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阿好都懂,可是她还是担心萧奕,这种担心,恐怕只有拿到解药才能解。
柳玉芙垂头想了一下,忽然道,“柳家应该有解药,我回去帮你取。”
“不行!”阿好跟田成材一起反对道,柳家已经不认她了,她回去万一被抓住……
柳玉芙却去意已决,她道,“这次我不止是回家拿解药,我还想见我娘一面。你们不知道,我娘就有一个女儿,非常疼我的,这次我出走,她肯定很生气,但我知道,这断绝关系的事情肯定不是她的意思。
我这些日子病一直不好,也是因为我担心她。现在我的病稍微好点了,我必须回去见她一面,确保她没事,我才能上京去找韩郎的。”
竟然是这样,那大家似乎没有拦着她的理由了。
只是,“你一定要小心,若是能拿到解药最好,不能,你先自保。”阿好感激道。
患难见真情,原来阿好以为柳玉芙就是那种话本里的娇小姐,现在看来,她也有很多不得已的地方。还有那个韩世泽,恩科都考完了他也不回来,他是要干嘛?考不上考得上的好歹送个信回来,也不至于柳玉芙这么心力交瘁。
柳玉芙答应了。外人看来,她确实是柳家的大小姐,每天锦衣玉食,可是真正怎么样,只有她自己清楚。
首先就是他爹柳瑾,就像萧奕之前查到的,他专门研究一些奇技淫巧的房中之药,研制好以后他不但大肆售卖,自己也用。
而且,他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不跟生过孩子的女人同房,因为他觉得那样的女人脏,所以常氏自打怀上柳玉芙便成了一个寡妇一样,一直守着柳玉芙到现在。
常氏都见不到柳瑾,柳玉芙又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女儿身,她一年到头能见到柳瑾几次?每次见到他,他不是在跟别的女人玩乐,就是嫌弃她不是一个儿子,柳玉芙还有什么父爱可言?
所以她从小就发誓,一定要找一个一心一意对她好的丈夫,不求他多有钱或者多显达,只要他有情,她哪怕吃糠咽菜呢,她也心满意足了。
后来她就遇见了韩世泽,喜欢上了他口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并为此奋不顾身。
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柳玉芙收拾东西,准备趁夜潜回柳家。
“你多小心,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们在这里等你。”在离柳家不远的巷子里,阿好、田三郎、田成材、罗彩莲担心的嘱咐着柳玉芙。
柳玉芙挨个看过去,忽然有点想哭。她从小到大也没什么朋友,现在这些人……尤其罗彩莲,她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是她毁了她的幸福,可是她还……
今天若是不能从柳家拿回来三日变的解药,她哪里有脸见他们!暗自下定决定,她扭身去敲柳家的后门。
一短两长,不一时,一个妇人来开门。她是常氏的陪嫁丫鬟,是从小看着柳玉芙长大的,自然会帮她。
“应娘。”柳玉芙看到她,眼泪又要滚下来。
应娘赶紧拉她进去,看到她这么病病歪歪的,她也心疼的落了泪。
两个人不敢耽搁,立刻去后宅见常氏。
几天不见,常氏的头发又白了很多,柳玉芙趴在她怀里痛哭出声,她对不起她娘。
常氏也是泪流不止,她还以为这辈子也见不到她了呢,上天可怜,上天可怜啊!
母女哭了好久才制止眼泪,常氏并不怪柳玉芙出走,只要她能获得幸福,她就心满意足了。柳玉芙却十分自责,她小时候还想等出嫁以后就把常氏也接走,让她远离柳瑾,可是现在……她不孝。
说着说着,柳玉芙就提到她要去后面祖宗堂偷三日变解药的事情,常氏听了有些担心,前几天柳瑾就吩咐了,柳家人任何人都不准靠近祠堂,否则家法伺候。这个节骨眼上,柳玉芙却非要去,她怎么能放心。
“我是一定要去的。”柳玉芙站起来,这次见了常氏,她也算了了一场心事,至于其它的……
常氏拗不过她,最后她站起来咬牙道,“那我去,你在这里等着。”
“这怎么行?”柳玉芙不同意。
常氏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不行,我是柳家的媳妇,难道就不能去祖宗堂拜祭一下祖宗吗?我去远比你去要安全的多,你告诉我那解药在哪里,我去取。”
话是这么说,可是柳玉芙有些犹豫不决。
常氏却已经下定了决心非要替柳玉芙走一趟。
柳玉芙没办法,只能告诉她那解药应该就在祖宗柳璋牌位下面。
常氏带着应娘去了后面的祠堂。
柳玉芙左等右等一直等不到她回来,蹑手蹑脚的来到了后面的祠堂,却不想正好看见柳瑾带着人正往那边走,她吓得一哆嗦,赶紧向后躲去,饶过祠堂前门,来到了后面的窗户处,焦急的往里面看着,想提醒一下常氏。
结果她看到了什么?常氏脸色青灰捂着胸口趴在那里似乎……
柳玉芙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刚要叫,常氏似有所感的抬起了头,她朝着柳玉芙摇头。
柳玉芙用手捂着嘴,眼泪唰唰的往下掉。
“老爷,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应娘在门口守着,见到柳瑾来,她大声招呼道,想提醒常氏。
柳瑾看到她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悦,“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陪夫人来的。”应娘很着急,夫人怎么还没动静?
“找死!”柳瑾哼了一声,让人打开祠堂的大门,正好看见常氏倒在那里,浑身青灰色。
“夫人,你怎么了?”应娘急得要往里扑。
“你要是想死,你就进去。”柳瑾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应娘慌了,“老爷,什么意思?”
柳瑾却转身就走。
应娘意识到不好,扑到柳瑾的脚边抱着他的腿哀求道,“老爷,你救救夫人,夫人不是故意的,老爷……”她也哭成了一个泪人。
柳瑾看了看左右,示意他们拖开应娘。他对常氏根本也没什么感情,她连个儿子也没给他生,生个女儿还那么不知廉耻,要不是看在常家还有些钱,他早抬了冯氏当夫人。现在她自己找死,正刚好。
应娘却死也不松开柳瑾,现在只有他能救夫人啊。
那些家丁对她拳打脚踢,没一会儿,她就见了血。
常氏跟她情同姐妹,看到这一幕,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踉跄着出了祠堂,喝道,“让他走,别求他!”
应娘还是不松。
这时常氏忽然向下倒去,应娘赶紧回身扶住了她。
柳瑾看也没看常氏一眼扬长而去。这祠堂里怕萧家的人来盗药,早燃了三日变,常氏不顾他的命令非要进这祠堂,能怪谁?
这时柳玉芙也扑了出来,她相求柳瑾给常氏解药,这件事都是她的错,她娘是无辜的啊!
常氏赶紧拦住了柳玉芙,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柳玉芙神色一喜,难道她已经拿到了解药?
赶紧跟应娘一起将常氏扶回去,柳玉芙伸手去常氏怀里摸解药。这时常氏的身体已经完全变成了青灰色,这毒来势很猛!
摸到了,一个白色的瓷瓶,柳玉芙却心里咯噔一下,她记得小时候看见这解药的时候它不是这样的。赶紧打开瓷瓶,里面只有一颗黑色的药丸,柳玉芙放到手里一闻,顿时傻掉了。
“这就是解药吗?快,快给夫人吃。”应娘头上流着血她也不顾得擦,伸手来抢柳玉芙手里的药丸。
“不能吃。”柳玉芙尖叫道。
应娘吓了一跳,“为什么?”
柳玉芙却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应娘去捡掉在地上的瓷瓶,那里面空了,也就是说解药只有一颗,救了常氏就不能救柳玉芙要救的人了。再看柳玉芙的样子,应娘有些误会了,愤然道,“小姐,这是你娘啊,难道你要把这解药给外人?”
柳玉芙紧紧攥着那药丸软倒在地,泪如雨下,一个劲的摇头。
应娘更加误会了,她忽然跪倒在地哀求道,“小姐,求求你救救夫人吧,她是为了你才中的毒啊!小姐,我求求你……”
柳玉芙的手一抖,那药丸从她手上滚了下来,“哒”的一声掉在地上。
应娘如获至宝,捡起那颗药丸就要往常氏嘴里送。
“那根本不是解药。”柳玉芙一字一句的吐道,这话于她来说,根本重于泰山。
应娘也傻了,忽然她又摇头道,“小姐,你骗我,你肯定是在骗我。”
柳玉芙也希望自己是在骗她,可是根本不是,她抱着常氏痛哭出声。
应娘不知所措。
常氏却忽然平静了下来,柳玉芙说这药是假的,那一定是假的。也是,柳瑾那样的人,既然在祠堂里燃了三日变,怎么还会把解药留在那里,这肯定是□□!
也好,也好,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临死的时候,最疼爱的女儿在身边,最好的朋友在眼前,她还有什么可求的?
抱住柳玉芙,她想跟她好好说说话。
可是真想说,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刚出生的柳玉芙,周岁的柳玉芙,亭亭玉立的柳玉芙,甜甜笑着的柳玉芙,跟她诉说少女情思的柳玉芙,哭着的柳玉芙,这些全在她眼前。
万语千言,最后她只道,“你快走,以后再也别回柳家!”
阿好等人等在巷子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他们从没觉得时间如此难熬。
月亮又偏了一些,柳家还没动静,田成材第一个忍不住了,“不行,我要去看看柳小姐。”说着,他就要往柳家那边走。
阿好想劝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劝,天知道,她也快急死了。
就在这时,柳家的门一开,从里面走出来三个人,正是搀着常氏的柳玉芙跟应娘。常氏让柳玉芙走,柳玉芙却知道她这一走便是生死相隔,所以她执意带常氏一起走,如果能找到解药最好,如果找不到,她也不能将常氏放在这柳家。
她们三个人出来,也许柳家的人没看到,也许他们看到了却懒得管。于柳瑾来说,她们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她们走了,他正好还免得麻烦了呢。
阿好等人赶紧迎了上去,问柳玉芙怎么回事。
柳玉芙却哭着说不出。
应娘迁怒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夫人替你们去偷药,也中了毒。”
阿好等人如遭雷击,再看常氏,果然脸色青灰,他们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们根本没想到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应娘!”常氏呵斥了她一声,然后喘着气道,“我很高兴,玉芙有你们这些朋友。”
柳玉芙哭的不能自已。
常氏露出一个笑容,她看了看柳家那高高的门槛,抬腿迈了出去,她真的很高兴,能离开这里。
三日变,中毒者有三个时辰的清醒时间,只有三天的命,常氏知道,所以即使夜深了,她很难受,她也不舍得睡,她想看着柳玉芙,直到撑不住的那一刻。
阿好他们也没人想睡,本来只是萧奕的事情,现在连常氏也中毒了,不找到解药,不救这两个人,他们哪有心思睡觉。
可是救,该怎么救?
“我去柳家。”田成材是真的喜欢柳玉芙,看她这样,他生不如死,站起来就往外冲。
“站住!”阿好喝了一声,是她错了,她就不该让柳玉芙回去偷解药,钟修然那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将解药放在那里让他们拿,所以她不能再错了。
“那怎么办?”田成材憋闷的想爆炸,娘刚从死门关上走了一圈,柳玉芙现在又这样,他觉得这根本就是上天给他的最大惩罚,可是他想求上天,能不能不要罚他们,要罚就罚他,他愿意死。
阿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还没想到。
田成材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拿起桌上的一把菜刀就要往外冲。
“你想干什么?”阿好急呼,田成材却好似听不见,还往外走。
阿好急了,正要再说什么,罗彩莲忽然从旁边站起来“啪”的一声给了田成材一巴掌,直接将他扇在了地上。
“你打我?”田成材捂着脸道。他其实也知道罗彩莲的身份了,对于她,他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但罗彩莲这么当着众人打他,可不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罗彩莲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沙着嗓子道,“你以为只有你急吗?我们都急,可是你这样有什么用,还要麻烦我们去给你收尸,你还算一个男人吗?”是的,她根本就看不起他。
被以前的定亲对象嘲讽,田成材羞臊的满脸通红,几乎没脸面对众人。不过他也冷静了一些,他不想被人这么看不起。
众人呆坐着,各自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好一抬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竟然已经亮了,他们就这么干坐了半夜。
不行,这么坐着也不行,她决定起身打点水洗洗脸精神一下再想办法。
八月底,潭水有点凉,她去前面的水缸里取水。
将水舀在铜盆里,她看着水里的倒影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