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话,郴王又道:“昨日项城郡王与本王私聊,说是十分看重陆首辅。”
对于郴王的试探,陆霁斐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陆霁斐尚未娶妻,郴王就怕这只疯狗娶了像凤阳县主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将其后势不足的弱势彻底堵住,到那时候,他想要扳倒陆霁斐,更是难上加难了。
“郴王殿下放心,本王对那等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并无心思。”陆霁斐捻了捻指尖,垂眸,浓密睫毛搭拢下来,整个人陡然沉静。
账内寂静片刻,郴王殿下静听了听里间的动静,苏芩尚未醒。
“听闻此次狩猎,冯公公也来了,怎的不见人?本王多次去拜会,冯公公却总是推拒。本王听闻陆首辅与冯公公感情颇好,还望陆首辅引荐。”一个王爷去见一个太监,还要引荐,郴王不知是在反讽,还是真心实意的在敬重冯宝。
在陆霁斐看来,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个老太监,哪里值得心存傲气的郴王如此低三下气、隔三差五的去寻。郴王如此说话,必是心中窝了火气的。
冯宝虽在面上看着是与陆霁斐一道的,但其实,这老太监最是个会见风使舵之人。
作为一棵墙头草,冯宝一向是心思灵敏的。他一方面防着陆霁斐,挑唆陆霁斐与小皇帝和李太妃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又虚与委蛇的与郴王和夏达联系,并不撕破脸皮。
今次郴王这般急切的寻冯宝,大致是与此次围猎暗杀陆霁斐一事有关。冯宝这个人精,自然明白郴王用意,哪里敢见,自然是百般推脱。
而这次郴王故意在陆霁斐的面前提起冯宝,就是想引起陆霁斐对冯宝的猜忌。既然外头攻不破,那就从里头开始让其自杀自灭起来。
“郴王殿下不知?李太妃抱恙,冯公公正衣不解带的伺候着呢。”陆霁斐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之相,他略抬眸,看一眼站在帐子门口的绿芜。
绿芜捧着小洋漆盘,里头是一碗红糖生姜水。她侧身绕过立在那处的青山,拨开合浦珠帘入里间。
片刻后,里头传来清脆的铃铛响动声。
外间的三个男人皆闭了嘴,静坐在那处,听着里头的动静。
先是绿芜轻声细语的哄着,小姑娘磨磨蹭蹭的吃了几口红糖生姜水,却就是不愿意碰那药。
“姑娘,您身上都汗湿了,奴婢替您擦擦身,换件干爽些的衣物。”绿芜说话时,声音压的很低,但因着外间皆是些练武之人,所以听得一清二楚。
有玉佩银勾相撞之声,众人脑中浮现出如霞色般的桃色烟纱帐被撩开,露出里头的白玉美人。
美人青丝披散,堆在香肩处,身上只着一件小衣,掐着腰,勒着胸,歪着身子坐在那里,双眸微红,泪光点点的委屈。菱唇轻张,吐出二字,“不要。”
软绵绵的小嗓子,带着细腻尾音,细沙沙的就像绵雪落在掌心,酥麻冰凉的直刺入心底。
男人们咽了咽喉咙。
郴王端起茶案上的茶盏吃一口茶,欲压下那股子旖旎情绪,却不防被烫了个满嘴,当即就将茶盏摔在了地上。
捂着自己被烫出了水泡的嘴,郴王起身,面色又黑又红,“本王下次再来拜会。”说完,郴王看夏达一眼。
夏达怔怔坐在雕漆椅上,半张脸都往里间瞥了进去。
“夏次辅。”陆霁斐懒洋洋开口,语调虽散漫的,但眸色却锋利如刀,“不知本官这里头有什么好物,能让夏次辅如此,如痴如醉,丢了君子之风?”
夏达回神,面对陆霁斐的讽刺,面露窘迫。
里间传来水声,伴随着清淡的皂角香,还有小姑娘软绵绵的说话声。“绿芜,你弄疼我了。”
郴王疾步出去,不敢逗留。
夏达一步三回头的,红着脸,随郴王消失在雪幕中。
陆霁斐垂眸盯着地上被砸碎的茶盏,冷声开口道:“在这帐篷里头,砌上一堵墙。”
青山一脸诧异,墙?在帐篷里砌墙?
“爷,您要这墙是……”青山小心翼翼道:“是砌在哪处?”
“将里间隔出来。”顿了顿,男人又道:“不要留门,不要留窗。”
不留门,不留窗?那人怎么进去?青山道:“那爷,留什么呀?”
陆霁斐斜睨人一眼,“什么都不留。”
青山咽了咽喉咙,“那爷您要这墙是……”
男人冷哼一声,“防鼠。”
作者有话要说: 陆疯狗:呵,想看我的女人。别说是窗,连老鼠洞都不给你留一个。
第66章
因着在养病; 所以苏芩被禁止出门。
青山应陆霁斐的要求,在帐篷内砌了一堵墙。这墙未全封; 中间固定,两旁可转; 十分隐蔽。
里间榻上,苏芩盘腿裹着被褥,正在跟陆霁斐玩叶子戏。
所谓叶子戏; 其实只是一种纸牌游戏。因为纸牌大小只有树叶那么大; 所以被称为叶子戏。
叶子戏的玩法是依次抓牌,牌面大的可以捉牌面小的。牌未出时; 反扣为暗牌;出叶子后; 一律仰放,斗者可从明牌去推算对方未出之暗牌,以施竞技。
苏芩托着下颚,一本正经的算牌,那张小脸憋得通红; 绞尽脑汁。原因无它; 只因为苏芩输了; 要吃一勺药; 她已经连输五局,若是再输下去; 那碗药势必都要被灌进她的肚子里头去。
“姑娘,奴婢给您做了盅冰糖银耳雪梨羹。”绿芜捧一小捧盒,转过那墙进来; 将手里的冰糖银耳雪梨羹放到榻旁。
苏芩闻到那股子甜腻的香味,赶紧吃一口冰糖银耳雪梨羹压压惊。
“我这嘴巴里头都要被这苦药折磨的吐了。”吃下一口冰糖银耳雪梨羹,苏芩噘着小嘴卖惨,一双水雾雾的大眼睛直往陆霁斐那处瞥。
男人慢条斯理的叩了叩案面,翻开最后一张牌,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
“输了,吃药。”
苏芩气鼓鼓的气成河豚。“你怎么总是赢?你肯定是作弊了。”
苏芩开始闹起了小脾气,她推开身上的被褥起身,赤脚踩过案面。陆霁斐原本撩袍坐在榻上,被小姑娘一挤,靠到了榻旁。后背处垫着的那个石青缎面枕,也被压的变了形。
苏芩蹲在榻上,挤到陆霁斐面前。小姑娘青丝未梳,黑油长发柔软的披散下来,一双白玉足踩在陆霁斐细滑的宽袍上,身上带着青涩药味。她微微仰头,露出那张尖细小脸,前些日子养出来的肉又没了。
纤细身子上披一件杏粉色袄裙,松垮垮的系着腰带,斜露出半边香肩,勒着红色小衣系带,嵌在粉白玉肤上,红的扎眼。那股子弱柳如风之态,隐显几分西施病美。
“你藏哪了?”苏芩噘着嘴,往陆霁斐的宽袖里头钻。
男人伸手,掐着人的后领子把人揪出来,然后按到案面上。
“啊,哎……”案面上还置着叶子牌,苏芩被男人按上去,咯的屁股疼,一阵“哎哎”叫唤,却没惹得男人同情,反而被按的更结实。
“吃药。”陆霁斐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绿芜赶紧将药碗端过来,舀了一勺递到苏芩嘴边,哄道:“姑娘,这是最后一口了。”
榻旁置着个小炉,那药被小火熬着,温在罐子里头,所以直到现在,这药还是温口的。
苏芩动了动身子,被陆霁斐斜睨一眼。
她噘嘴,声音嗡嗡的带着小鼻音,“吃就吃。”
绿芜趁机递过去,苏芩张嘴吞下去。
男人松开苏芩,却不防小姑娘猛地朝前扑,直接就把他给压倒在了榻上。
细薄唇上覆上两瓣沾着濡湿药香的粉唇,那粉唇伸出小舌,顺着男人的唇缝往里钻。男人毫无反抗之力的任其破开,灌进去一口药。
“苦不苦?”苏芩贴着陆霁斐的唇,声音软绵绵的带着气愤,显然的心存报复才会做出这种事来。只可惜,在苏芩看来是报复的事,对于陆霁斐来说,却是十足享受。
这可是头一次,这般主动。
男人舔了舔唇,舌尖卷着银丝,声音暗哑道:“很甜。”
苏芩突然意识到自个儿做了什么事,霎时红了脸,赶紧撇开头,却看到一旁低着头,端着药碗,满脸燥红站在一旁的绿芜。
里间内有一瞬沉静,苏芩还压在陆霁斐身上。
男人瘫在那里,一副任由蹂躏的模样,那细薄凉唇被啃的通红,湿漉漉的沾着灰褐色的药汁。
合浦珠帘一阵乱撞,打破了里间内的沉静。红拂突然进来,气鼓鼓的瞪着一双眼,也不知在闹什么脾气。
绿芜红着脸,看她一眼,赶紧放下药碗,两个丫鬟齐齐出去。
“大爷和姑娘都在里头呢,你闹这脸是给谁看呢?”绿芜伸手拧了一把红拂的脸。
红拂气的跺脚,“你不知道,我方才出去打水,听到那些闲言碎语的东西编排咱们姑娘说:就是个狐媚坯子,待陆首辅娶了凤阳县主,哪里还有这狐媚坯子的事。”
红拂学的有模有样,那掐腰拧眉的,被绿芜赶紧捂住了嘴。
“你胡言什么呢?咱家大爷什么时候说要娶那凤阳县主了?”绿芜斥道。
红拂红了眼,又气又急,“不是我说的,是外头那些人传的有模有样,我这才急忙忙的回来想告诉姑娘。”却不防那流言的正主正坐在里头跟自家姑娘玩叶子牌呢。
“这事先不急。”绿芜拉着红拂再走远些,看到立在帐篷门口的青山,走上前去,道:“青山哥哥。”
“哎呦,绿芜妹妹。”青山慌忙作揖,笑眯眯道:“可是里头主子们有吩咐?”
“这倒是没什么吩咐,只是有一事,想问问青山哥哥。”
“绿芜妹妹尽管说,只要是哥哥能办到的,绝对不推辞。”
两人一口一个妹妹哥哥的,但心里是什么想法,只有自己知道。
“听说这项城有个凤阳县主,年方十二,青山哥哥可听说过?”
“这个自然知道。”青山点头,双眸一转就知道绿芜想要问什么事。只是这主子的事,哪里是他这个奴才能置喙的。
“绿芜妹妹,这事呀,我们做奴才的,哪里能知道主子的想法。但是依着我看,咱家爷对小主子呀,那是千百个好,绿芜妹妹和红拂妹妹自不必担忧。”
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
绿芜笑一声,拉着红拂去了。
“绿芜,按照青山的说法,外头那些话都是传闻了?”红拂被青山绕的一个头两个大。
“那可未必。”绿芜蹙眉,“这青山是个人精,话说了等于没说。但就冲着他不肯将这话说死来看,这事还真吃不准。”一开始听到红拂的话,绿芜是不信的。但现在问了青山,绿芜却觉得,她竟有些吃不准这事了。
毕竟自家爷贵为首辅,这马上过了年,就是二十四了。二十四的年纪尚未娶妻,只她家姑娘一个,甚至连另外一个通房丫鬟、姨娘之类的都没有,本就让人觉得奇怪,如今突兀传出来说要娶凤阳县主,却反而没那么怪异了。
毕竟陆霁斐虽是首辅,但众所周知其后势不足,若能娶得凤阳县主,势必如虎添翼,而翱翔四海。
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
掌灯时分,雪未停。
苏芩坐在榻上,面前站着绿芜和红拂。
“姑娘,就是这事,现在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绿芜偷觑一眼苏芩,见人面不改色的坐在那里,忍不住道:“姑娘,奴婢去试探了下青山,那个人精根本就不说实话。”
“哦。”苏芩点头,“那凤阳县主如今,才十二吧?”人都还没长开呢,这厮就想着要去摘果子了?
苏芩绞着一双小嫩手,想起今天白日里陪着她坐在这处玩了一下午叶子牌,就为了让她吃口药的男人,心中又气又恼。
对你好的时候,肯花那么久来哄你吃药,这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了,她倒是要看看,那凤阳县主到底是怎样一个小美人,还能将他的魂给勾去了不成?苏芩伸手,往嘴里塞了个蜜饯。
白嫩面颊鼓起,靠在茶案上,身子微斜,衬出身段,衬在一侧琉璃灯下,精致粉嫩。
“奴婢听说是先订亲,待过了及笄年岁再嫁。”
苏芩暗忖:都传的这般有鼻子有眼了。
“苏姨娘可在?”突然,外头传来老婆子的高呼声。绿芜打了合浦珠帘,推开墙出去。
那原本站在墙边左顾右盼的老婆子被唬了一跳,直愣愣的盯着从墙后出来的绿芜瞪眼,生恐是自个儿见鬼了。
外间只挂一盏红纱笼灯,灯光较暗,晃晃悠悠的打着转。绿芜站在背光处,身形纤细窈窕,着一身袄裙,勒着细腰,声音飘忽,“谁家的婆子?这样大呼小叫的扰人清净?”
老婆子大着胆子往下一看,有影子。
“我,我是凤阳县主派来寻苏姨娘的……”原本趾高气昂的老婆子哆嗦着嗓子,整个人都在抖。
“凤阳县主?”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劳烦妈妈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