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口望去,出来的那人恰是绮心,不过她来说的却是遗憾的话,“云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小姐今日身子不适,还躺着呢,你恐怕得改日再来了。”
“那我更要进去看看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么?……”话还未说完,便又被打了回来。只听绮心丫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用麻烦了,小姐需要静养。”
这下倒尴尬了,不止我们,连她也显得有些犯难。我自然听出了她话中含义,无论何种原因,琼华今日不能见我。
我理解地笑了笑,不想为难她,“这样啊,那你把这药给琼华熬了喝了罢。我们先回了,改日再来。”在她的道谢声中,我与芰荷转了过去,悻悻地离开。
隔了不过一日,我又登门拜访了一次,吃的还是闭门羹。也曾想过原因,思来想去间,那日在酒楼的画面突然蹿现,难道……是为了楚暮?她与楚暮又是何等关系呢?琼华见了他,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云姐姐,我们不走了么?”芰荷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
“再等等罢!”我朝大门望去,也说不出在看什么,总归东张西望。
☆、潇然公子
其间,绮心出来看过她们好几回,皆是在暗处,不敢直面她们。她穿过院子,来到东厢的一间闺阁,自己小姐还在悠哉地绣着女工哩!
她叹了口气后,才踏进门槛,其实早已心急。
“小姐!”她不由地抱怨出声,“人家云姑娘和芰荷在门外已站了许久,你这是为哪般呐?”
琼华引针的动作顿了顿,又接着垂头低绣。那线其实已然打上死结,绣起来格外费力,把手勒出一道道红印来。这结又何尝不是打在了她的心中,叫她难耐。
“小姐,”绮心走近她,察觉到了她的犹疑,“云姑娘纵然与裕亲王相识,但她只是她而已。小姐素日如此慧敏,总叫我宽心,可如今,小姐自己倒宽不下心了。你这样苦的总是自己。”
琼华放下手中之事侧过头看她,听着她继续说道:“云姑娘是真心为你,奴婢看得出小姐也很乐意跟她一起,既是如此,又为何去在意无关紧要的别的事情?”
琼华又回过头去,向窗外远远望去,静默了一阵才开口说道:“让她进来罢!”
我进了琼华的房间后,对方才之事只字未提,一个劲地向她问东问西,关于屋内摆设的,关乎她身体情况的。芰荷倒是有些不平,不过也乖巧地遂着我的心意,并不吱声。
“琼华,不觉得屋里有些闷么?我陪你出去走走如何?”
“你还真是一刻也闲不住,”琼华朝我笑道,没了先前的拘束,“那今日便由我引着你去个地方。”
原来琼华是如此喜欢书画,我虽早已见识到她对画作的精通,但听着她对店中众多作品头头是道的悉数点评,还是吃了不小一惊。诧异之余也对这家处于繁华路段的“书雨斋”甚觉奇妙,小小的铺子里竟藏了如此多令人惊艳的画卷。
其实,仅从来往的人便知,这确是名副其实的“藏宝屋”,千古名人的传世之作的身影在这里依稀可见。
“咦?!这幅倒不似先前那些略显迂腐之作,清丽明亮,色彩用得极妙……”我赞叹着画家的手笔,侧过头去询问琼华的意见。她却只朝我抿了下嘴,轻笑后又转过身去专心赏画。
“潇然公子……”我默念着画上的落款,竟觉得有一丝熟悉感,似曾相识。待我去寻琼华的身影,她已经走到店主面前,似乎在打探着什么。
好奇地靠近,在琼华身旁站定,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记得这儿有潇然公子的那幅‘春江秋夜图’,怎的今日未曾看见?”
掌柜笑得很是和气,“姑娘有所不知,这画已经被买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方才,那人应该还未走远。”
说罢,琼华便朝着门口奔去,望定了一个方向。怔怔地立在原地,良久。我循着那边望去,并未觉得有何异常,仔细瞧来,买画之人的背影似乎有些眼熟。但也说不出究竟是谁。
转过头来时,正好撞上琼华失落的表情。
她是在寻谁呢?
回到“书雨斋”,琼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在一旁问着掌柜,那副画卖了多少银子。掌柜答道:“那主出手阔绰,我说五百两,他竟直接给了一千两银票。”
我讶异的不光是买家的豪爽,更瞠目于“潇然公子”的名气。一副画居然能卖到这样的高价,遑论以往大家,现今恐只他一人能够做到。怪不得坊间传着“宁得潇然一染墨,不求黄金千万银”这样的话。
在听过了潇然公子的各种传说后,我也是在偶然中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原来,他既不是什么王谢子弟,也不是混迹烟雨的风流公子,人们甚至猜错了他的性别。而我也万万没想到,琼华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潇然公子”。
我不禁嘲笑了她一番,说她这名号起得十分潇洒,“那些迷恋你的少女知道了你是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梦可就碎了。”
她不置可否,由着我取笑。这倒令我想起一件事来,“琼华,你的画卖得如此贵,现在岂不是已经成了小富婆了?以后我可就全仗着你了。”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道。
芰荷与绮心那两个小丫头也忍俊不禁,被我逗乐了。
琼华苦涩一笑,迟疑地说道:“其实,钱我早花得差不多了。”在我瞪大了的双眼的注视下,她转过身去,轻扶院中栽植的海棠,花瓣上的露水还未消失,衬得那红色更为娇嫩。可人却是无心观赏,顾它不得。
我跟在琼华身后随着走了几步,等着她开口。
“嗳~”轻微的叹息甚至只能让人感觉到气息,琼华转过身来,看着我说道,“我在找一个人。”
“那天在‘书雨斋’以为的那人?”
她晃了一下神,点点头,又恢复了平静,“以前,我只画他一人。”能说的似乎只有这些,但我已觉满足。突然有些心疼,为她的固执与执念。不受控制地,我上前抱住了她,替她委屈,又为自己高兴。
“琼华,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你愿意向我吐露心声。”我能感受到她慢慢放松下来的身体和一颗接纳我的心。
“若是你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定万死不辞。”我说话有时真是没分寸的,万死不辞谈何容易?当她真有什么求我的时候,我倒到死也做不到。
☆、画丹青
我与琼华的交往愈加频繁起来,有时候好到真像一对姐妹似的。她的父亲也待我很是热切,但琼华却很是不喜,总不愿意待在尹府里。
偶然发现了一处极妙的亭子,名曰湖心亭,因建在湖中央,宛若小岛,这里地境偏僻,极为幽静。我与琼华常来此处,她在一旁作画,要是我兴致来了,也会弹奏一曲,倒也悠游自在。
后来不知怎的,来这儿的人越来越多。我自然不喜被人当猴耍,而琼华也嫌过分喧闹,故而去的次数也就少了。
“谁?”我觉得实在不可思议,再次开口确认。
面前这人颤颤地笑着,弓着腰向我们解释道:“尹小姐没有听错,确是慧妃娘娘召见你。”
我与琼华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先前还好好地聊着天呢,突然便有人传话进来,她们来到大厅时见到的便是琼华父亲和这位公公。
“还愣着作何?还不快带小姐进去换身衣服。”尹时呵斥着绮心丫头,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只一瞬,又转过脸去,极其恭顺地朝那公公道歉,“公公先喝茶,小女即刻便来。”说罢,还朝女儿使了个眼色。
“等等!”正欲回房的我们却又被叫了住,那位看似有些得势的公公又道:“云姑娘也顺道一起来罢?”
我就觉得奇怪了,叫琼华去画丹青,关我何事,还“顺道”?这也未免牵强了些。
云里雾里地,我陪同琼华一同进了宫,去见那“请”我们来的慧妃娘娘。由着太监引路,在这宫中穿流许久,终是到了目的地——心羽宫。
虽说在途中也见过更为恢弘的宫殿,但这心羽宫相较起来也算顶大的了。想那主人应当是极其受宠的,我开始好奇,慧妃娘娘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该有的礼数自是不能少,我与琼华还有跟来的两个丫头齐齐跪下行礼。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清丽的声音传来,“不必多礼”,一抬头,便见一名年轻女子婀娜着步子过来。模样令人惊艳,妆容也极为适宜,淡扫娥眉眼含春。精致的五官显得有些媚气,但却巧妙地用淡紫色长裙减弱了几分,倒添了些优雅。
这位慧妃娘娘也没忘打量我们,但那淡淡一瞥还真叫人难以察觉。宫中之人多半如此,波总是在暗地里涌动。
“早就听闻了你们两人的名声,原来在湖心亭弹琴作画的是这样两个妙人!”
我和芰荷皆为之一震,并未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会引得关注,更加好奇这等小事如何会传到宫里。不过,她应当不知道芰荷便是“潇然公子”,若不然,麻烦就更多了。
晴朗无云,花园里的芬芳在煦暖日光中愈显艳丽,偶尔有微风拂过,吹得人十分舒坦,每每这时,安坐的慧妃娘娘便轻撩秀发,略加整理,风韵动人。
琼华在一个小亭里静静地为慧妃娘娘作画,神态极为认真。我在一旁等得没了耐心,一屁股坐到了亭子边上。还没坐稳,芰荷便推了我一把,原来她是在提醒我的失态。
“金枝,去给云姑娘拿把椅子来。”慧妃朝一旁的宫女说道,高贵而优雅。
我悻悻地朝她一笑,显得有些羞愧。不过,接下来的事才更该脸红。我竟然坐着打起了瞌睡,这不雅的画面依旧没逃过慧妃的眼,令我好不尴尬。对于这些,慧妃娘娘倒坦然接受,并未对我有所责怪。
“琼华,你怎么画了这么久?”回去时,我抱怨着。
琼华冲着我微笑,“今日还没画完呢,估计还要画上一两天。”我听了这话更觉有气无力。比起卫国,这郑国的皇宫透着的压抑气氛要强烈得多,我委实喜欢不上来。
回到府中,正巧被刚到的师傅叫了住。他的甲胄还未来得及换掉,显得甚是俊朗。这种场面,我竟是第一次见到。
“师傅!”我笑着朝他走去,心中颇感奇异,这盔甲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制,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穿这战衣了。
我一时移不开眼,两眼泛光地盯着他披着的银色盔甲。师傅则是不甚在意地由着我观察,半响才开口道:“怎地这么晚才回来?又上哪儿野去了?”他用带笑的眼睛询问着我。
我冲他调皮地笑笑,故意卖着关子,“你猜?”
“你的鬼主意那么多,我如何猜得到?”他无奈地摇了下头,露出一副“拿我没法”的表情。
其实我也觉得无趣,便一下子将自己和琼华被邀进宫之事道了出来。当我喋喋不休地表达自己反感情绪的尾声时,话却顿了下来。因着我发现,师傅的神情有些不大对劲,像是被惊愕住,木然地杵着。
“师傅!”我唤了他一声。
他的面色有些凝重,眉毛扭拧着看着我说道:“既觉得厌烦,便不要再去了,我去跟慧妃娘娘请示一下便好。”
“那怎么行,我也不能让琼华一人去呀,她的身子我放心不下。”我向他解释道,“琼华便是我上次提过的那位朋友。”
师傅看了我半响,才道:“她的身子很差么?”他的眼神让我有些捉摸不透,像是在顾虑什么,总觉得有些飘忽。
我朝他点点头,顺口便答:“琼华身子极弱,都要泡到药罐子里了。她的腿以前好像有些问题,导致现在也不能多动几步。”
若是我留意到了师傅此时的表情,那后来也不至于被蒙得那么深了!然而我没看到的却轻易入了芰荷的眼,她确是比我清醒得多。
☆、贵妃有请
再一次碰见百里风羽,我以为,又是偶然,可他却说自己是专程来找我的。
好吃好喝地请了我一顿,表达了上次不辞而别的歉意后,又问了我些事情。譬如为何会来到大泱。
“我上次说要替芰荷寻的医女便在裕亲王府,所以便找来了。”虽然我也对上次见面之事甚感好奇,但还是决定不瞎掺合,闭口不提。
“那个,我有一事要劳烦于你。”百里风羽犹豫着拿出一个锦盒,摆在我面前。我一打开,原来是些药材。
“送我的?”我嘻嘻地笑着,“我身子骨硬朗着呢,用不着这些的。”
“不……我想,让你转交给尹姑娘!”
我错愕地看着他,目光相撞,那一瞬我便明白过来,不由地低笑起来,“百里兄真是有心,我又没说琼华姓尹。你难道是一见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