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去世时,我大约才满四岁罢……”早在他还未满三周岁前,辰妃便已失宠,而楚暮自然也跟着不受待见。
若是以前,辰妃被害,皇上必定袒护。然而这次,像是故意要惩罚她一般,那位曾经视她如珍宝之人却只听片面之词便将人治罪。而遭污蔑,说她害了贵人肚中孩儿之人也不做辩驳,咬着牙生生地受了那五十大板。
原本就十分虚弱的身子怎会禁得住那样的刑罚。
“她是当场暴毙的,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这话太过沉重,压得的我透不过气。将身体缩成一团,我用露出来的眼睛凝视着他,深吸一口气才说道:“皇上他,应该比你更痛苦吧!”
“我也以为他至少会有一丝的内疚,”他看着我笑了出来,眼眶微红,“可是哪个父亲会在那种时候厌恶到会将自己的儿子推开。他不让我住在宫中便是因为恨极了我们。”这一字一句何尝不是带着恨意,原来这些年他便是这样过来的。
我挪着身子坐到他的身旁,微笑着望他,“子修,他不是恨你,是恨他自己。”亲手将自己的心爱之人杀掉,他是不能原谅自己。我想,他一定在某个夜里痛哭着想念过她。
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望着院中的梅花笑了起来,“不是有我在么?我会替你娘疼你!”
眸里的阴暗一扫而光,楚暮的心在那一刻动摇……
“皇上!”
“你先下去吧,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云德公公退下后,寝宫内终于只有他一人。郑国皇帝面部极为痛苦,他用手扶着紧蹙的眉头,落下顽固的泪来。又有谁能想到,此刻跪地悲恸的皇上会是这副模样……
☆、天沛骚乱
受琼华的请求,我最终还是将她带来了此处,虽说有些对不住二哥。
一见到他后,我便偷溜着走出房外,给他们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从两人方才的神情,我便知道自己并没有猜错——他们确有纠葛,而缠绕着的不知是怎样一份难舍的情。
里面的二人此刻却是死一般的沉寂,不是不想开口,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此刻,他们离得极近,这是从未想过的距离。
琼华转动着桌上的空杯,望向他,“你的脸……”
百里风羽轻笑,视线与她相平。“你画过我多次,还有谁不知道我的容貌?”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可笑吧,我们兄妹二人居然都只能披着一张假人皮,这般的不见天日!”
琼华朝门处望去,那外边是正在等候的阿镜。她早该觉察出,那张脸不属于落雁,尽管连她都从未见过落雁真正的模样。
“你早就发现了落雁没死!”她将视线移回到面前这人身上。
“我也是后来偶然得知。”
无奈与辛酸顿时涌上两人的心头,对于以后,他们都不敢抱多大的希望。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舍弃……
“能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吗?”琼华问得小心翼翼,既担心又害怕。
百里风羽迎上她的目光,回答得有些决绝。他说:“你知道的,我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颠覆一个国家,需要怎样的如履薄冰,又必须做出何等的牺牲。琼华的眼一阵酸楚,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垂下泪来。
“琼儿!”百里风羽唤了她一声,饱含痛楚与怜爱。
抹掉眼泪,琼华起身将还在座位上的人从背后拥住。她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颤,“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你不用管我,我会过得好好的。所以啊,你也千万别让自己受伤,一丝一毫也不准。
两个人感到的是同样的绝望。已经不能再回头了,而我能做的,便是保护好你想保护的,包括我自己。
琼华出来时,那样悲伤与绝望,实在令人心碎。我正欲出口询问,她却叫起绮心来,“我吩咐的东西呢?”接过包袱之后便又递到了我面前,笑得委实有些难看,“能帮我把这个给他吗?”
我不解地看着她道:“为何不自己给他?”方才明明是最好的机会。
她却不做解释地塞给我,从我身旁离了去。
阿镜,我再也不能见他了!
然而我却永远没有机会知晓,包袱里装着的是琼华亲手缝制的一件衣裳。
原属姜国国都的天沛连日来发生了不小的骚乱,来自朝廷的驻军受到了姜国余党的攻击,已造成了多人死伤。这种事其实并非今日才有,但地方怕生事端才隐瞒不报,然而这次的伤亡不同以往,纸终于包不住火。
派去调查并肃清那一干人等的是端亲王,由此,朝廷之人皆以为端亲王深受重用,而裕亲王则是遭受怨言。
原本攻下姜国后的善后工作经由他手,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竟请旨以包容的态度宽恕姜国臣子。
“若是对他们赶尽杀绝,必会留下祸患,而数以万计的姜国百姓也会心生怨念,不如将可用之人招来大泱,加以任用,以显天子宽宏度量。”
尽管当时争议非常,但这提议终被采纳,这才有了今日局面。然而少数姜国大臣虽被招致,但也受尽排挤,事实上并不受重用。
我也是今日才知晓这样的状况。天沛由朝廷派人管制,而它原本的面貌却并没有改变。这样的统治应是深得人心的仁政,我这样以为。
也因此,我明白了琼华的举动。
琼华对师傅和楚暮的恨大概根结于此,因着我听闻当初便是楚暮一手促成了姜国的破灭。她既是姜国之人,国仇家恨自是难免。而原是姜国臣子的尹时为了摆脱困境,试图依托联姻来提升地位便不言而喻。
“琼华,琼华。”我望着她有些走神,便多叫了几声。她侧过头来看我,颇有些漫不经心,“嗯?怎么了?”
她出神间不过在想昨日与御史大夫之子上官翎一同赏景之事。相比于对方的热情积极,她自然显得十足冷漠。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不过是缓解一下父亲心头的焦虑罢了。
离府之时,由芰荷相送。然而她却在还未走远之时叫住了琼华,似乎是想单独谈谈。琼华也觉奇怪,素日里对这小丫头也没多大印象,只知道她与阿镜的关系有些亲密,不像主仆之情。
“尹姑娘可曾去过绥思?如今叫鹿郡……那儿是我的故乡。”芰荷含笑问道,这让琼华既惊又疑。绥思本是姜国之地,她是姜国人?
随即,芰荷又从怀里取出一块布来,呈到琼华面前,“这是我送与小姐的礼物,还望不要嫌弃。”
琼华接过一看,猛地抬头望她。布上的四角图案是姜国女子偏爱的纹饰,几乎人人都能绣得。她……
视线相对,芰荷看着面前之人惊讶的神情,展开笑颜,倾身伏到她耳边,“尹小姐不必担心,云姐姐和裕亲王不会长久。裕亲王,我会亲手杀掉。”
这番话着实令琼华大吃一惊。面前的芰荷已走,她却还愣在原地。没有想到,阿镜身边竟有如此隐藏至深之人,连她的意图也猜得一清二楚。她不禁担忧起来,那阿镜的身份……
芰荷倒没猜测过云姐姐的身份,她所了解的不过是,云将军与尹小姐都不愿看到云姐姐和裕亲王两人走在一起。至于个中缘由,她相信这背后必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世子不如期望那般,倒真没什么动静。对朝堂之事概不理会,整日伴着大堆姬妾玩乐。这是识趣的做法,也最为安全。
偶尔,会来到宫中向太后请安,而太后大多数也只问关于他父亲也即殷侯爷之事,态度亦不冷不淡。
这一日,傅羽卿在宫中遇见了世子,本是行礼问安便走,却在擦身之际被叫了住。她便侧头看他,等着他的话。
“傅姑娘可知当日围猎,云姑娘的耳坠在何处?”这其实全然不是问句,只是想帮她提一个醒而已。
傅羽卿转念一想,心头便已明白。虽说不想承认,但那东西肯定在子修之手。不过这世子,为何平白地对她讲这番话?
☆、亲密
沮丧的消息从郑国上下传来,许多郡县时染大疫,已有不少百姓丧命。伤寒本是年年出现,但如此大范围实属罕见。唯一没受传染的国都大泱及周围郡县的百姓都已人心惶惶,更不论那些已遭隔离的子民。
为宽慰百姓,裕亲王亲自要求与咨送药物的医者同行。文武百官也觉妥当,对这位亲王的溢美之词一时间不能绝口。
队伍算不上壮大,但却能为人雪中送炭。而朝廷派下的大夫皆有治疗经验,能加快控制疫情。
隔离区的情况并不大妙,重症之人几乎处于放弃状态,而轻微患者得不到及时治疗,被传染得愈加严重。
一到此处,裕亲王便吩咐将不同程度的患者进行再隔离,交于不同的大夫进行照看管理。
“裕亲王,这里太危险了,不太适合您。还是同下官一道出去吧!”地方官员十分惶恐地建议道,脚步急急地跟着正在巡视的裕亲王。
说话间,裕亲王又到了别处,似是发现了什么一般……
我正给人送着药呢,手腕却突然被抓了住。扭头一看,那人竟是楚暮。这下完了,我在心中叫苦。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带着些怒气问。
我依旧装傻,“大夫自然是来医病的。”此刻瞥见近处的卉姑。我用可怜的眼神向她求助,可她却溜得极快,一下子便没了影。
楚暮的眼仍直勾勾地盯着我,弄得我好不尴尬。随后又将我拉了出去,跟我对质起来,“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是瞒着师傅来的,他这几日不在大泱,也管不着我。所以就拜托了卉姑,让我同她一道而来。我也没想到他会亲自来到这里视探……
“胡闹!”他的表情颇为严肃,“这里有多危险你知道吗?更何况你也不是大夫……我会派人送你回去。”
一听这话,我有些着急起来,顺势揪住了他的衣袖,“来都来了嘛!”见他认真的神情一点也不为所动,我暗自叹了口气,对着他说道:“子修,我也只是想尽一份力而已,以一个医者的身份。”虽说同卉姑学来的医术只算得上三脚猫,但仍有可以出力的地方。
琼华本是来云府找阿镜的,但人没见着却只见芰荷。自那日以后,她对这人便有些警惕起来。
“云姐姐跟着裕亲王出大泱了!”她这样告诉她。
刚踏出门的琼华却与云流影碰上,她抬眼便见着了他。愣了片刻才向他说道:“你来晚了!”
楚暮终于不再逼我走,只是将我看得紧紧的。原本我们这些随行大夫住得离隔离的病人极近,却在他的调配下搬进了知府里。
“裕亲王,这实在是不合规矩,要不,下官去给您另找别的住处吧!”在这县令眼中,哪有亲王与平民住在一起的道理,这实在有失身份。而他却也耐不过那位的一个眼神,锋利得令他迅速住了嘴。
全县实则有多处疫区,而裕亲王在这两日内便在四处奔波,鲜少能见。
“阿镜!”
正在熬药的我闻声转过身来,不觉惊喜。几日不见的人此刻就在眼前。他亦含笑望我,脸凑得愈来愈近,慢慢压了下来。预感到他要做什么,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的唇便覆了上来,很轻很轻。
“你做什么?我方才接触过病人的。”红着脸连忙推开他,我显得甚是窘迫。虽说隔着面纱,但那种温热的触觉却真实存在,令人心慌。
他的笑意更加深了,好看的眼眸紧盯着我,“你喝过药了?”
我疑惑地抬眼望他,轻轻点头。他却直接伸出手,将我的面纱取下。唇亦慢慢显露出来……他就这样捧着眼前人的脸吻了上来,猝不及防地。起初是浅尝辄止,极尽温柔。
我紧张地将手攥紧,放在他的衣襟前,慢慢地也闭上了眼,任着他的节奏来。
嘴唇与嘴唇辗转相贴,一点一点地厮磨着。温热的气息交缠,两人都有些乱了方寸。我已觉全身都发烫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楚暮才将人放开。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模样,心头生出满足感来。“这下我也吃过药了,无须怕染上伤寒。”
我抿着嘴心虚地看他,怎么能这样说呢!弄得人家怪不好意的。
“她们人呢?”我这才想起这里方才不止我一人的。听了楚暮的回答,我便更加无地自容起来……
“被我赶走了!“他这样说道。
入夜,我动作轻巧地蹿上房顶,掀开一瓦,光线便散了上来。我晃着脑袋往下瞧,只见楚暮一人,似是在宽衣解带,准备歇息。
“还不快下来!”屋里突然传来声音,他是在叫我?
没敢相信的我往下一探,正好撞上他猛然仰头的视线。这下被逮了个正着!
“不走正门,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此刻,我已经到了屋内,站得离在床头的他极远。四下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