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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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 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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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翡道:“你怀疑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境’就是齐门禁地。”
  “因为涅槃蛊。”应何从道,“我刚开始还不知道,后来看见你送来那批药谷典籍里,有一本异闻录,记载了吕国师生平所见闻之匪夷所思之事,看着像民间神话,你可能没仔细看,里头有个‘魑魅篇’,便提到了‘涅槃神教’与涅槃蛊的事,后面有一排小字,是吕国师后来添的,语焉不详地说他因一时好奇,留下了这孽障,后来又因为一些心魔,竟将它养了起来,如今看来,倒像个祸根云云……我这才疑心,那个自称‘清晖真人’的,很可能到过当年吕国师的‘羽化’之地。”
  周翡听得一愣一愣的,倒没料到当中还有这么曲折的缘故。
  应何从又娓娓道:“我便去追查这‘清晖真人’生平,发现他在得到涅槃蛊之前,好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花了好大功夫挖出了他的真实身份——就是山川剑的后人,想必你也知道,不用我多说——我在衡山脚下徘徊良久,终于打探出了一点蛛丝马迹,说他当年曾身受重伤,是被几个道士救走的。有名的道观总共那么几个,掰手指能数出来,其中只有齐门烛阴山离湘水一带不远,而当年第一个死在清晖真人手上的‘白虎主’冯飞花离开活人死人山之后,似乎也是在这附近活动,齐门惯会用那些奇门遁甲之类的玩意,岂不正像吕国师遗书上所说的‘不为人知之处’?至此,线索都对上了,我这才猜测,吕国师最后所在,便是齐门禁地。”
  周翡听了他这一番轻描淡写的描述,一时有些震撼,难以置信地问道:“你……都是你一个人查到的?”
  应何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大药谷就我一个人了,不然呢?”
  他这一辈子,真可谓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会养蛇,连大药谷的皮毛都没学到多少,却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唯一一个幸存者,只好咽下血泪,拼了命地去追寻那些失去的传承的遗迹,连一点蛛丝马迹也不肯放过。
  周翡哑然,她一直以为自己为了谢三,已经干尽了天下傻事,没想到江湖中卧虎藏龙,还有个比她还傻的。
  应何从扔给她一根木棍削成的拐杖,说道:“这里头仍有好多古怪的阵法,你哥他们方才乱走,被困在一个墙角半天出不来了,瞧瞧去么?”
  周翡接过拐杖,咬牙将自己撑了起来,自觉成了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木棍戳在地上,哆嗦得像一片风中树叶。
  春姑见状,张了张嘴,忙要上前来扶,却被应何从一摆手拦住。
  那毒郎中站着说话不腰疼,漫不经心地说道:“她成日里在风刀霜剑里滚来滚去,威风得很,哪那么容易死?不用管她。”
  周翡被一身伤与他那缺德的独门金疮药折腾出了一身大汗,此时全凭一口气撑着,听了“郎中”这句冷漠的评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感觉自己但凡还有一点余力,一定要给他一刀。
  周翡:“养蛇的,你以后小心点,别落到我手里。”
  应何从冲春姑一扬眉:“你看吧。”
  春姑:“……”
  应何从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根本不知道放慢脚步等一等伤患。
  周翡牙根痒痒,将方才一把震撼与隐约的惺惺相惜全都揉成一团踩在脚下——这姓应的小子还是一样的混蛋讨人嫌!
  应何从不到片刻,便跑到前面去了。幸亏春姑给她喂了粥和药,这会周翡好歹有了点力气,一步一挪地拄着拐杖在指路木桩间慢吞吞地走,只见这地下山谷中,山壁与地面到处都是八卦图和别有用心的石块木桩,看得周翡直眼晕,好在李晟他们在她昏迷的时候将附近的路蹚了一遍,在地面上插满了标记的小木桩,才算给她指出一条路。
  周翡走一步歇半天,便借机四下打量传说中的“不为人知之地”,突然,她在一片八卦图中发现了一篇《道德经》,数千字刻在石壁上,周翡不由驻足仔细望去,见那《道德经》同当年冲霄子给她的那本一模一样,乍一看写得十分潦草,点横撇捺乱飞,当中却蕴含了那一套不知名的内功心法。
  再一看,原来那经文的标题处写得根本不是“道德经”,而是“齐物诀”。
  周翡恍然,心道:“原来我练了好多年的功法叫这个。”
  她想起在段九娘小院里被那疯婆子弄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往事,便有些怀念地往下看去,忽然“咦”了一声——只见那齐物诀的前半部分与冲霄子交给她的一模一样,后半部分却有了变化。
  有人以强指力抹去了后半部一些笔画,抹的刚好是指示经脉的那些,而且抹得不加掩饰,致使后半部许多字都缺斤短两,好像杨瑾写的!
  而字与字之间,又多了不少刀斧砍上石块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人曾在此发泄乱砍一通,可再仔细一看,周翡却觉得那烂七八糟的痕迹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一股凛冽的战意竟扑面而来。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错后一步,趔趄着险些没站稳。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大呼小叫道:“出来了!我破阵了!”
  周翡伸手用力按了按眉心,强行将自己的视线从山岩上移开,见李晟他们从扎满了小木桩的小路上跑了过来。
  李晟吊着一根胳膊,手舞足蹈道:“阿翡!哎哟你醒得还挺快,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快看我们找到了什么!”
  周翡一挑眉,见他手上挥舞着三四把陈旧的刀鞘。
  全是……与殷沛随身带在身上的那把如出一辙的山川剑鞘!

☆、第150章 迂回真相

  “来看看这个。”李晟就一根胳膊,夹着一大堆长剑鞘颇为不便,只好都扔在地上,“这种剑鞘那边还有好多——我说这地方也真是绝了,随便在哪片墙上靠一靠都能误入个机关阵法,就算你学过些皮毛,也得给困在里面半天出不来,回头叫大家不要乱走。”
  周翡一条腿被北军的箭射穿,脚不太敢沾地,只靠拐杖与单腿挪动,她怀疑自己蹲下就起不来,只好双手撑在那木棍上,略弯着腰望去。
  杨瑾和应何从也都一起凑过来。
  杨瑾的断雁刀砍得卷了刃,心疼之余,还想找个临时替代品,谁知将方才那地方翻了个遍,也没找着一把剑,全是剑鞘,当下十分失望道:“这是什么禁地?我看倒像个放杂物的地窖。”
  李晟将那几把剑鞘正面朝上,排成一排:“看出了什么?”
  周翡皱起眉,只见每一把剑鞘上竟然都有一个水波纹,同一个位置,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相传山川剑也出自蓬莱那位陈大师之手,”李晟道,“然而剑本身已经早早遗失了,反倒是一把剑鞘留了下来。”
  “‘山川剑’其实不是剑,指的是殷大侠本人,”周翡纠正道,她有点好奇一堆山川剑鞘是什么样,便用单腿和拐杖撑着,往李晟他们来路缓缓挪。
  李晟叹了口气:“过来吧,哥背你。”
  周翡冲他摆摆手,接着说道:“殷大侠一生不知换过多少把剑,都是些花钱请人打的货色,铭都没有,霓裳夫人的‘饮沉雪’后来不是没有交给殷大侠吗?我想多半是她看见殷大侠后来随便找陈大师买了一把的缘故?”
  应何从奇道:“这算什么缘故?”
  周翡道:“陈大师当世名家,有些兵刃是别人定做的,譬如望春山和饮沉雪,都是能传世的,还有一些就比较糊弄了,一锅铁随便凑点下脚料便能打几把,不甚用心,没铭没款,统一上个木头鞘拿出去卖来补贴家用而已。我听陈大师说,殷大侠买的就是那种‘补贴家用’的剑,霓裳夫人后来该是懂了,以当年殷大侠的境界,倘若他拿着一把铁片,那铁片就是‘山川剑’,无关其他,特以名剑相赠反倒显得刻意……不过这都是我猜的,听听就算,当不得准。”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缓缓来到李晟他们方才去过的地方,只见那石壁上开了一道小门,里面别有洞天,一眼看不到头。
  “跟紧我,这里头是三层阵法叠加,变幻多端,我们方才给困在里头小一个时辰才摸出来。”李晟一边说,一边高高地举起火把。
  应何从拎着一根山川剑鞘,说道:“那也就是说,殷大侠这把四方争抢的山川剑鞘是后来另配的,不是出于陈大师之手——我在想一件事,殷沛曾经到过这里,据说他没得到涅槃蛊的时候武功十分低微,如果当时齐门前辈动手换了他身上的山川剑鞘,你说他会不会也无所察觉?”
  周翡愣了愣,因为木小乔曾经对她说过,如今海天一色的传说越来越离谱,他们这些见证人开始后知后觉地想回收流传到后人手里的信物,殷沛先前武功不行,后来人品不行,齐门想要回收他手中的剑鞘也说得通。
  只是如果真是这样,齐门的道长们未免有失磊落了。
  “唔,以假换真,不是没这个可能。”周翡道,“但是假货换一把就够了吧,弄这么多做什么?”
  “剑鞘到底有什么值得研究的?”杨瑾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话道,“我说,你们真是使刀使剑的人吗?刀剑有好赖高下之分,剑鞘……剑鞘不就是一个盒子么?这谁看得出真假来?你们中原剑客都流行买椟还珠吗?”
  周翡一挑眉:“了不起,南蛮,你还知道‘买椟还珠’这个词?”
  “行了阿翡,你怎么一睁眼就挑事——杨兄说得对,问题就在这了,”李晟将手中火把一晃,无数细小的尘埃从火苗中穿梭而过,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密道中曲折而令人困惑的小路到了尽头,他们来到了一处小小的石室中。
  只见石室中放着几口大箱子,里头堆满了一模一样的剑鞘。
  水波纹、做旧,连剑鞘上的细小伤痕都全无分别……别说是他们这些外人,恐怕就是殷沛亲自过来,也得懵个一时片刻。
  李晟顺手将火把插在墙上的凹槽里,举起两张薄薄的纸:“每一把剑鞘上的水波纹都如出一辙,我和杨兄方才试过把水波纹拓印在纸上,你们看,可以完全重合。”
  应何从忽然道:“等等,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角落中有什么东西正反着光。
  杨瑾凑过去:“这是水玉还是冰……”
  “慢着,杨兄别动它!”李晟忙叫住他。
  只见墙角处有一块分外光洁的小镜,旁边是一丛透明的水玉,个个生着棱角,光从墙上挂着的火把落下来,被小镜反射,又穿过层层叠叠的水玉,刚好汇聚成一点,落在那几口大箱旁边一块地砖上。
  李晟将墙上的火把摘下来,四处晃晃,变换了角度,穿过水玉的光顿时散漫起来,再不能聚拢成一束。
  “果然,方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杨兄一直替我举着火把照亮。”李晟把火把重新仿如凹槽,火苗忽明忽灭,光也在隐隐晃动间忽有忽无,十分飘忽不定。
  应何从上前敲了敲地砖:“空的。”
  他说着,手指探入边缘,轻轻一扣,竟将它掀了起来,从里面拎出一封信出来。
  李晟:“小心!”
  “没事,没毒。”应何从将那封信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信封上写了‘贤侄殷沛亲启’——殷沛是不是从未见过这封信?”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信封拆开了,一目十行地扫过,忽然沉默下来,半晌,才将信递给旁边的李晟,低声道:“抱歉,我刚才好像小人之心了。”
  杨瑾问道:“写了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应何从道,“这些剑鞘原本是给殷沛准备的,如果它们流出去,江湖中就会有无数把‘山川剑鞘’,届时谁也分不出真假……”
  周翡叹道:“殷沛便好像水滴入海,安全了。”
  霍家慎独方印在永州现身,闹出了多大一场祸端?山川剑自然也一样。
  那时殷沛被青龙余孽所伤,丧家之犬一般被齐门收留救治,冲云道长自然看得出他心胸狭隘,性情偏激,偏偏胎里带病,一身根骨根本难以习武。殷沛只当山川剑是先父留下的一件非常要紧的遗物,却不知道“海天一色”到底是什么,他又没有什么自保的本领,来日山川剑鞘在他手里,岂不好像小娃娃手中抱着金条?
  李晟看完了信,说道:“冲云道长与殷沛提出过山川剑鞘由自己来保管,但殷沛好像误会了什么,激烈不许,冲云道长不便再逼迫,只好退而求其次,想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可惜……”
  可惜没来得及叫殷沛明白他一番苦心,殷沛的偏执与仇恨便唤醒了涅槃蛊虫。
  山川剑后人,一生被“别有用心”包围,他天生荏弱,向来无从反抗,便只好也以恶意揣测他人。
  几个人无意中发现了这么一个迂回的真相,一时都是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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