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内心焦灼,压低嗓音,可是隐隐还能听出来是在呵责我:“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
顾玄武的视线扫了一圈,与沉砚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了。可是还要一个浑身是血,气若悬丝的俞桑,顾玄武就有些不明白了。
沉砚将俞桑交给顾玄武之后,便转身离开,半点儿逗留都没有。
“他……这是怎么了?”顾玄武问我们是不是吵架了,为什么态度转变那么快。
我摇头:“他的魂魄与记忆不全,有一部分回了杨家村,这会儿的沉砚,记不起我是谁。”
沉砚走出几步,他轻声道:“今晚我在祠堂等你,告诉我,你的秘密。”
我点头。
顾玄武说他想起来了,那些天,阴帅回了杨家村,说什么要开光。动了那口棺材,他早前没有在意,后来去看了一眼也没觉得有什么,怎么偏偏这会儿沉砚就变得这么不正常了。
“阴帅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最近沉砚是得小心一些,他是存了什么心思,我很清楚。”顾玄武背着俞桑,走小路回了他的宅院。
一别往昔,想起之前在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却越发觉得恍若隔世,内心酸涩地很,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
我愣了一下,鼻尖也是酸酸的。
“过来搭把手。”顾玄武沉声,大抵是看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庭院里。
我赶忙跑过去。俞桑已经昏迷,状态不是很好,顾玄武解开她腰间缠着的碎衣服,稍稍查探了一番伤口的情况,没什么特别,只需要休息好了就行。
“你说你,又为什么要回来?”顾玄武坐在那儿,拿出烟袋,翻了翻里头的烟草,淡淡的香味在房间里头弥散开来。
我早前是想帮沉砚一把,可是这会儿,越发觉得力不从心,我不是那样的人,做不了这样的事情,没有道行这事儿。迟早是个硬伤。
顾玄武点头,叹了口气,说我是傻姑娘,病的不轻,偏生就把这颗心呐,都捆在沉砚身上。
“你呐,迟早是要遍体鳞伤的。”
顾玄武这般劝慰我,我却只是摇头,腮帮子难受,靠在俞桑的床前,莫名其妙地睡了过去。
依稀之间听到俞桑在那儿说梦话,迷迷糊糊的,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有人在眼前走来走去,因为在顾玄武的地盘上,也就没那么揪心了。
我醒来的时候,俞桑开始发高烧,伤口略微有些脓,顾玄武一直忙进忙出,他问我这姑娘是谁。
“俞家的。”我轻声答了一句,顾玄武站在原地,他说这姑娘的身子骨也是出众地很。
“我刚才见着,一个推轮椅的人进村,村长也过去了,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
顾玄武低声道,他说那人貌似是来找人的,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人便是俞九龄,他们之前有过照面,只是顾玄武不乐意去记俞九龄这号人。这会儿才说了这番话。
“俞九龄来了?”我隐隐察觉出一丝不安,顾玄武点头,他问我是不是不想被俞九龄发现。
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俞桑跟俞九龄之间的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我只是一个外人,不好插手,但我很清楚,就这几天,俞桑是不愿意再见俞九龄的。
我点头,顾玄武轻笑一声:“帮人掩藏的事情,我最拿手。”
“你又要替俞桑做一个纸人,将她的魂魄藏起来?”
顾玄武摇头,说对付俞九龄,变化肉体是没有用的,俞九龄依旧能循着找过来,他是有道行的人,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那要怎么做,总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提心吊胆地活着也不是我的作风。”我凝声,顾玄武说他在院子外头设了阵法,一般很难被人察觉,除非有人故意在这儿破阵。
但是来破阵的人,都会被他发现,顾玄武早就有准备,来这儿也不过是想听我说几句话。
我斜睨了他一眼,越发腹黑了。
“小徒儿,那眼神,是想欺师灭祖不成。”顾玄武轻声道,“对了,我替你收了个师妹,这会儿正在后山采药,等她回来你就知道了。”
师妹?
我愣了一下,顾玄武点头,说是从城里带回来的一个小姑娘,他倒是厉害了,见着小姑娘就知道往家里带。
顾玄武也只是随口一提,也没再多说什么。
我趴在俞桑的床前,替她换了药,生怕那些伤口再度化脓,一颗心也是悬着,俞桑在昏迷之际,嘴里喊着的同样也是俞九龄的名字。
“求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对于俞九龄的恐惧,特别的明显,尤其这会儿还攥着我的手,那股子力道特别地大,我愣在原地,俞桑一直高烧不退,嘴里念叨着这样的话。
“我不想回去,不想……”
“小桑。”我低声喊了一句,却听到院子外面有声音,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掩着门,偷偷地往外面看了一眼。
身穿红色短裙的女子,捡了一副骸骨回来,顾玄武愣在原地:“我说过的话,你全当耳边风是吗?什么东西都往家里带。之前的毛病,改不掉了?”
“师父。”那姑娘嘟囔着低下头,面露难色,“阿茶不敢,可是你也知道,阿茶的病。”
“别的东西也就罢了,死人骨,可以随便动吗?”
“这是没主的骸骨,而且可能不是人的,我确定安全才带回来的。”
阿茶蹲下来,将那副骸骨摆正,完全不顾生气的顾玄武,愣是把那骸骨一点点拼凑起来,初始说不是人,可是等完全拼好了,却也是个人的模样。
顾玄武一副恨铁不成钢,可却怎么都说不得的表情。
“你师姐过来了,这东西先收起来,免得吓到人。”顾玄武不想与她争执下去,便寻了一个话题。
阿茶愣了一下,没有预料当中的惊讶,反而是自卑的低下头,她嘟囔着道:“阿茶这样,能不能见人?”
她说完,我才看清楚她那张脸,皮肤是白皙的,可是眼角那一块,有很大一块胎记,愣是把一个原本该是美人的脸蛋,变得凶神恶煞。
“你师姐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怕什么。”顾玄武冷声,在那儿教育阿茶。
阿茶叹了口气,她说自己以前就是流浪女,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生活,都是因为顾玄武,她才可以勉强像个普通的姑娘一样。
“师父,我怕……”
我隔着一道门,听他们谈话,阿茶是真的怯懦,而且眼底写满了惧意,比之俞桑来说,还要过。
我总以为俞桑已经够可怜了,那眼底满满都是害怕的神色,可是看了阿茶之后,我却觉得。她的悲惨过往全部都写在脸上,甚至不敢去直视这个姑娘。
“怕什么,你师姐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可是你也知道,我的病。”
顾玄武不想继续跟她执拗下去,让阿茶先把那副骸骨收起来,放到后院,动了人的骸骨不说,还给背回家了,今晚怕是有的受了。
顾玄武的眼神,越过阿茶,落在我的身上,他很清楚我在偷听,他就是这样的人,把什么事情都看得透彻。
“怎么,觉得这个小师妹如何?”顾玄武朝这边走过来。
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比俞桑更让人心疼,更不敢接近。
“倒是个好姑娘。”
“口是心非。”顾玄武低声道,“她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有时候会忘记自己之前做过什么。”
“那你又是为什么带她回来?”
顾玄武可不是好人,从他救我的时候就能看得出来,顾玄武说我记仇,这事儿都能记得这么清楚,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说回来的路上,满塘荷叶,入夜之后,他看到阿茶在水里挣扎,身子已经被没过大半,可还是一直往深处走,他早前只是好奇,便站在桥边看了一会儿。
“我救了她。她呛了水,吐出好多淤泥,却忘记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玄武说那会儿,他是生了所谓的恻隐之心,便想着带她离开,兴许是阿茶那个自嘲的笑容,让他莫名有些心疼。
说到底,顾玄武这一次完全是做好事,把人带回来。
“她是孤女,不管怎么样,这儿也能给她一个地方,遮风挡雨。”
“你不像是这样的人。”我轻声道,顾玄武笑笑,猛一抬头,便看到站在那儿不动的阿茶,她愣了片刻,便朝我这边过来:“师……师姐……”
我抬眸,与她四目相对,阿茶却一个劲地撇开眼去,她很害怕,怕生的感觉,眼底写满了恐惧。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吃了你。”我噗嗤一声笑了,想着缓和一下这儿的气氛,可是很明显,完全没有用。
阿茶攥着双手,特别紧张的模样,连带着身子都在颤抖:“师父,对不起。”
阿茶哇地一声,便朝着后院跑去,她没有勇气在我面前,我愣了一下,知道那是她原本的性子,也就没有多说。
俞桑的情况依旧不太好,阿茶帮着煎药,她出去采了很多药回来,递给我药碗的时候,也是一直躲避,生怕我会吃了她似的。
俞桑迷迷糊糊,顾玄武去外头看俞九龄的情况,他知道我害怕俞九龄找上门来,所以亲自去查探一番,顺便去祠堂看看沉砚的尸体。
“水……我想喝水。”
我猛地愣住,恰好对上进门来的阿茶,我手忙脚乱去找茶盏,她慌忙进来,行色匆匆地把茶盏递给我。
俞桑坐起来的时候,眼底万分惊恐,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仓皇的接过我手里的茶杯。
“师姐,她的伤,好像很重。”阿茶跟我说话的时候,视线都是看脚下,不敢跟我对视,顾玄武说过,她的病不轻,只是寻常情况下跟我们没什么区别。
我愣了一下,俞桑猛地抓住茶杯,灌了一口,没喝够似的,又仰头喝了好几口。
“哐当”一下,茶杯从她的手心里掉落下来,碎成一片渣渣。
“小川,我做梦,梦到我被俞九龄追,他追了我好久,说要杀了我。”俞桑抓着我的手,内心无比的恐惧,瑟瑟发抖。
我愣了一下,摸摸她的脑袋:“没事的,在我师父家里,他不会找过来的。”
“不,小川,俞九龄就在附近,我能感觉得到他的召唤。”俞桑微微颤抖。扫了阿茶一眼,“她是谁?”
阿茶急忙避开她的视线,视线落在下面。
“我师妹,我们现在在杨家村了,她有点怕生,你别介意。”我忙解释了一下,俞桑忽然又哭了起来。
她一直在咳嗽,剧烈地咳嗽,感觉整个胸腔都要咳破似的,阿茶递过来一条白色的帕子,俞桑捂着嘴巴,半天才看到,那帕子上面多了一道血。
“你咳出血来了?”
我扫了阿茶一眼,要她吧顾玄武喊过来,她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出门。
俞桑抓着我:“没事的,只是被反噬了而已,对了,荆北人呢?”
我面色变了一下:“他……他被荆家人接走了,我出来之前只找到了你,至于他……我不清楚。”
俞桑看着远处那个窗户那儿,看了许久,呆呆地坐在那儿,她说原以为想借着鲸鱼帮我们一把,可没有想到被反噬了,她自己你也受了重伤,害得荆北也没落得好下场。
“我是不是生来就是灾星?”俞桑满脸泪水,本就精神不太好,这会儿越发让人看了心疼。
门吱啦一下打开,顾玄武走进来。他盯着俞桑看了许久。
“阿茶,把外面的药拿进来。”
阿茶愣了一下,低头出去,又很快地进来,顾玄武将那药递给俞桑,要她自个儿敷在伤口处,我这才知道,俞桑背后破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除了腰上的伤之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十来处。
简直触目惊心。
顾玄武看了阿茶一眼,他们两个出去,我接过那药罐子,帮俞桑将衣服掀了上去,替她一点点擦背上的巨大伤口。
俞桑疼得很,我碰一下,她就跟着弹开,浑身颤栗,她嘶了一声:“轻点,疼。”
我的手悬在半空中,怕得不行,那些伤口实在太触目惊心了。
就是看一眼,都得有巨大的勇气,俞桑忽而笑了:“我的大鲸鱼,也死了,式神灭了。”
她手心里的白色符慢慢变成灰色,紧接着化为灰烬,可就在这会儿,一道光冲破那屋檐,我愣了一下。
“等等!”我吼了一句,可还是来不及了。符灭之际,那道光也跟着闪过,虽说只是一瞬间,可我知道这事儿铁定得坏了。
俞九龄就在附近,式神灭的时候,他肯定能感觉地道,这可就完蛋了。
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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