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推开了小竹拿着剪刀的手,她知道灼灼生得好看,可不知道掀开刘海之后竟然是如此好看!
灼灼自幼就留着厚重的刘海,估计是父母叮嘱过的,这样至少能遮住些过于亮眼的容貌,看来小竹很清楚这刘海的作用。
没有强大的实力,过于亮眼的容颜是一种灾难,更何况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傻子。
夭夭的目光落在梳妆台,恐怕她得准备下防身的东西了。
“姐姐!”随着一声欢喜的呼唤,陶锦熙出现在门口。他穿了件蓝色云纹小锦袍,剑眉星目,神清气爽。“姐姐收拾好啦,咱们可以走了。”
小竹好奇地问道:“煕哥儿要和姑娘出门吗?”
陶锦熙点点头,却没有说要去哪里,“我和姐姐出门一趟,你在家看着就行。”
小兰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得十分殷切,“那我跟着姑娘出门吧,姑娘身边没个丫鬟可不方便。”
陶锦熙犹豫了一下,他从来没有带姐姐出过府门,不过二姐陶芝芝出门的时候,身边确实是带着丫鬟的。
他扬起头看了看夭夭,夭夭微不可查地摇了下头。
陶锦熙立刻拒绝道:“不用,姐姐有我陪着就行。”这个小兰好吃懒做,从来不会服侍姐姐,要不是她是老太太的人,他早就想法子打发了。
小兰脸色一变,姐弟两个已经扬长而去出了院门。
陶府比苏府小,因为紧邻,内外院的方向也一致,夭夭上次去外院就留意过,这次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写着“寿安院”的是陶老太太住的,中轴线上另外一个主院肯定是二房夫人的住处,主院旁边的应该是陶二姑娘陶芝芝的院子。至于陶家大老爷和二老爷,以及弟弟陶锦熙和二弟陶嘉勋,都是住在外院的。
夭夭跟着陶锦熙出了陶府大门。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虽然没有她以前用的豪华,倒也干净整洁。
陶锦熙正想扶着夭夭上车,车夫的马鞭一扬,给拦住了。
陶锦熙眉头一皱,夭夭则是平静地看着车夫。
那车夫一眼看见夭夭的脸,顿时魂飞天外,他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嘴巴张得老大,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夭夭暗暗有些后悔,低下了头,她应该再做些伪装的。
陶锦熙大怒,扯住他的马鞭就给夺了过来。
那车夫这才反应过来,忙点头哈腰地笑道:“大公子,这马车是二姑娘要用的。”
他态度虽然恭敬,语气却轻慢,一双眼睛更是不停地往夭夭身上扫。
陶锦熙只想抽这车夫一鞭子,他将那马鞭捏得死紧,压着怒气,说道:“我昨天已经说了今日要和姐姐出门。”
“是是,您是说了,可二姑娘是前天就告诉小的了。”车夫笑嘻嘻地说道:“您也别气,后面还有一辆马车呢。”
后面确实另有一辆马车,只是又小又破。
一阵娇俏的少女笑声传来,“呀,熙哥儿也要出门吗?真是不巧呢!”
大门处出来一位少女,圆圆脸小琼鼻,本是娇憨可爱的长相,却被一双修得过于细长的眉毛破坏了,显得有几分尖刻。她梳着飞仙髻,插着赤金红宝海棠花钗,再加上一双红宝的耳坠,映得小脸红扑扑的。身上是一件海棠红绣百蝶穿花的褙子,无论是绣工还是质地,都远远胜过夭夭身上樱粉色的襦裙。
她的目光只从夭夭身上一扫而过,夭夭却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敌意,有嫉妒也有不屑。夭夭低着头没有理会,估计这位就是陶府二姑娘,陶芝芝。
陶芝芝径直走到马车旁,她身边的侍女已经殷勤地摆好了车凳,陶芝芝扶着侍女的胳膊进了马车。
车夫指了指陶锦熙手中的马鞭,笑道:“大公子,您看这……”
陶锦熙小脸紧绷,手指紧紧地攥着马鞭。
夭夭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大房在陶府备受冷落,陶士铮和灼灼住的院子都是又小又偏,看来陶锦熙也并不好过。她轻轻握住了陶锦熙手中的马鞭。
陶锦熙一看是姐姐动手,手指立刻就松开了,夭夭却并未将马鞭递给那笑得谄媚的车夫,而是直接扔到了几步远的地上,拉着陶锦熙走到了后面那个破旧的小马车旁。
那车夫一愣,终究不敢说什么,乖乖地跑过去拣马鞭了。
夭夭从未做过这么破这么小的马车,她静静地坐在车中,并未露出任何嫌弃不满的神色。看看对面的小少年脸颊鼓起,显然还在生气,夭夭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胳膊。
“姐姐,对不起。”陶锦熙很是沮丧,这是姐姐第一次出门,却连个像样的马车都没有。
夭夭摇摇头,揭开车帘一角,津津有味地看着外面。
陶锦熙想到姐姐从未见过街上的情景,忙凑了过来,低声给她介绍,这是布庄,卖各种布料毛皮的,这是卖首饰的,这是卖胭脂水粉的……
夭夭静静地听着小少年煞有其事的介绍,心中很是温暖。母亲常说她有些话唠,现在她喉咙疼痛不能开口,眼前这个弟弟倒是也颇有话唠的潜质。
陶锦熙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姐姐,你想买什么就指给我看,我给你买。”他很是豪爽地拍了拍身上的荷包,“我有钱!”
夭夭笑得杏眼都弯了起来。
陶锦熙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祖母说府里的吃穿用住都是公中的,你用不到银子,就给你没发月例。可是我和父亲都是有的,我也攒了些钱,姐姐想要什么就跟我说。”
真是个乖弟弟!夭夭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父亲卧床,母亲早逝,姐姐痴傻,祖母又是个偏心的,小少年的日子想必不好过,难得他还有一颗赤子之心。
小少年眼睛亮晶晶的,裂开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
双柳胡同不愧是权贵聚居之处,整洁肃穆,连街上的青石板都比别处的平整。
马车停在苏府门口,姐弟两个刚刚下来,苏府的侍卫就上前赶人了,“做什么的?!闲杂人等不得在这里停留!”
夭夭早就想过阁老府的大门不好进,来之前已经教过陶锦熙了。
陶锦熙抱拳施礼,“侍卫大哥,家姐是苏姑娘的好友,与夫人也相识,这次是特地上门拜会夫人的。”
“可有拜帖?”
“有的。”陶锦熙从怀中掏出夭夭提前准备好的帖子,递了过去。
侍卫接过帖子一看,嘴角抽了一下,这姐弟两个坐的马车是他见过最寒酸的,估计夫人不会见这等破落户,他也是例行公事问一下拜帖的事,结果这拜帖同马车一样,也是他见过最寒酸的。
侍卫颇有礼貌地没有直接开口让他们滚,而是扬了扬手中的拜帖,“等着吧。”
夭夭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不妙,这拜帖已经是她能找到最好的纸,上面的笔迹是她亲手所写,母亲熟悉她的字迹,只要母亲看到了帖子,一定会叫她前去问话。可看这情形,这拜帖根本就送不到母亲面前。
夭夭正暗自着急,一抬眼却看见了自己的大丫鬟朱槿,她从门内经过,离门口有十几步的距离。
“朱槿!”夭夭拼着喉咙剧痛,喊了一声。
可惜她的声音太小,朱槿根本就没有听到,眼看着她越走越远,夭夭急了,上前两步,想要追得更近些喊她。
那侍卫一把将夭夭推开,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礼貌了,眼前这穷酸的姐弟两个竟然还看不懂眼色,这一把推过去就带了些怒气。
夭夭只觉得一股大力贯来,她倒退了几步跌倒在地,手掌擦在地上,火辣辣的疼。
“姐姐!”陶锦熙星目圆睁,扑了上来,愧疚得快要哭了,“姐姐你没事吧?”
侍卫将那拜帖扔在夭夭身上,“阁老府不是你们能进的,滚远点儿!”
第6章
陶锦熙刚要发怒,夭夭拉住了他,将地上的拜帖捡了起来,拉着他回到了马车。
“姐姐……”陶锦熙愧疚地望着夭夭,他不知道姐姐为什么想要见苏夫人,可他很难过没有帮到她,还让她在自己面前被人推倒。
夭夭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在他手心写道:“无妨,我有办法。”
这次是她太着急了,阁老家的大门本来就不好进,父亲母亲自然也不是谁的帖子都看,就算侍卫没有把他们赶走,她递上的帖子也到不了母亲手里。
回到陶府,夭夭将拜帖烧了,这上面有她的笔迹,除了父亲母亲,她不放心让任何人看到。
用过午膳,夭夭趁着没人注意,翻墙到了苏府。
桃花依旧娇艳,往昔尊贵的阁老家嫡长女的闺房一片狼藉,东西又搬过一遍,略值钱的都搬走了,只剩下不好搬动的大件家具和不值钱的书、小藤篮、木雕小玩意……
好在夭夭想要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首饰。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书房,黄梨木大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收走了,靠墙两排书架上的书大都还在,只是少了几本制香的珍本,那是她好不容易搜集到的。
是谁把那几本珍贵古籍拿走了?
夭夭细白的手指抚摸着书架,如果是母亲帮过世的女儿收敛东西,应该把这书架上的书都收起来,而不是只挑选了几册珍本。
应该是苏梦雪吧?
她虽然很不屑自己动手制香,但夭夭知道,苏梦雪对自己制香的技术很是垂涎,她最擅长的就是假装毫不在意地旁敲侧击自己有没有什么新方子。
书是死物,丢了就丢了吧,反正里面的内容她都记得。
夭夭将书架上平放着的几本厚厚的书拿开,下面压着几张空白的笺纸,这才是她要找的东西。
这笺纸是她自己制作的,取名“桃花笺”,以桃花染色,边角还印有整朵桃花,制作完之后用厚重的书压着,保持平整。
夭夭小心地桃花笺收在怀里,父母都识得桃花笺,只要递上去,一定会见她。
拿到了桃花笺,夭夭来到了卧房。
多宝阁上的摆件只要是玉石的就都不见了,梳妆台抽屉大开,里面珍贵的首饰一件也无,装了华美衣裙的箱笼则是整个搬走,屋子一下子显得空荡荡的。
好在雕花嵌玉的千工床还在,夭夭的指尖抠进床头的缝隙,一点一点地摸索着。
突然,她杏眼一弯,抿唇一笑,从床缝里慢慢地抠出一样东西来。
那是一支毫不起眼的发簪。
发簪是木质的,色泽黑褐,簪头雕刻了一朵小小的桃花。
这是英王送给夭夭的礼物。英王送过很多礼物给她,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
这桃花簪看起来不起眼,却是相思木制作的。相思木来自海外,木质比黑檀还硬,据说是目前世上最坚硬的木材,天生带有一种隐隐的花香。
更为难得的是,这支木簪是英王亲手雕刻的。这可是世上最坚硬的木头,硬若金石,可想而知雕刻起来会有多困难,只是一朵小小的桃花,已经是饱含了心血。
夭夭极爱这桃花簪,喜欢临睡前把玩一番,在出事的前一晚,木簪滑到了床缝中忘了取出来,搬家的仆从也将它遗漏了。
夭夭爱怜地抚摸着木簪,凑到鼻尖细细嗅着木香。
英王……
她不想贸然去见英王,一是英王比父母更难见到,二是她不确定英王会有什么反应。
她想先见到父母,这样离奇诡异的事情,旁人是很难接受的,亲生父母总会更包容一些吧。
拿到了最想要的桃花笺和桃花簪,夭夭准备回到陶府去。
出了院门,本该去往梯子处,不知怎么回事,夭夭的双脚却来到了外院,顺着围墙边的花木来到湖边,隔着一片碧波,就是她落水的湖心亭。
夭夭的身子隐在花木后,遥遥望向湖心亭。
亭中竟然有人,玉白锦袍,负手而立。
英王!
那芝兰玉树般的身姿,正是萧会廷!
夭夭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亭柱后面转出一个人,娇柔怯弱一身雪白绫裙,正是苏梦雪。
夭夭惊呆了,她紧紧地握着桃花簪,手指骨节微微泛白,那世上最坚硬的木头在她细白的掌心硌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她的身子往后缩,躲在更浓密的枝叶后面,只有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盯着远处两道站在一起的身影。
苏梦雪在说着什么,她指着湖心亭下面的水面,看手势似乎在跟英王说当日落水之事。
“不,别听她的!”夭夭盯着远处的未婚夫,心中喊道:“她说的都是假的,是骗人的!就是她将我推下去的!”
苏梦雪说着说着,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泪水点点,哭得梨花带雨,身子颤抖不停,突然双眼一闭,身子后仰“晕”了过去,她的手臂“无意识”地抬了起来,雪白轻薄的宽大袖口向下滑动,露出一截白嫩细滑的小臂。
她又在装柔弱!不要扶她!她是装的!
可惜英王并没有听到夭夭的心声,他揽住了苏梦雪的腰身,将她扶到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