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正因难受得眼眶里旋满了眼泪,瞧不清君倾手里的东西,只是听话地将捂在嘴上的小手拿开,再将嘴张开。
君倾将拈在指尖的东西放进了小家伙嘴里。
小家伙将嘴合上时他眨巴眨巴了眼睛,脸上的苦色瞬间少了许多。
好甜好甜!
“爹爹爹爹,是蜜饯是蜜饯!”小家伙咂着嘴,双眼亮晶晶的。
“嗯。”君倾手中小纸包里的东西是蜜饯,是方才青茵拿进来交给小白却又被小白带出屋去了的蜜饯。
“好甜好甜!”小家伙开心极了。
“嗯。”君倾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同时却又拈起一颗蜜饯,又放进了小家伙嘴里。
小家伙青白的小脸上尽是满足。
只见小家伙将小手伸出来,朝君倾手上的纸包也拈起一枚蜜饯,而后递到君倾嘴边,开心道,“爹爹也吃!”
君倾没有应声,他只是微微张开了嘴,未有迟疑。
小家伙立刻将蜜饯放进了君倾嘴里。
只见小家伙再拈起一颗蜜饯,抬起手将其朝朱砂高高递来,“娘亲也吃娘亲也吃!”
“……!?”朱砂未动,只是看着君倾而已。
“娘亲娘亲!”小家伙又在唤朱砂。
君倾的沉默让朱砂尴尬到了极点,却又不想让这可怜小家伙失望,这才迈动沉重的双腿,走回到床榻边。
小家伙将拿着蜜饯的手举得更高。
朱砂轻轻咬咬下唇,躬下身,将小家伙拿在手里的蜜饯咬到了嘴里来。
小家伙开心得就好像小脸上开出了一朵灿烂的花儿。
而也就在朱砂低头咬住小家伙递来的蜜饯时,她不经意间瞧见了君倾正托着小纸包的左手。
因为抬起手,他的衣袖稍稍往手肘处滑下,露出了他的手腕。
只见他的左手手腕上,正横布着一条腥红的血口子,血已止住,但伤口依旧很是明显,很显然是才划开未多久的伤口。
除此腥红的血口子外,朱砂所能瞧见的君倾的左手腕上,还横布着一条又一条颜色深浅不一的如此血口子一般的疤痕,一条叠一条,多到……一时之间根本数不清。
朱砂蓦地就想起方才小家伙喝下去的那一大碗血水,想到小家伙方才说过的话。
小家伙说他平时喝的药没有这么臭也没有这么红,那便是说他平日里喝的药也和这差不多,只不过不及这一次的而已。
朱砂不由又看向君倾的右手手腕。
他的右手手腕,与他左手腕上的情况相差无几,只不过没有这么一条腥红的血口子而已。
小家伙还在满足地吃着蜜饯。
君倾拉住自己的右手衣袖,就着自己的衣袖慢慢地为小家伙擦掉他嘴角两边、下巴上以及脖子上的血水。
小家伙又拈起一颗蜜饯,递到君倾嘴边来,君倾还是甚话都未说,只是张嘴将这蜜饯又吃进了嘴里而已。
只不过,小家伙嚼的很快,君倾却嚼的很慢。
看着这一幕,在这一瞬之间,她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羞愧。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要表现在话语里表现在脸上才叫温柔与爱。
真正的感情,从不需要表现在面上。
朱砂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忽然之间她只觉自己鼻尖酸涩得紧,眼眶也涩得厉害。
若非小家伙又唤了她一声,她觉自己涩得厉害的眼眶就要流出泪来。
“娘亲娘亲,娘亲怎么了?”小家伙瞧着怔怔失神不说话也未站直身子的朱砂,很是关心地问道,“娘亲是不是累累了不舒服?”
朱砂这才倏地回过神,站直了身子,忙道:“没,没有的事。”
“娘亲累累了就坐下呀,娘亲和阿离还有爹爹一块儿坐好不好?”小家伙又问。
谁知朱砂这时却是转身离开了,她走得有些着急,一边急忙道:“我去看看能否烧些热水,我烧些热水来让你喝。”
根本就不待小家伙说什么,朱砂便已急急走出了屋子。
她怕自己若是再不离开,她便会莫名地流下泪来。
小家伙愣愣,而后难过地转过头来看向君倾,问道:“爹爹,是不是阿离喝药脏脏,所以娘亲不理阿离了……?”
“不是。”君倾替小家伙擦完了脖子,便伸出手摸摸小家伙身前的衣裳,发现完全湿透了,只见他收回手,将左手上拿着的蜜饯放到一旁,而后开始将自己身上的外裳及中衣脱下来。
“那,那为什么娘亲不理阿离了呀……?”小家伙接着问。
难得的君倾没有以沉默来回答小家伙的问题,只听他答道:“你娘亲说了,她出去为你烧些热水来喝。”
“可是爹爹,阿离觉得娘亲好奇怪……”小家伙扁扁嘴,用小手摸摸自己被血药湿透了身前衣裳,才又抬起头来看君倾,继续道,“娘亲还是娘亲的样子,可是阿离觉得娘亲怪怪的,和娘亲不太一样,娘亲不会总是摸摸阿离的头,娘亲也不会总是抱抱阿离的,但是娘亲今天摸了好多次阿离的头,还抱了阿离好久好久哦!娘亲好暖好暖,阿离稀罕娘亲的!嗯……娘亲怪怪的,阿离也很稀罕很稀罕的!”
小家伙毕竟太小,就算觉察得出朱砂有异样,却是表达不清楚。
“嗯。”这一次,君倾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而已,同时他已经脱下了自己的中衣,一边对小家伙道,“将你身上的衣裳都脱下来。”
“阿离这就脱哦!”小家伙没有疑问或是不敢疑问,只是应了声后便开始脱衣裳,方才的话被君倾这么一打断,小家伙便也忘了接上,待他将亵衣也脱下来时只听他乖巧地对君倾道,“爹爹,阿离脱好了,亵衣也脱下来的。”
君倾嘴上沉默,手上却是将自己方才脱下来的衣裳裹到小家伙身上,为了不让小家伙被裹得难受,他在替小家伙将衣裳都裹上后将衣裳上长长的衣袖给撕扯开来以让小家伙的手能露出来。
小家伙的衣裳都在山下马车上,无法更换,只能如此。
小家伙看着只着一件薄薄里衣的君倾,将小手摸上了君倾的手臂,不安道:“爹爹把爹爹的衣裳给阿离穿了,爹爹会冷冷的,阿离……阿离可不可以不要穿爹爹的衣裳,阿离不要爹爹冷冷。”
“我不冷。”君倾替小家伙紧了紧衣裳腰身,还将撕扯下来的衣袖裹到小家伙脖子上,神情及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真,真的吗?”小家伙不信。
君倾便将自己的手递给小家伙,道:“摸摸,我的手没有在发抖。”
小家伙连忙伸手去摸君倾的手,摸了又摸,确实没有发抖,但是——
“那,那爹爹要是冷冷了就跟阿离说哦,阿离把爹爹的衣裳还给爹爹哦!”
“嗯。”
“好了,困了便睡吧。”君倾替小家伙裹好衣裳后伸出手去拉了拉床榻上的枕头,“尘灰多,有些脏,忍忍。”
“爹爹,阿离还不想睡,阿离想和爹爹一块儿,阿离还要等娘亲回来,阿离……可不可以先不要睡?”小家伙问得小心翼翼。
君倾默了默,才微微点点头。
小家伙这才知足地笑了,“那阿离和爹爹说话可以吗?阿离好想好想爹爹!”
“阿离有听爹爹的话,在想爹爹的时候看着爹爹给阿离做的小木人,阿离还抱了小木人睡觉的,可是阿离还是好想好想爹爹……”
“爹爹不要生阿离的气,阿离不想生病的,阿离不想给爹爹添麻烦的,小白和小华都说爹爹要去做一件很大很大的事,爹爹也和阿离说了爹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阿离不要给爹爹添麻烦的,阿离给爹爹添了麻烦,就会有坏人来欺负爹爹,阿离不要爹爹被坏人欺负,不要不要!”小家伙愈说愈紧张,愈说愈不安,还愈说愈想哭,“阿离也不要爹爹死……”
君倾沉默。
小家伙抽咽了一下鼻子立刻用手背用力抹抹自己的眼睛,而后一脸认真道:“爹爹,阿离没有哭,阿离听爹爹的话的,阿离会乖乖的,爹爹和阿离说过的话阿离都记得,阿离没有忘没有忘!所以……所以阿离不要爹爹留下来陪着阿离,阿离自己和小华,阿离可以的!”
君倾依旧沉默,片刻后才将手搭到小家伙的脑袋上,抚了抚,沉声道:“今夜我会陪着你的,明晨我和小白又会走了,届时还是你自己。”
“爹爹和小白要走,那,那娘亲也会走吗?”小家伙紧紧抓着盖在身上的被褥。
“嗯,她不能和你在一齐,否则她会痛会难过。”君倾垂了垂眼睑。
“阿离不要娘亲痛痛,不要娘亲难过!不要不要。”小家伙慌得连忙摇头,好似如此就能让朱砂不痛不难过一样。
“你不要她痛,那你就不能和她在一块儿,甚至什么都不能和她说,你可做得到?”他们是他最心疼也最放心不下的两个人,却又偏偏不能让他们留在彼此身旁,趁着她还什么都未知晓什么都未想起,他必须在此之前让她再次离开。
“阿离……阿离做得到!”小家伙将下唇咬得紧紧的,没有思考,便立刻用力点了点头。
只见君倾微微扬起了唇角,浅浅笑了,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柔声夸赞小家伙道:“你是爹爹的好儿子。”
小家伙愣住了,睁大着眼睛定定看着君倾,抬起手用力搓了搓眼睛,一副震惊不已的模样。
因为君倾的浅笑。
小家伙从未见过君倾的笑,更从未见过君倾对他笑。
这是第一次。
小家伙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使得他抬起手摸了摸君倾的嘴角以证实自己所看到的,然后像是得了什么天下至宝一般笑得眼里满是璀璨的光,激动得扑到了君倾怀里,开心道:“爹爹笑了爹爹笑了!爹爹对阿离笑了!爹爹又夸赞阿离了!”
不过是君倾一记浅浅的笑而已,却是让小家伙比得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还要开心满足。
朱砂捧着一碗温水进屋来时,正见着小家伙扑到君倾怀里撒娇,而君倾面上,挂着温柔的浅笑。
仅是一记浅浅的笑而已,可就在君倾这一记微微浅浅的笑容中,朱砂仿佛看见了最暖的春光下开得烂漫繁盛的海棠花,美不胜收,摄她心魂。
“爹爹爹爹,娘亲回来了哦!”还不待朱砂瞧够君倾的浅笑,那窝在君倾怀里撒娇的小家伙便瞧见了她并开心地唤了她一声。
朱砂猛然回过神,险些将自己手里捧着的温水给泼出来。
她连忙将目光从君倾面上别开,边走上前来边道:“这小院里有厨房,君华公子在厨房里烧了些热水,我端了一碗过来,水在厨房里晾了一会儿了,不会烫嘴,现在便可以喝了。”
朱砂说完,将手中的瓷碗递向君倾。
君倾并未抬手了接,只是又恢复了他寻日里淡漠的神色,淡淡道:“多谢。”
“谢谢娘亲!”小家伙也向朱砂道谢,随后才伸出小手捧过朱砂递过来的水碗。
朱砂这也才注意到小家伙身上穿着的是君倾的衣裳,而君倾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而已。
朱砂不由又想再看一眼君倾,看看这个父亲。
她方才还在想小家伙湿了衣裳当如何才是好,倒不想他的爹爹竟已将自己身上的衣裳都给了小家伙,还不忘替小家伙将脖子捂上。
小家伙捧着水碗却未先喝,而是先问了君倾与朱砂,待得君倾与朱砂道了不渴不用后,他才喝起水来。
小家伙许是渴极了,抱着水碗咕咚咕咚地喝,也不带喘气,水从他嘴角淌了出来,朱砂用衣袖去待在他的下巴上,还是没有办法忍住无动于衷,温柔道:“慢着些喝,没人与你抢,厨房里还有。”
小家伙喝了大半碗水才将水碗拿开,还大大的哈了一口气,对朱砂笑得甜甜道:“娘亲娘亲,阿离这次没有呛着哦!”
“嗯。”朱砂接过小家伙手里的瓷碗,又正要离开时,忽见小家伙突地打了一个寒颤。
只见君倾随即将小家伙从自己怀里挪开,将他放到了床榻上,然小家伙却还是在瑟瑟抖着身子,一副冷极了的模样。
朱砂不明白君倾为何不是抱紧小家伙反是将他放到床榻上,她看着小家伙这般瑟缩着身子,她觉得心疼,是以她也顾不得多,忙问君倾道:“丞相大人,能否让我抱着阿离?这般的话他当是会觉得暖和些。”
君倾没有拒绝,而是朝朱砂微微垂了垂首,道:“有劳。”
朱砂立刻在床沿上坐下,将小家伙抱到了自己怀里来,用自己温暖的身子拥着小家伙,一边用手轻轻抚着小家伙的背,还一边对小家伙柔声道:“阿离可是觉着冷?我这样抱着阿离阿离可还觉着冷?”
小家伙忙摇摇头。
君倾还是坐在床沿上,未有离开。
一是他不舍,二是小家伙的人虽到了朱砂怀里,然小家伙的手却仍抓着他的手。
虽然他不过轻轻一个抬手便能拂开小家伙的手,但他终是没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