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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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漕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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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就好。”张氏喏喏,她一双大眼看向霍水仙,见霍水仙点了头,她才上前接了史侍郎的礼。
  史侍郎又问蝶起:“可曾读过书了?”蝶起垂着脑袋,细幼的手指捏着腰间的小荷包,霍水仙喝了一声:“你史家外祖问你可曾读书,为何不作答?”史侍郎瞧了霍水仙一眼,又对霍蝶起道:“孩子,外祖问你,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下一句是什么?”
  霍蝶起转身就去抱霍青棠的大腿,霍青棠柔声道:“快,告诉外祖父,下一句该如何接?咱们蝶起最是聪明,对不对?”霍蝶起嗫喏道:“来鸿,来鸿对去雁,宿鸟对鸣虫。”
  幼儿的声音轻软,霍水仙的脸色又好看了些,他跟着道:“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下一句该当如何?”
  霍水仙瞧着儿子,儿子却直往女儿身上扑,他正了颜色道:“你年纪虽小,却也读书识礼,怎的还如□□孩童一般缠着你家姐姐?”霍蝶起整个人扑在霍青棠裙边,霍水仙又道:“下一句该当如何?”
  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这两句话霍蝶起无论如何也接不上来了,小小的孩童紧紧闭着嘴,不肯再说一句话。霍水仙伸手去扯儿子,张氏见状连忙接口道:“饭摆好了,大家都入席吃饭吧,功课改天考校也不迟。”
  张氏特别为史侍郎温了酒,霍青棠与霍蝶起在外间用饭,张氏留了月满在内室服侍史侍郎与霍水仙。许是这两次来张氏都表现得颇为贤惠,史侍郎便赞了一句:“妻贤则家旺,你要惜福。”
  霍水仙如水的目光扫了一眼外间的张氏,自己与黄莺的事情,想来是该给个具体的说法了。他正要提起黄莺之事,史侍郎却截断了他的话头:“妻室是妻室,风月归风月,莫要混为一谈。”
  史侍郎明摆着不赞同霍水仙与风月女子走得太亲近,霍水仙抿下一杯酒,张氏精明,黄莺却娇憨。他见过太多聪明女子,世人却不知怀着三分傻性的女子才是最为难觅的,此间种种,不能与外人说。
  史侍郎又提起霍蝶起:“孩子该开蒙了,你的心思也该多分一些给孩子才是。”
  霍水仙满脑子的抑郁与苦闷,几乎完全忽视了蝶起的教育,今日若不是史侍郎开了个头,他尚不知儿子连个最基本的《声韵启蒙》都念不下来。霍水仙又想起张家大舅子那信誓旦旦的样子,说是请了名师,蝶起定会受益匪浅。结果不必说,霍水仙垂下眼睑,心道这张家商户就是商户,差点儿荒废了自己的儿子。
  霍水仙对张家心有不满,却又不能挑明了说出来,就凭他微薄的薪俸,养家都是问题,拿什么来敬献上峰。
  扬州在漕河上,每年漕粮运输都要经过扬州府,扬州的知府几乎是一年一换,最长也没有超过两年任期的。可扬州守备倒是长期驻扎在这里,没怎么挪过窝子,可谓是铁打的守备流水的知府。
  扬州守备宋一清,永乐三年同进士出身,原先在淮安府做个执笔师爷,后来不知怎的升成了淮安府通判,再来就成了扬州守备。霍水仙转眸,这宋一清到扬州府也有五年了,他掌着扬州府的军务、军饷和军粮,朝廷这几年军饷宽裕,他应该赚的盆满钵满了。想到此处,霍水仙勾起嘴角,史侍郎看了他一眼,横来一笔:“宋一清的寡母亡了,他没向朝廷报备,此举有违祖制。”
  谁能不说这是神来之笔,母亡自该回乡丁忧,宋一清却隐瞒不报,这不就是天赐的好机会。霍水仙盈盈双眼泛出光泽,史侍郎哼道:“这扬州城里处处是机会,你且不知漏过去了多少。”
  

  ☆、设宴得月楼

  宋一清与宫里的一个采办太监是浙江临海同乡,那宦官在内廷身居采办要职,宋一清便在临海给那太监买了个占地甚大的宅子,还送上了几房娇妻美妾,那太监听说了,甚感欢喜。太监某年回乡之时就专程接见了宋一清,宋一清还挑选了族中几个漂亮齐整的孩子说要过继给那太监延续子嗣,太监门中有了香火,宋一清顺利夺下了淮安府通判。
  宋一清出身苦寒,历经十年寒窗苦读后为了前程,更是搭上了自己家族里的孩子改姓更名给一个太监做儿子,已经完全抛弃了读书人的尊严和傲骨。他家里的寡母不愿意与他同享这泼天的富贵,指责他败坏门风,不许他再进家门。宋一清给老母在临海建了个偌大的宅子,老母亲却独自一人在旧居清贫度日。
  母亲品性高洁,宋一清却孤注一掷攀附宦官,而后母子决裂,这段典故留都吏部中的官员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如今宋一清的老母亲逝世,宋一清本该回乡丁忧三年,霍水仙与他共事多年,也该为其亡母上一炷香才对。
  霍水仙茫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困苦不堪,终日被上峰的狡诈和下属的疲怠耗尽了心力,再加上他信息不通畅,如今竟连守备大人家里的寡母住在何处都不知道,更遑论宋一清故意隐瞒不报了。
  史侍郎眉头皱了皱,这么多年的低级官吏做下来,霍水仙都没能磨得坚似利刃,他似乎还是当初那个甫入翰林院的探花郎,心怀远大,内里却单薄的像一张纸。他那点儿浅薄的心事,莫说让同僚看清,就是他十二岁的女儿也能绕过他,直取眉心。
  史侍郎在扬州城待了三日,三日后,霍青棠带着璎珞与史侍郎一道登上了去苏州府的马车。霍水仙带着张氏与霍蝶起一道送他们出门,霍水仙拿了个小匣子给霍青棠,匣子里是二十张十两的银票,霍青棠伸手接下了。张氏昨日也来过一趟,给了她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霍青棠微微一笑,这夫妻二人不知是不是说好的,凑齐了是个二百五。 
  霍水仙目光停留在女儿身上,霍青棠却低头去抱跟在她腿边的霍蝶起,蝶起趴在自家姐姐的肩上,软软问道:“大姐姐,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要出去七日还是一旬,蝶起一旬后是不是就能见到大姐姐了?”
  霍青棠眼泪含在眼眶里,她撇过头去,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张氏上前将蝶起拉下来,霍水仙上前一步,想要说点儿什么,霍青棠转身便道:“璎珞,日头大了,咱们还是上车吧。”霍水仙扬起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璎珞咬着嘴唇看了霍水仙一眼,还是跟着霍青棠上了马车。
  史侍郎撩开车帘子,对霍水仙一家道:“回去吧,隔些日子我领青棠回来看你们。”璎珞有些坐立不安,霍青棠看她一眼,轻声道:“咱们还是要回来的,你坐好,别摔了。”
  青蓬马车晃悠悠走了,霍水仙出众挺拔的身姿一直伫立在那一丛柳树之下,惹得路上好些媳妇和大姑娘们窃窃私语。张氏叹一口气,劝解他:“大姑娘最多去不过一年两年,中间还要回来过年的,如今已经六月了,隔不了几个月,她就回来了。她去的是苏州府,史侍郎又在苏州,会照应大姑娘的,兼之苏州府离扬州不远,老爷空了也可以去探望大姑娘。”
  张氏劝得苦口婆心,霍水仙就这么站下去也不是办法,蝶起也站累了。霍水仙望着那再也瞧不见的马车影子,终是开口道:“回吧。”
  苏州府昌盛,霍青棠一直笑眯眯的,璎珞则沉默地坐在一旁,史侍郎道:“先在驿站歇上几日,史顺在虎丘赁了一处宅子,等那边收拾好了,咱们再搬过去。”霍青棠连连点头,璎珞则一声不吭。
  马车停下,史顺在驿站门口等着他们一行几人,见史侍郎到了,他赶紧迎上来道:“范大人三日前送来的帖子,说要设宴为大人接风,我正愁着大人能不能赶回来,总算能赶上了。”
  史侍郎回头将霍青棠带过来,道:“一会儿再说,领两个丫头去休息。”
  霍青棠笑道:“不劳烦史叔了,找个人领我们上去就行了。”史顺给霍青棠行了一礼,道:“史顺见过大姑娘。”霍青棠连声道:“不敢、不敢。”
  璎珞上前给史顺见礼道:“璎珞见过史大管事。”史顺冲璎珞点了点头,又唤来一个小丫头领着霍青棠二人上了院子里的小阁楼去了。
  史侍郎换了一件宝蓝暗纹直缀出来后,对史顺道:“帖子呢?”
  请柬上写着以苏州知府范锡夕为首的众苏州府官僚,史侍郎看向史顺,这帖子并无特别,无需如此紧张,史顺靠近一步,低声道:“此次同来的还有采买太监何枯。”
  史侍郎嘴唇紧抿,何枯就是宋一清的靠山,宋一清不守母孝,这何太监不知又瞧上了苏州府的哪快肥地,邱荆刚走,他的爪子就伸过来了。史侍郎噤声不语,史顺又道:“是范大人多说了一句,临清今年木材不够,他是过来收木材的。”
  朝廷在临清、清江浦和应天府三个地方设了船坞,除了每年朝廷会拨部分款项过去,船只的损耗、修复,还有船坞的工匠都由当地政府负责。
  临清向来资金不算宽裕,朝廷多有贴补,这太监竟然还专程南下购买木材,且不说此举耗时耗力,就是再将木材运回去也是及其费钱的。
  晚间,有小厮给霍青棠提来食盒,霍青棠递给小厮一封信道:“有劳这位小哥替我把这信寄出去,这是给家里报平安的。”
  那小厮接了信,又道:“大人吩咐了,他今日定要回来得晚,大姑娘不必等他了,早些休息便是。”
  霍青棠谢过小厮之后,叫璎珞过来吃饭,璎珞红肿着眼,明显是哭过了,霍青棠淡淡道:“这不比在家里,夜里没有点心吃了,过来吃饭,吃过了就去休息。”璎珞张嘴想说些什么,霍青棠一眼扫过去,有些话不该说就不要说了,璎珞咬着下唇还是过来了。
  七里长堤列画屏,楼台隐约柳条青,小小得月楼就隐在水调飞花的野芳浜之中,史侍郎在楼下朝二楼临窗的雅间看过去,里面灯火通明,间歇有人影闪过。史顺上前一步请史侍郎入楼,史侍郎打了个手势,史顺又退了回去。
  差不多一盏茶后,史侍郎方理了理衣摆,缓步上了楼,苏州知府范锡夕范大人正陪着一个体形富态的中年人喝茶。
  范锡夕见史侍郎进来,赶紧起身道:“下官见过巡抚大人。”那富态的中年人慢悠悠起身,道:“都知监何枯见过吏部侍郎衔兼巡抚应天等府史纪冬史大人。”
  何枯将史侍郎的官职全称念了出来,史侍郎点头笑道:“何大人好,何大人请坐。”范锡夕赶紧给史侍郎和何枯重新上茶,何枯一张肉脸上的小眼睛笑成一条缝,他笑眯眯道:“本监喝过的,就不必再换了,这茶就很好。”
  史侍郎接过范锡夕手中的茶,道:“茶陈了、凉了都得换,再喜欢也是要重新换过的,何大人,你说是吗?”范锡夕满脸赔笑,一位师爷模样的中年人道:“得月楼点心做得好,不如众位大人尝尝这里白案大师傅的手艺?”史侍郎点头,何枯笑道:“可有小方糕?”那师爷连声道:“有的,有的,大人稍等。”
  伶俐的丫头们端上来各色糕点,伙计开始唱名:“小方糕、枣泥拉糕、巧果、蟹黄烧卖、糯米三角包,另有船点一份,众位大人请慢用。”那小方糕蒸的莹白软糯,糕上花纹精细,何枯也不客气,一口一个,一盘糕点八块小方糕,尽数落入他的口中,其他糕点他却一动不动。范锡夕看了那师爷一眼,那师爷赶紧下楼去了。
  史侍郎夹了一块蟹黄烧卖,何枯笑道:“九月里我请史大人去楼外楼吃蟹,旧年我吃蟹吃坏了肚子,今年看见那蟹黄就吃不消了,呵,呵呵。。。。。。”
  何枯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范锡夕在一旁听得变了脸色,史侍郎面不改色吃下了这块蟹黄烧卖。苏州同知递上来一杯茶,说了一句:“吃不下的就不要勉强,凡事要量力而行,吃撑了难受的也是自己,不是旁人。”
  苏州同知,闵梦余,永乐二十一年进士,出自青州闵家。朝中还有一位官员同出自青州闵家,户部尚书闵肇尔。闵梦余的父亲正是闵肇的幼弟,闵肇即是闵梦余的嫡亲大伯。
  范锡夕简直想上去堵了这位的嘴,这位平日里口无遮拦也就罢了,这个时候还要语不惊人死不休,是不是想把大家都拉下水才肯罢休。史侍郎笑看了闵梦余一眼,这人又低眉顺眼地退到一旁去了。
  那师爷又端了一盘小方糕和一盘大方糕上来,何枯径自把那八块小方糕全部吃了,那大方糕他还是一口都没动。师爷和范锡夕交换了一个眼色,那师爷道:“方才厨房说菜都好了,不如上菜吧。”何枯拍拍手,一双短粗的手被他拍得啪啪响,他笑道:“可有虫草甫里鸭?”
  师爷这次吸取了经验,偌大一整只鸭就摆在何枯跟前,何枯也不负众望,他独自吃着整只鸭子,将能吃的部位拆解入腹。
  史侍郎则将松鼠鳜鱼推到范锡夕身前,道:“鱼不错,都尝尝。”范锡夕喏喏,闵梦余又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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