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小心托着阿镜的头,大声令道:“若是救不活她,本王要你们一起陪葬。”
一干人等吓得全跪倒在地,颤抖着身子,很是惧怕。这看似和善的裕亲王原来也有如此狂暴的时候,让人害怕。
这位主子一直抱着怀中女子——传说中的准裕亲王妃,仿佛将她看做自己的生命,那是怎样的珍惜?
直到卉姑赶来,怀中之人的血还没止住。这令裕亲王又发了一通脾气。
“还请王爷到外头等候,你一直这样抱着云姑娘,血会更加止不住的。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卉姑不卑不亢地说道。
她一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床边的裕亲王神情极度悲伤,像是失去了什么极其珍贵之物。那般模样,卉姑还从未见过。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尽力救下阿镜,她也想救她,故而如此劝道。
旁人却有些惶恐,方才那般暴躁的人此刻冷静了下来,竟听话地出了门去,临走时只朝那位医女道:“一定要救活她。”
☆、72
缓缓睁眼,眼前是大大的床幔。感到了熟悉的温度,我循着自己的手望去,覆在上面的还有另一人的手掌。偏头一看,楚暮怔怔地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大相信。他的眸子里布满血丝,看样子很是疲倦,像是几天未眠。
四周并没有别人,现在似乎还在夜里。“我睡了多久?”
他带着喑哑之音淡淡答道:“五天。”
四目相对,我的心中颇有些触动,像是被撞得柔软。张口问道:“你是不是哭了?” 昏迷不醒时,我仿佛听见了谁的哭泣声。
他眼神幽深地凝着我良久,在我以为不会听到答案时,却又听到他轻微地“嗯”了一声。“我怕你会醒不过来!”
我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空荡荡的房里一刹时中很寂然,我被盯得有些发虚,自觉地移开了目光。怕这一字竟从他的嘴里出来,我的心里极不舒服,堵得发慌。
“我没事了,你回去睡吧!”见他并没离开之意,只好这样赶他。
他却不肯作罢,黑溜溜的眼珠子紧盯着我。“我可以跟你一起吗?”这样的语气却让人难以拒绝。一时心软,便没有说话。
他自觉地躺了上来,与我并未紧贴,留出了些距离,这倒让我觉得安心。不敢与他相对,我便朝着墙壁侧着身子而睡。
半夜有一阵,睡得极为朦胧。我感到他就在我身后,离得极近。听见他在说:“阿镜,可不可以再给我们两人一个机会?”
这样恳切的话让人听了心疼,我微缩着身子,捂住心脏,冷清的泪慢慢垂下……后来,我仍是什么也没说。我知道自己不想拒绝,可又让我如何答应?
翌日清晨,我听到了景行在门外的声音。
“王爷,今日该去上朝了!”裕亲王这几日没日没夜地照料着她,连早朝也推了好几回,这般下去,迟早会落人话柄。
景行敲了几下门,见无人反应,便自己进了来。入门一见,床上所躺的竟有两人——裕亲王与云玖镜。他颇为惊诧地望着那个方向,醒着的似乎只有云玖镜一人。
她朝着自己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又指了指身旁那人,示意着不要再大声说话。阿镜用着细微的声音朝他说道:“你先退下,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平常从不贪睡的裕亲王此番也疲惫了,连外头的声音也没听见,睡得很是祥和。他也该歇歇了,阿镜这样想到。
临走,景行又朝里多望了一眼,不觉奇怪。他们这是和好了?云姑娘对王爷……
百里风羽、云流影与琼华这几日亦是担惊受怕,恨不得立刻奔到阿镜的面前。可事实上也仅有云流影做到了。即便如此,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躺在楚暮怀中,生死不明。
琼华与那人未能守在阿镜身边,夜夜不能入眠。他们碍于身份,只得各自不安,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琼华去过一次裕亲王府,见到的只是尚未清醒的人和一直守在她身边的裕亲王。
揪着心的三人终于可以放下心来,还好,她安然无恙。
第一个来看望我的人却是令我意想不到——傅羽卿。乖乖在床上躺着的我见了她来颇有些震惊。
她见到我,也显安心,似乎还为我担忧了一阵。细细想来,自从回到郑国,还真没见过她。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与楚暮筹备婚礼又毁掉婚礼的事,后来不知怎的,自己便成了与他定亲之人。
“可还疼吗?”她盯着我缠着纱布的脖子问道。
我摇摇头,尽管还是有些疼。“你……听说你在照顾端亲王。”我仍是好奇地问了出来。
她朝我笑笑,很是和睦。“我现在很好,真的,还能让我陪在锦钰身旁。以前总是想着无论如何,子修定会娶我。可如今,却是再也不可能了。是我太过执念,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身边之人。”
“老实说,我很妒忌你,有他那么真心地对待。我并不想你嫁给子修,明明是我等了他那么久……”她看我的眼神令我有些不安,便不自觉地回避起来。
原来她这样的人也会嫉妒,我以为便只有我妒忌她的份。心中愈加不舒畅了,我凝着她颇为幽深的眼眸,有种命运般的感觉。
她临走竟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这大约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从今往后,我便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即便是他被你抛弃,我也不会回头了。”那种灰头土脸的巴结,她从来也做不来,也不屑于去做。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那日你撞见的是被他拒绝的我,一个毫无颜面的我。”
这番解释是我意想不到的,她说,那个人还真是与你一样固执。
我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神。谁说不是呢?
大约恢复了一阵,楚暮便说要带我出去散心。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似乎是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不再冷眼相对,与他一起时也少了份凄凉。
维持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我的心境也正在一点点地变化。这些都在悄然中滋生,而我却颓然地选择视而不见。
平静的湖面上有一叶小舟,简约却不简陋。我看向外面,日光正与划动的桨一起波动,恬静适然。岸边的垂柳抽出新芽,绿得欢喜。微风吹不起波澜,却让人倍感舒适。从里面还能依稀可见外头叫卖的商贩……
这样的景致已有许久没曾见过了。我转头望向楚暮,发现他正盯着我看。一时竟愣了住,心下变得有些慌张。
“可还喜欢?”他温润的声音传来,有一丝微微的冰凉。
我又将视线移开,漫不经心地点头……
上岸之后,还不到午时,他便带着我在小摊边闲逛起来。我似乎有太久没这样动弹,像是被关了许久一样。此刻眼睛却是被眼花缭乱的各色商品给吸引了住,一时来了兴致。
首饰店的大娘很是热情地招呼,“这位公子给小姐买根簪子吧 ,两人这么般配,定能结缘。”
我撅着嘴看她,心里并没有抵触。楚暮则是笑笑,伸出手揽住我的肩。“这位已经是我娘子了!”
我与那位大娘皆朝他看去,显得有些诧异。只听他又凑近我耳边轻声说道“迟早的事”。
“我便知道两位福分不浅,原来是夫妇,般配,果真般配!”大娘又接着圆话,笑吟吟地望着我们。
在我发愣期间,楚暮已上前去挑了一支银簪,付了钱便带着我离了开。半路上我却又停了下来,将他的手扯开。面对面极其认真地说道:“我不能嫁你。”
他有一瞬的微怔,眸子随即又恢复清明。
“我的玉佩呢?”他这样问道。
我有些不明所以,直接从腰间摸了出来,双手呈给了他。领会到他的眼神,我顿时明白过来。这么久的时间,居然一直被我带在身边,暧昧的关系不言而喻。
我吞吞吐吐道:“我只是……忘了扔掉。”
我以为自己已经说得明了,我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此刻望着他的眼眸,却怎么也说不出那般决绝的话。我抿紧的嘴唇艰难张开,“我答应了他,下一世要与他一起。”
良久,他才开口。“那这一世可否完整地给我?”
我只觉得眼前的他像是那时在卫国的模样,而我亦变成了那时的我,对他只有单纯的爱慕,满心欢喜……
☆、接受
若是你过于痛苦,如何也酿不成幸福来。心中煎熬之时,便做出令自己快乐的决定。我记不清这是谁说的话,隐约在脑海中有着一个纤细的声音,大约是我额娘吧,只有她才会如此温柔了。
我亦觉得应当让自己幸福些,不再煎熬。大约我最舍不得的便是让子修痛苦了吧,所以那日才会答应了他。
有时,我仍会在梦里见到亦珩,他在那里埋怨,充满恨意。可一觉醒来便又无碍了,晚上所梦全都忘记了。我在想,他总有一天会原谅我的。
只要有那样的梦,子修都会出现在我身边。他会抱着瑟瑟发抖的我,念念道:“你来找我吧!”以此来赶走他。
这份幸福是多么脆弱,又是多么不易。我与子修皆显得小心翼翼,尽力维护它。平日里不会谈及那人的名字,连相关的事也避之不及。
这天,他下朝回府,我本想去门口迎接,却并没赶上。一听到消息,便立马朝那头奔去,跑起来不成样子。
他从那头见了来人便露出笑容,静静地站立,张开臂膀迎接着她的到来。而女子衣带上花珠佩玉随着跑动发出“叮当”的悦耳声,像是有精灵笑闹。身后原本跟着的婢女见了对面的裕亲王,便就此停住了脚步,目光欣喜地随去。
终于到了他的面前,女子不顾矜持地扑了上去,男子稳稳接住,一把将她抱入怀中。两人脸上皆是按耐不住的喜悦之色,任谁看了也觉得宠溺过了头了。
阿镜,我以前并不觉得孤独,但有了你之后就好像寂寞起来了。会经常患得患失,你不在,就会想念。
我也是。
他像是要把人揉进骨子里一般,环抱我的手又紧了紧。两人便这般紧紧依偎……
他在书房里处理公事,我便在一旁安静地待着,偶尔也会乐此不疲地前去打乱,子修每回都是笑着妥协,然后便不理桌上那堆东西了。
“这是什么?”我盯着桌案上的一本小簿子问道。
他偏头朝我轻笑,“筹备大婚的一些事情。”
我也已经听说,届时,太子的册封大典会在同日举行。到时,我便不再是裕亲王妃,而直接成了太子妃了。谈及此事 ,我的心中是十分欢喜的,毕竟我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站在子修的身旁,那么名正言顺地。
能成为她的妻,大约是我这辈子最为乐意的一件事了。
“会在宫里头进行吗?”
他朝我点头,淡淡地笑着。
或许这阵子太过幸福,便将许多事情忘记了。“那日的刺客……萧何,如今怎样了?”
他深沉着眼望我,知道我想问些什么。“在天牢里!”
两人之间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极为敏感的,最好不要提及的话题。可我又着实担忧,一直放心不下那人。他的回答令我有些开不了口,在天牢里么?那会有怎样的惩处呢?死罪吗?
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犹疑,拉过我的手轻轻拍着,“阿镜,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他会被判死刑吗?”刺杀皇室是怎样的重罪,何况他还是赵国重臣。
子修并未正面回答,只是担忧地望着我。“我知道你很内疚……”
那这便是被我言中了?萧何也会逃不开那样的命运?我听得发呆,慢慢地将手抽离,一时间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眸子突然变得冰冷起来,我看着他道:“他又有什么罪呢?赵国因为我而落到了你们的手中,难道一定要赶尽杀绝才行吗?”
他凝重着眼看我,似乎有一丝哀伤……我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不想再这样面对他。急急地走了出来,一人闷闷地回房。还未走得多远,便远远瞧见了许久未见的人。
“师傅!”待他走近,我才糯糯地叫道。他像陌生人一般看着我,眼里不带一丝情感。简单地行了礼后从我身旁擦肩而过,我倾转身子,又叫了一声。
他这才停了下来,却也并未看我。“可还有什么吩咐?”
这话令我尤为伤心,师傅什么时候这样跟我说过话了?难堪得让我觉得心塞“我……”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他的身影走过,似乎并不大想搭理我。见着他走到书房才又停了下来,大约是来见子修的。
云流影不知来看了阿镜几回,在裕亲王彻夜未眠之时,他又何尝不是同样担忧。他那时就想,等到阿镜醒来,便立即将她带走。可如今看来并不现实,最致命的是阿镜不会愿意离开了。兜兜转转,这两人还是无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