱呀了一声,拉开的院门里,枯瘦的和尚和姜焕璋前几次见到时一模一样,仿佛时光在他这里是停滞的。
“法师。”姜焕璋直直的看着和尚,声音颤抖,一阵浓烈的委屈冲上来,他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扑上去抱住和尚,痛哭一场。
和尚仿佛高在天际,低垂着目光,悲悯的看着姜焕璋。
“法师,求您指点。”姜焕璋用力压住无尽的委屈和冲动,仰头看着和尚,抖着声音道:“法师,您说让我回到,重新回来,我回来了,可是,这不是从前,这也不是回来,现在完全不一样了,都不一样了,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人一样,人也不一样了,还有她,法师,她怎么也回来了?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法师!”
姜焕璋几句话之后,就心情激荡的几乎语无伦次,再想到李氏的同时回来,姜焕璋只觉得心里痛的连一呼一吸都如刀割一般,实在控制不住,伏在台阶上,痛哭失声。
“我不知道。”和尚声音空洞轻缓,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这是你的因果,我送你回来,是我的因果。你问的,都是你的因果,我不知道,佛祖说,三千大千世界,你从前的因果,是从前的世界,现在的因果,自然是现在的世界。”
姜焕璋呆呆的看着和尚,他的话,他懂了,又没懂,从前的因果,是从前的世界,现在的因果,是现在的世界,现在,是因为他的因果而改变的?这怎么可能?
“法师,那晋王呢?天命也能改吗?天道呢?不是还有天道吗?”眼看和尚要转身,姜焕璋急忙扑上前,急急的问道。
“我不知道。”和尚缓缓转过身,“见了这一面,你我缘分就尽了。”
“法师!法师!”姜焕璋还要往前扑,院门无风自动,缓缓关上,将姜焕璋关在了门外。
闲听落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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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呀,真是喜欢写这些神道道的情节,不用想前因后果,不会考虑逻辑,不用费心合理化,就是这样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有神通啊,神通解释一切!
唉,好吧,其实这是个伏笔……
☆、第五百四六章 确认
姜焕璋不顾一切再次推开院门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姜焕璋直挺挺跪着,好半天,上身慢慢往下萎落,连头伏在地上,团成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乌云散去,月亮象被这暴雨刚刚冲洗过,虽然只有一弯,却明亮干净的出奇。
姜焕璋的头慢慢抬起来,整个人象是折叠后又慢慢打开了,想站却没能站起来,趔趄了半步,腿一软跌坐到台阶上。
姜焕璋坐下,抖着手扯起斗蓬,慢慢裹好,又坐了一会儿,伸手扶住门框,一点一点站起来,慢慢下了台阶,走出芦棚,仰头看着干净空旷的星空。
三千大千世界,从前的因果是从前的世界,现在的因果是现在的世界,他是说,现在的世界,已经不是从前的世界了吗?
姜焕璋一念至此,仿佛有一根尖利无比的钢针直扎入心、入脑。
春闱的状元,不是陈安邦,成了吕炎,听到这个消息那会儿,他也象现在这样,好象被人根尖利到能让人毁灭的钢针直刺入心,刺的他几乎当场崩溃。
状元是星宿转世,怎么会变了呢?除非天道变了。
是了,现在,就是天道变了。
姜焕璋低着头,拖着脚步,一步一步往大相国寺外走。
他象个傻子一样,他还以为除了他回来了……噢,还有她,他以为一切都会和原来一样,只除了他回来了,是了,他重又回到这风华正茂的时候,本身就是个因,或者果,或者因果皆有,她有回来了,她变了,她要毁了他,毁了姜家,她甚至不择手段……
姜焕璋步子停了,站在廊下,片刻,慢慢坐到栏杆上,跪了这么些天,他身体极其虚弱,这几步,他已经累了。
她竟然恨他。姜焕璋头抵着柱子,想到她恨他,心里竟然很平静,虽然他还是不觉得他有什么对不起她的……要说有,就是张太太吧,可就算他当时尽了力,又能怎么样?她不过多苟延残喘些日子而已……当时,他怎么会突然生了那样的心?
姜焕璋眉头一点点往中间蹙,他当时怎么生了那样的心呢?姜焕璋一点点回想,他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