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砚轻声道:“杜家有人想取你的性命,无外乎你的弟弟或者妹妹,你父母还想借着你嫁给尉迟莲翻盘呢。”
“可惜他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与尉迟莲的冥婚未成,怕此刻恼羞成怒。”
我实在有些不懂,这样的家人留在身边做什么,杜雨微说我以后会明白的,有些事情是所谓的家族大义,她从小就深受这所谓的大义荼毒。
杜雨微手里多了两个火罐,烧了根棍儿在里头,微微有烟香飘起,杜雨微要我躺下去,我怔了一下,沉砚攥着我的手,怕我害怕似的,一直紧紧地攥着。
我躺了下去,杜雨微要我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去想。
她将我的手伸开,她的拇指跟着一节节存量我的手笔和脊背,最后那火罐狠狠地树立在我的背上。
吓得我抖了一下,烫的不行,可就是那么一瞬间,痛觉被凝固。我猛地咬牙松了口气,杜雨微手指捏诀,落在我的肩上,轻轻往上面提了一下。
像是在解扣的手势,她沉声道:“你梦里,有人喊过你吗?”
杜雨微问我。我尤记得有人喊我,可我没有应。
“这就好办,要是应了,我怕那恶鬼还想着入你梦中,耗损你的精气。”杜雨微沉声,手底再度多了一张小人符,是做成人的模样,她略一翻转过来。
一团黑气萦绕在那张符咒上,紧接着达拉一声,有珠子落地。
等我看清楚,才发现那只一颗眼珠子,瞪着圆圆地看我。
“这眼睛还记得吗?”杜雨微凝声。说是第一夜入我梦里的野鬼,一个老太婆,我仍然记得那只在池塘边上洗衣服的女鬼,她回过头来看我。
我浑身一颤,点头:“认得。”
“认得就好,放进火里烧掉就是,要说这死人扣,还真阴损地很。”杜雨微在那儿吐槽,说这要不了人的性命,但很可能会让人精神虚弱,甚至会疯掉。
杜雨微托着腮帮子:“按理来说,你跟我不同,偏偏也成了家族大义之下的牺牲品。”
杜雨微说有缘分能见,不如就彼此做个朋友,她伸手,郑重地介绍了她自己:“杜雨微,本该是杜家老大姐,现在却跟孤儿无异。”
我与沉砚对视一眼,他点头,默许。
“祁小川,我是普通的学生。”我轻声道,杜雨微尖叫一声,说她跟着她祖母生活,这辈子也就念过道法书。其他什么学都没上过。
杜雨微说她着实羡慕我。
“天快亮了,我得回去安葬好我的小蛇们。”杜雨微眼底抹不去的悲伤,我愣在那儿,她临走的时候,忽而笑了,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很深的酒窝。却见着那两道伤疤不是那么恐怖。
沉砚紧紧搂着我,他低声道:“对不起,川儿,我来晚了。”
“不要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我轻声道,杜雨微的事情一直像个定时炸弹。这会儿爆炸开来倒也好,总比一直收到奇怪的威胁来得好。
沉砚说杜雨微这个人看着阴戾,其实心还是好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给我时间。
“那杜家这件事情,你真的要……”
“要怎么?”沉砚挑眉,说杜家的事情他管不着,先来看看我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好端端要给我上个死人扣,沉砚攥着我的手,看着掌心里的红点点一点点褪去,手腕上的痕迹也跟着褪掉。
说起这事儿,我也不明白。我妈让我跟外婆睡,原来是有预谋的。
我真的挺害怕,杜雨微说得那些会成为现实,她说为了家族大义,再好的亲人也会背弃,就跟她一样。杜家说有了她就会衰败,所以她从小不能进出杜家门。
“别多想了,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沉砚抱着我,一步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他害怕我会摔着,磕磕碰碰都不准许。
我问他之前去做什么了,他扬起一丝鬼魅的笑意:“还记得那个尉迟莲吗?”
我凝眸,要不是因为尉迟莲,今天的事情也不会发生,我点点头。
沉砚嗤笑一声:“他倒是好,问我要人呢,说与你有了夫妻之实,他的冥婚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我听得有些懵逼,我跟尉迟莲什么时候有了夫妻之实,他简直有意抹黑我。
沉砚腹黑地很,说就凭尉迟莲那样的莽夫还想从他手里占便宜,听他的意思怕是狠狠教训了尉迟莲一顿,他眯着眸子:“他这样不要脸。也不要怪我,端了他整个寨子。”
那孤风岭上的亡魂组成的寨子,被沉砚给端了,我心尖一颤,他倒是笑得明眸耀眼,说敢肖想他的女人。简直不要命了。
我才觉得这个男人太过霸道,可是心底却是暖暖的,像是有一股暖流流过一般。
我眼眶都湿润了,抓着沉砚的衣袖,嘟囔着道:“暂且就原谅你这一次,以后要是再来晚了……”
“没有下一次,娘子愿打愿罚我都无怨无悔。”沉砚轻声道,伸手摸了摸我的眉头,轻轻地展开那皱起的眉头,替我擦干那些眼泪,他说再哭他得心疼坏了。
沉砚说起情话来的手段,越来越高了。情意绵绵。
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清晨四点半了,我刚打开门,吧嗒一声,被眼前乱七八糟的家给吓坏了,诡异的很。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去了我爸妈的房间,地上遗留着一滩血,我猛地怔住。
与沉砚四目相对。
“发生了什么?”我凝声,吓得不行,我爸妈难不成遇到麻烦了?
沉砚要我先别着急,屋子里没有打斗地痕迹,这滩血也没有干掉,说明离开不久,他又仔细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在梳妆台那儿找到几枚鳞片。
红色的鳞片,特别粗糙,就跟蜥蜴那种动物身上的一样。
沉砚拿在手底看。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我给我爸妈打电话,可没有人接,我转而给外婆打,打了三个,那边才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我急得很。忙问道:“外婆,我妈……他们不见了……”
“嘘。”外婆沉声,呵斥我一声要我先别说话,她说没事,我爸妈他们都在她那边。
嘟嘟嘟
外婆交代了一句,就挂了我的电话。可是刚才一闪而过的粗重喘息声,像是一个怪物在那边一样,外婆说话的时候气息不稳,肯定是出事儿了。
沉砚忙带我去找外婆,我心底焦灼,他一直在安慰我。肯定不会出事,他说我外婆再怎么样,也是秦家的传人,总是有一手本事保着性命。
这样说的确没错,可我依旧害怕。
外婆家里漆黑一片,黑暗中只有一盏微弱的红色灯在摇曳。我没有钥匙,直接进了院子,顺着阳台上去,二楼那儿有响声。
粗重的喘息一声声袭来,黑暗中像是有只巨兽一般。
“妈,绾绾这一次怎么会这样。不也用了川儿的血吗?”我爸的声音,我靠在墙壁那儿,不敢去看里面,也不能在黑暗中看到什么。
外婆的声音很轻,她说也是奇怪:“寻常时候用川儿的血,很容易就能让绾绾冷静,可是这一次,没什么用啊,再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我怕她挣脱就完了。”
“都怪我,要不是怪我,绾绾也不会吃下那玩意。”我爸愧疚的声音。外婆呵斥一声,说什么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提起来也无用了。
外婆说是我妈自愿做这些的,我爸却陷入了无限的自责中,屋子里的气氛微微有些怪异,像是在僵持什么。
就在我以为安静下来的时候。忽而一道粗重的喘息声朝我这边过来,沉砚忙示意我捂着嘴巴,不要呼吸。
黑暗中那道血红色的眼睛特别清晰,吓得我差点从沉砚的怀里掉下来。
我捂着嘴巴,不在呼吸,那探寻的眼眸才移开,我看清楚那黑暗中一个红色的身躯,它与我四目相对的时候,忽而慌乱地开始退缩。
我吓得不行,不敢去看她的容颜。
我攥着沉砚的手,生生攥着,要捏出血来似的。
我转头看了沉砚一眼,又看了那么血红色人,在房间里乱窜,它因为看到我,而生了恐惧之色,退缩之意,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妈,绾绾她这是怎么了?”我爸的声音,那一刻,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通向我的心口。
我爸说那是我妈,那是我妈秦绾?
不可能,我妈长得那么漂亮,怎么会成为一个血人,满身是血,在黑暗中喘息的怪物?
我浑身颤栗,接下来外婆的声音才是彻彻底底将我推入地狱:“不知道呢,或许她累了,川儿的血起作用了吧。”
外婆说等会儿我妈稳定下来,再将她关起来。
我跟沉砚四目相对,我快要崩溃了,抓着他的手慢慢送下来,他们说那个浑身是血,像是被人扒了皮似的怪物,是我妈。
是我那个极度爱美的妈妈,秦绾。
这多可笑呢,我才不信。
他们在骗我,对不对,沉砚?
第105章人心隔肚皮
我攥着沉砚的衣袖,汗滴落下来就成了水。
屋子里的声音没有褪去。
我爸压低嗓音:“这事情,要不要跟川儿说,我怕自己……”
我爸的状态很不好,可以说颓然地很,嗓音沙哑听着略微有些疲惫,我依旧懵逼,没有从那只怪物的震慑中回过神来。
外婆说不能跟我说:“如果告诉她,她会彻底崩溃的,她的母亲居然是一只血人。换做是谁,都接受不了。”
“可是绾绾的神智清晰,也就月圆之夜会有所变化,只要看好她,她不会害人的。”我爸激动得很,他说跟我说也没什么。
我爸说我已经是成年人了,该有自己的思虑。
他是高估我了,此刻的我浑身都在颤抖,两只脚根本连站都站不稳,被沉砚搂在怀里,死死地攥着,他抱着我。生怕我会从这儿摔下去。
屋子里那血人的喘息声越来越小,最后像是安眠了一般,没了响声,那两道血红色的眼眸也没有了。
我抬头看向天际,一道白从天空破出,天亮了呢,一切是不是又要恢复如初。
外婆叹了口气:“要彻底改变绾绾。就得走那一步。”
“不行,妈,不可以。”我爸急忙阻拦,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但是里头的氛围变得很诡异,我爸一直在重复什么就算不让我知道这件事情,也不能背着我做什么。
我听得稀里糊涂。可是言辞之间,还是能听出来,我爸其实很关心我。
这些年,借着他工作繁忙,常常不在家里,我跟我爸之间变得有些淡漠,甚至有人开始说我爸在外面有了三儿才不愿意回家。
这会儿我才明白,原来一切症结,都在我妈身上,我猛地想起那个血人,浑身上下渗透出鲜血,红了一片,皮是卷起来的,跟烫伤似的。
那惊恐的眼神。略微有些瑟瑟,我不知道我妈刚才看到我了没。
但是私心里感觉,我妈的退缩,是因为恐惧。
她看到我的时候,心底生了一丝恐惧,或许是残存的理智吧。
“用小川的血替绾绾换血,这是唯一的法子,川儿是绾绾的孩子,她有必要为了绾绾着想。”外婆冷声,那话语略微有些冰冷,见我爸反对,外婆却说了那样一番话。
吓得我浑身都在颤栗。
“如果当初,把川儿做成鬼婴,绾绾身上的症状都会传给她。那时候,要不是你的阻拦,绾绾早就好了。”外婆哽咽着开口,一句一句,犹如一把刀子,狠狠地刺在我的心口。
我疼得很,难以呼吸,难受的很,挂在沉砚的身上。
眼泪无声,顺着脸颊落下来。
外婆说我妈怀我的时候,他们就商量着要我来继承我妈的症状,做成鬼婴之后,就可以彻底解了我妈身上血人的症状。
外婆说我爸自私,当初他的阻拦,害得我妈现在还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妈。话不是这样说的,我们背着绾绾做这些,她也不愿意的。”我爸说就算利用了我,我妈清醒过来也是不会乐意的。
“您知道,她多期待这个孩子,明明知道她的身体,怀个孩子十有八九就是鬼婴。就是死胎。”我爸激动地很,说什么所幸还是生下来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我的出生,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
我总以为我跟旁人一样,是普普通通的孩子,可没有想到背着我的却是这样血淋淋的真相。
像是有个人拿着一把镊子,一点点撬开我的皮肤似的。一点点戳在我的血肉里,犹如钉入骨髓的疼痛。
沉砚抱着我,他就那样看着我,唇语跟我说:“我在,川儿不哭,一切都过去了。”
我摇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