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人大多都认得我,见了都向我问好。寻着卉姑的屋子,我敲了敲门。待她开门见了我时,我便嚷嚷着脸很难受,她反应过来后才将我和芰荷领进了屋。
“我方才看你捂着腮帮子,还以为你是牙疼!”卉姑一面翻找,说笑着。这倒引来了芰荷的笑声,而我尴尬着,只好哑言。
我见她拿出一张崭新的面具,不禁好奇,“这是用什么做的?这么神奇,能使人容颜改变?”
她将那东西浸入水中,笑着答道:“反正不是猪皮!”这么一说,芰荷笑得更开心了,碍着我的目光,抿着嘴憋得甚是辛苦。
之前倒没发现,卉姑原来是一个如此有趣之人!
一切弄好后,卉姑又嘱咐了我一道,说是记得每两日换一次人皮。我则是推脱着说,以后每隔一日便来这儿找她,反正我也不会这玩意儿。
她起初还不大明白,随即又笑了笑,仿佛已猜中了我的小心思。被识破的我极不自然地拉起芰荷便走,转身却遇上了那两人。
楚暮和师傅远远地便望见了我,而我则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来越近。两手相互抠着,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无措地立在原地。
等他们终于走到我面前时,身旁的芰荷与卉姑纷纷弯下腰去施礼,没吭一声。
“你来这里做什么?”师傅的表情看不大出喜怒,但在我听来,这话却是变味的,遂脱口便回:“干你何事?”本来如果只有楚暮一人在这儿,我应当是极乐意的。
“没什么事就回去罢!”他极为冷漠,大概又想说“这不是你待的地方”之类的话了。
接着,我冷笑一声,以一副“心情不好”的姿态反问他道:“回哪里?”你不是叫我走吗?现在是又想把我赶到哪里去,我不是很明白。
眼睛直视着他,竟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我能察觉到他瞳孔星子里的薄怒,但却装出一副坦然,“那我先走了。”和气地跟楚暮打了声招呼后,我便拉着芰荷从他们身侧走过,脚步有些疾地。
边走边懊悔,越想越气愤,都怪师傅,我连话都没跟楚暮说上!
师傅回来时,我的气尚未消透,心里还有一点委屈、一点沮丧。以至于上了饭桌我也爱搭不理,故作冷漠。
他几次看向我,欲言又止,“不是说吃不惯厨房的菜么?今儿个的菜全是我做的。”师傅像是在有意讨好。
我停下扒饭的手,抬头望他,咬着唇说:“骗你的。”见他没回应,又接着说道:“厨房的菜比你做的好吃多了!”
听了这话他倒满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弄得我也不好意思再板着个脸。
“阿镜,莫要再同我赌气了!”师傅认真地看着我说道。
我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谁和你赌气了?”
“那园里的花可都被你害惨了!”
被戳中真相,我吃惊地扭头看他,又别扭地收回视线,犯错一般地低下头去。是了,后院那些花大半都被我给削了,只留了些残枝败叶。
“嗳~”他没柰何地苦笑了一下,“你下次生气直接冲我来便是,何必委屈了我养的花呢?”
目光与他相对,想说的话却哽在了心中,说出来便成了这种样子。“我……我又打不过你!”再说了,我也要舍得才是呀!
“阿镜,你若是想留,我也不再劝你。”
“啊?”
“只是可千万别给我惹麻烦,不要欺负人,也不能让自己受了委屈。”师傅的这番话颇有些语重心长,我只管愣愣地点头说好。
云流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全凭了一人的话。他说,如果云姑娘在,那人势必会被引出来……
我在一家酒楼里定了个位置,安心地坐着等琼华来。还在楼上,便已看见她的身影,不由得喊出了声,“姐姐,琼华姐!”
她闻声仰起了头,见着我兴奋摆手的样子,笑了出来。
“姐姐,这儿会不会太吵了?”我问着已经巡视完四周的琼华,顾虑着会糟她嫌弃。
“不会,我只是还有些不适应。”她轻笑着摇头。
桌椅靠窗,楼下市集之音难免嘈杂,这儿不似包间,并无隔断,所以显得有些聒噪。我想着,琼华很少出门,体会一下这样的市井之气也是好的,所以才专门选了这样一个位置。
“这儿虽吵了些,但风景还算不错。”我笑着朝窗外望去。琼华随着我的视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后会心一笑,“果真如此!”
“这有什么好看的?”她那丫头也探出头去望了一眼,很是疑惑地回头问着。
我和琼华则相视而笑,心中极为默契。所谓的烟火人间,不就是如此么?
“咦?对了,我还不知姐姐芳龄,这样‘姐姐,姐姐’的,我也不能叫吃亏了不是?”
“我今年十七!”
“我也是呢,我生辰是九月初三,你呢?”
她微愣了一下,随即答我,“十月初十。”
仔细想想后,不禁撇了撇嘴,“原来你比我还小,亏我还叫你姐姐,不行不行,看来以后得改口琼华!”
“你还真是一点儿亏也不能吃!”她无奈地笑笑,气色好了许多。
到后来,琼华竟吵着要喝酒,我还真是小瞧了她。好几杯了都还面不改色,若不是我们拦着,她也不知还能喝多少。
这时,我瞥见有人从楼梯上下来,不过随眼一扫,竟见着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我赶紧跟琼华打了声招呼,便挪步走去唤他,“百里兄,百里兄!”
直到我走到他的面前,他也还没认出我来,眼里全是探寻与疑惑。
“是我呀,云玖镜!你不认得了?”我指着自己,着急地想解释清楚。
他眼中的疑团并未消失,只是多了份诧异,“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事情说来话长,我这张脸其实不是真的,总之,我当下在云府住着,云流影将军是我师傅!”
我有些看不懂他的神情,只觉得那僵硬的面孔里隐约藏着何种秘密。其实,那是我所不知的仇恨。
“要不要过去坐坐,我和琼华正在吃饭呢!”我热情地邀请他,而他则朝我指的方向望去,失魂般地怔住。
“百里兄?”我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正想嘲笑他被美人吸了魂去,他竟匆匆告辞离去,只留下满脸疑惑的我。
“奇怪……”
在我转身之际,却有人叫住了我。我早已记下了这声音,回头便灿烂地笑起来,“楚暮!”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和一位朋友在这儿谈些事情。”他先我一步回答。我随后说道:“我也是跟朋友一起来的。”说着指着琼华那边,向他示意,“喏,要不要过去坐坐?”
他也没拒绝,跟着我走到了窗边,只在桌前,琼华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镇定得有些蹊跷。
“琼华,这是……”我笑脸迎上去,见到的却是她惊慌的脸,微红的脸颊也不像是吃醉了的缘故,我暗自观察他们俩,想瞧出些端倪,但并未发现一丝破绽。
“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回了。”琼华匆匆离开,眼神颇为奇怪,像是在恨着谁一样。我不得不猜想,她是不高兴见到楚暮的。
“绮心,好好照顾你家小姐,路上小心些。”我见着她们离得已有几步距离,朝着背影嘱咐道。而先前那般热心的丫头也并不理睬,我想,她该是记在心上了。
遗憾地回过头来,楚暮正在对着我笑,“看来是我扫了你们的兴,这饭也吃不成了!”
“没有的事,琼华可能是喝醉了,你别介意。”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同样还是未能察觉到一丝异样。为此,心中更是疑惑。
☆、吃醋
琼华仓促回到家后,一进门便碰见了她的父亲尹时。
“爹!”她问了声好便想回房,此刻心也难受,身体也不舒服,总之想尽快寻个清静的地方。
“你先等等……”父亲叫住了她,看来是有话要说。
尹时是朝廷的四品官员,许多时候都不得不看人脸色说话行事,无奈至极。政治上的不得意他也不会对女儿过多抱怨,只恨生不逢时,命运捉弄。对于自家女儿,他从来都是宠爱有加。妻子丧了十多年竟未曾再娶。现在,他不光焦虑自己,也为女儿的病和婚事着急。
“我听闻近日你常与一名女子交往,可是你新交的朋友?”他其实早已知道,那名女子与裕亲王和云将军关系匪浅,尤其是裕亲王,他们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近日,大家都在说,那是未来的裕亲王妃。能跟这样的人攀上关系也总是有好处的。
因着心头有事,琼华只轻微地回了一声,并未抬起头来。
“嗳~”尹时叹了声气,眼睛却是看向别处,自顾自地说起来,“爹爹官虽小,但仍是抽不出时间来陪你,有个朋友聊天也是好事。之前那样约束着你,是怕惹麻烦,你也知道我们的身份特殊……”
琼华抬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她又何尝不知这份苦楚与无奈,若不是一直坚信着那人还活着,她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父亲!”她轻声唤他,心中很是难过。
“好女儿,父亲只求你,下次人家公子上门来时,能不能别躺在床上装病。”尹时恳切地看着她,很是无奈,“你若是嫁了个好人家,我们的日子也不至于这样落寞,父亲我也不会遭人看不起了呀!”
对于相亲这件事,琼华不知有多厌恶,只是碍于父亲的脸面,才没跟人撕破脸。她的心底也是有埋怨的,“我本来就有病,没有诳他。”
“你……”尹时动了怒,又气又没法。
“小姐……”绮心在旁边拉着琼华的胳膊,轻摇着劝她。可琼华依旧没有退让的意思,她的倔脾气是遂了她娘亲的。“你明知道,我是有婚约在身的。我要嫁之人除他之外别无旁人!”
“不许再提他!”尹时的声音陡然提高,涨红的脸证明着他的怒气。亏得有丫头在一旁劝阻着,不然,场面真是不可收拾。
琼华负气地转身便走,这已不知是第几次为了他起争执了。回房后,竟发现早已流淌的泪水。红着眼把它悉数抹掉,但那股忧伤如何也揩不尽了!
马车里仅我与楚暮两人,按说是足够宽敞的,但还是觉得闷。不光闷,心里头还有些慌,甚至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清。
我寻了个借口,要来找卉姑“换皮”,打发走芰荷后,便跟着楚暮回了来。
空气还是凝固的,在这时,却突然被打破了沉寂。“喝酒了?”听着他的声音倒觉得有一丝沁人心脾的清凉。
我一抬头,视线便与对面的楚暮撞上,只能又慌乱地躲开,看向别处,“没,看着别人喝的。”移回视线瞥了他一眼后,补充道:“我师傅的鼻子特灵,怕被他闻出来,就没敢喝。”
“你倒是听他的话,”他轻笑一声,“和他和好了?”
“嗯!”我朝他点头笑笑,“师傅他不会和我一般计较的。”
又是无声的沉寂,我总觉得今日的气氛很怪,叫我说不出话来。可我又不想浪费这难得的独处时间,遂又开了口:“你近日也很忙么?”
不知又是哪里触动到了他,那审视的目光让我极不自在,陌生之致。“怎么了吗?”我不禁问道。
只见他摇了摇头,笑得意味不明,“他当然忙了,训练兵队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担得起的。”我虽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没问他呀!
“师傅最近确实挺忙,早晚也只能见到一面而已。不过……”
“不过什么?”
我看着他摇头,并未答话。
不过,我连早晚也见不着你呀……
也没聊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
掀起幕帘,便见着了已经下车的楚暮。他的手向我伸来,在我可触碰到的地方。我心下有些慌乱地望了他一眼,忸怩着还是伸出了手,覆到了他的掌上。
托着他的力量,我被牵了下去,稳稳地着地。不禁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又感到由衷的欢喜,想记下手中残留的温度。
“卉姑,你可知脾胃虚寒该如何医治?”我倒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趁机询问道。
她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回我说道:“一般来说,配些汤药,再加之施以针灸就行。不过听你这么一说,你的那位朋友怕是没少被灌些汤汤水水,不是珍贵的药材是不起作用的。况若天生体质如此,调理起来更甚麻烦。”
“这样啊,那你帮我抓几副药罢!”我转身对着她道,“越贵越好。”
次日,我便提着卉姑配好的药来到了尹府,“麻烦传达一句,就说云玖镜特来看望尹小姐!”
从门口望去,出来的那人恰是绮心,不过她来说的却是遗憾的话,“云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小姐今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