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卫城本就是一半驻军一半百姓,加上为了守城又增兵五万,加上打仗大家都不愿出门,前两日瞧着让人觉得除了将士们就是一座空城,没想到丹绯她们到了城门口的时候,两旁夹道上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派了一长队出去,丹绯窜了几下,她身量不高,凉州这地界不管男人女人都高挑,只能瞧见前面一颗颗黑黝黝的脑袋。
长出了一口气,往后退了退,赵格一会儿肯定是骑马回来的,现在眼神儿好,那么高一匹马上的人也能看清楚。
又白也是伸着脖子,只想往远处看看,拍了拍丹绯说道:“魏姑娘放心,一会儿王爷和周副将回来了,我瞧见了就再拍拍你,你垫高了脚就能看见!”
又白一米七多的个子,说这句话丹绯也只能心服口服,稍稍等了一会儿,便见前面的人群忽然躁动起来,又白也使劲儿拍了丹绯两下,跳着说道:“瞧见旗子了!”
丹绯忙垫脚往前看,可大家看热闹的时候就没有不踮脚的,更可况是这种场面,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上面竖着大昭的军旗。
还好是个脾气不急的人,就等着赵格的马往前再走一会儿。
果然,半刻钟的时候,她就远远瞧见赵格一身铠甲骑马走在最前面。
丹绯高兴得不行,张口差点儿喊出赵格的名字,还好听见旁边人喊“王爷”的声音,将到嗓子眼儿的话咽了下去,双手放在身侧保持平衡,脚垫到最高,伸长了脖子想多瞧两眼。
又看到长戈跟在赵格身侧,却没见到周行的身影,心下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听有重要的将士负伤的消息,心想说不准被赵格留在后面殿后,旁边的有个刚刚总角的小姑娘,骑在父亲脖子上,清清脆脆地喊着:“王爷哥哥!”
丹绯莞尔,她觉得自己都要被都卫城人这种热情的气氛感染了,垫了半天脚尖都不觉得累,看着赵格骑马过来,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赵格的马越走越近,丹绯本来笑得一脸灿烂,但是人看得越来越清楚之后,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敛了下去。打了这么长时间,脸色差正常,可赵格平日穿衣最不喜欢的便是腰间松垮,这会儿身上的铠甲下面明明放了一小圈,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她瞧得一清二楚,忽然开始担心这人是不是受了什么伤在腰腹的位置,神色也就渐渐凝重了起来。
赵格远远就瞧见了在人群中费力垫脚的丹绯,平时便觉得她娇小,这会儿瞧着只觉得一只手就能提起来一般,见丹绯神色从喜不自禁渐渐凝重起来,便知晓她心中有猜测,马速放慢,瞧着丹绯笑了一笑,点了点头。
这厢的人群立马高声欢呼起来,毕竟恭王殿下从进了城门之后一路过来都是手持马鞭面无表情。
丹绯瞧着赵格的马逐渐远去,跟旁边还伸着脖子看的又白说道;“我得去问问义兄的消息,先走了,一会儿不一定回不回伤员营,不必等我。”
又白点头,忙道:“周副将说不定跟在后面,魏姑娘也不用担心。”
丹绯笑着应了一声,动身往赵格住着的宅子去。
回去的时候,赵格已经回来了,长戈已经不是方才在街上那副打了胜仗后不胜欣喜的样子,急慌慌地将丹绯请到赵格卧房,边走边说:“王爷受伤了。”
丹绯心里本来就有猜测,这下子被长戈证实,忙问:“可严重?”
“你进去瞧瞧便知。”
丹绯忙推门进去,赵格阖着眼睛正躺在床上,身上的铠甲和外袍已经去了,穿着白色的里衣,身上盖了张薄薄的被子,脖子到左脸也有细细一道伤痕,下颌的线条也愈发明显。
丹绯鼻头一酸,又不敢出声,怕惊扰了他。
赵格并不是真的入睡,不等丹绯出声便开口道:“没什么大碍,腰侧中了一箭。”说罢看着丹绯,双瞳如墨:“是一个北漠躺在地上装死的残兵射的,除了周行和长戈,别人都以为没有射中,擦破了皮,现下是关键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北漠知晓我受伤的消息。”
丹绯明白赵格的意思,虽然破了北漠的先锋,可若是赵格受伤的消息传出去,说不准立刻便会再次大兵压境,微微思索了一下说道:“王爷放心,这些日子王爷的衣食全由我照料,半点不假手他人。”
赵格眼中有慢慢泛起的波澜,不等涌起,便被他压了下来,只道:“你平时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一直守在这里,也容易惹人怀疑。”
“那王爷先少歇一会儿,我去伤员营点个卯便回来做饭。”这小宅子里是生火做饭的地方,平时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打理加上做饭,虽说算不得难吃,但是也不精细,前两日丹绯实在是不得空往厨房走,这会儿便在脑子里思索要给赵格做什么病号饭了。
瞧着赵格闭上眼睛,丹绯给他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先问了问长戈周行在何处,得了话说是在善后,没有受伤,算是又放下了一件事情。
然后去厨房瞧了一眼,从赵格领兵出城那日起,都卫城中就恢复了些生机,知晓今日赵格回来,厨房上的两个婆子方才还特意出去转了一圈,没成想还真买到了两条鲜活的大鲫鱼。
丹绯将鲫鱼收拾干净,酱油和酒放在水中,一大撮紫苏叶,少捏了些甘草,硬柴小火在锅中焖煮,然后出去,交代那二人看好火,一直烧到她回来。
到了伤员营中,又白瞧见她,忙问:“可知道周副将在哪儿了?”
丹绯笑着回道:“确实在善后呢。”
跟往常一样又待了一个多时辰,同又白说道:“我便早些回去瞧瞧兄长回来了没有。”
“可不是,魏姑娘回去就是,以后也不用再将我们往九楼送,本就不远,还每日麻烦你。”又白一开口,旁边的几个女孩子也出声附和,丹绯笑着点了点头,动身回了宅子。
回去的时候赵格还未睡醒,丹绯也不着急喊他,厨房中的鱼汤还未熄火,鲫鱼多刺,赵格最不耐烦,这般煮出来骨酥肉烂,汤极鲜甜,不吃鱼肉也无妨。
赵格一直待在军营中,同将士们一道吃住,她也是好几日不在府中用膳。厨下现在能用的别的食材确实不多,有一把野苋菜倒是嫩生得可爱,想了想,取了面粉出来,兑了些化开的盐和碱水,擀好切开,将鱼汤中骨头捞出来,下了面条,然后野苋菜用水焯过后拌好,又炒了个蘑菇,受伤的人还是吃些清淡的好。
等都准备妥当了,才去赵格房中叫他用晚膳。
丹绯叫了两声,只见床上的人嘟囔了一句也不见醒,怕他发热,伸手探了探额头,温度并不高,刚收回手,赵格眼睛便睁开了,皱着眉头哼哼唧唧地说道:“再睡一刻钟。”
当初赵格在宫中的时候每日要晨起去读书习字,丹绯按照皇后的吩咐卯时初刻就要喊他起身,那时候总是要讨价还价一刻钟,最后干脆提前一刻钟唤他,再睡一刻也就起来了。
这会儿便跟那时候一个样子,丹绯笑眯眯地说道:“下次再早一刻钟唤王爷,这会儿晚膳已经备好了。”
赵格揉了揉脸,睁开眼睛,丹绯问他:“王爷起来用膳么?”那会儿入城的时候有些硬撑的意思,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
赵格掀开身上的被褥,丹绯忙扶着他慢慢坐了起来,穿了一件软和的外袍,去外间用膳。
一大碗面加上两碟素菜,赵格用了不少,本还担心他受伤牵动胃部影响饮食,现在瞧瞧丹绯也放心了不少。
第59章 五十九章
京中; 柳娇已经有些显怀了,只是身下一直还有见红,平日就在香玉苑静养,赵格走之前发落了云锦,但让剩下的红玉三人仍回去侍候,流萤代替了云锦的位置。
不过柳娇自诊断有孕以来; 一直安安静静地在王府安胎,她也知道自己怀相不好,对腹中的孩子十分看重,安胎的药每日都按时吃着,还抄了不少佛经祈求孩子平安。
承恩公夫人来看过女儿几次,带着儿媳一道,来了之后不见云锦; 还有些纳罕; 问过之后,柳娇只说云锦下手对付了丹绯,王爷一怒之下发落了她; 都是后宅摸爬滚打出来的人,承恩公夫人一听就知道其中有女儿的意思,不过看着柳娇脸色不是太好,想着她怀孕辛苦,也就不多说什么; 只嘱咐她安心养胎。
这日; 承恩公夫人又来了王府。
柳娇正在书房中抄写佛经; 那日赵格一鞭子抽坏了墙上的牡丹图,柳娇便将那幅画收了起来,墙上现在什么也没有挂,墙面猛地显得有些空荡。
听到母亲过府,柳娇扶着琥珀的手起身,去了正房。前三个月的时候,太医一直让她躺在床上,现下四个月多一些,小腹微微凸起,人倒是半点儿没有发福,甚至还瘦了些,原来珠圆玉润的面庞清减了不少,承恩公夫人见到之后,瞧着极心疼,颤声道:“可是瘦了。”
柳娇一脸温柔地轻抚小腹:“母亲放心,没什么大事,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方才还在抄经,想给这孩子祈求个平安。”
“前两日有人给你父亲送了两支老参,今日给你带来,这女人生孩子是一件大事,特别是头一胎,可要千万小心。”
柳娇点头:“母亲放心,这些我都知道,每日太医都来请脉。”
承恩公夫人又瞧了瞧柳娇,压低了些声音说道:“云锦已经处理好了,那个叫什么丹绯的也被王爷送回老家了,有些事情你莫要再多操心,好好生下孩子才是正事。”赵格当时并未取云锦性命,杖二十之后让人拉出府发卖,烟柳巷那里丹绯对外讲都是回老家湖州。柳娇同承恩公夫人说了之后,毕竟是过来人,承恩公夫人知晓这种丫鬟绝对不能活着,说不准哪日便会被人当枪使,反咬回来。
柳娇一想起云锦上一世被长嫂指使害了自己,心中对这个丫鬟没有半分怜悯,知道母亲这句话说出来,云锦估计已经永远闭上了嘴,可最近为了给腹中的孩子祈福,还是念了一声佛出来。
说罢这个,承恩公夫人又眉开眼笑了起来:“王爷这次去凉州可是战功赫赫,你父亲说皇上在上朝的时候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夸了王爷好几次。”
“王爷可绝不是池中之物。”柳娇一边饮茶,一边语气笃定地说着。
“那是自然,其余几位皇子在王爷这个年纪可没有这么大的功劳。”承恩公夫人笑吟吟地接了一句,瞧了柳娇一眼,自己的女儿面上全是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抿了抿嘴,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
送走了承恩公夫人,柳娇回卧房躺了下来,她知道的那些赵格大胜的消息都跟旁人一样,宫中送捷报,第一个当然往王府来,她手里只有一封赵格从凉州的来信,让她好好养胎,不要多插手别的事情。想到这些,玉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只有这个孩子生下来,才能让她心安。
春夏交替的时候,京城还稍稍有些多雨,已经快到三更天,赵和的书房中还点着蜡烛,之安轻手轻脚地进去,悄声道:“公子,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朝。”
赵和放下笔,抬头笑了笑:“又是这个时辰了,也罢,等我写完这封折子便好。”
之安轻轻地叹了口气,外面在下雨,夜里有些凉气,魏姐姐离京那日,王爷一个人在花园痛饮,醒来之后,旁人瞧着王爷还是那副温润亲和的样子,只他知道王爷晚上在书房待的时辰越来越长,整个人都埋在吏部的公务里面。
这些日子他确实事忙,除了吏部的事情也不需再操心别的,北漠大军压境,朝中也是暗潮汹涌,多辛苦一些也是为臣为子应该做的事情。
北漠这一场战役输了之后,后面的军队便退回了闵河北的城池之中,都卫暂时不受战火困扰,丹绯每日还是按时往伤员营去,然后回来给赵格做饭洗衣,带血的衣物是不让旁人过手的,擦身换药的事情还是长戈做,虽然军中不知赵格腹部中箭,但也知道他腰侧被箭矢擦伤,所以赵格隔两日才去军中稍稍转一圈,就这般过了几日,丹绯瞧他气色越来越好,心里也放心了许多,没想到这日她刚刚从伤员营回来,长戈悄悄摸摸地凑过来说道:“王爷今日收到一封京中的来信,砸了一个茶盏,这会儿在卧房中,不让旁人进去,你且去瞧瞧。”
丹绯缓缓地点了点头,京中能有什么来信让赵格这般,忽然想起柳娇腹中还有一个孩子,难不成是这孩子出了什么事情?到凉州之后,她从未跟赵格谈起过柳娇,叹了口气,轻轻站在外面唤了声王爷。
略等了一会儿,里面传出赵格有些嘶哑的声音:“进来吧。”
丹绯进去,见窗子都关了起来,屋里有些昏暗,赵格穿着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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