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姐姐费心了,”阿福很客气,难怪这屋子还有些新油漆的味道。
进了屋子,重新装饰的感觉就更明显了,一股与景色格格不入的浓艳风,多宝格上摆的都是宝石花的盆景,斗彩的花瓶,最绝是一面金丝楠木做架子的屏风,上面绣的百花图都是夹金线的,一眼看去富丽堂皇。
不能说布置得不好,已经是超豪华标准了,但是品味就显得有些艳俗,阿福坐在紫檀螺钿花鸟的插屏罗汉床上,微微蹙眉,穿得那么淡雅的白侧妃,她就不信她是这种品味。
可她刚进门,就为了摆设的事情得罪白侧妃,会不会显得太嚣张了呢?
第22章
沉香园里因要摆酒,人来人往难得热闹一回。
白侧妃一向喜静,嫌人多吵闹,带着慧姐儿往园子里去躲了清静。慧姐儿却从侍女口中听说父王回来了,不肯安分,非要拉了白侧妃去见燕王。
“见父王,”慧姐儿扯着白侧妃的手,她穿了一件五彩的百家衣,绿罗裤子,胸前的金项圈上挂着一块白玉长命牌,头发梳了两个小鬏鬏,各挂一串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铃铃响个不停。
“你父王刚回来,舟车劳顿的,很辛苦了,你可别去闹了罢,”白侧妃摇头不许,试图说服慧姐儿。
“我不,我不,”慧姐儿哪里听得懂这些,只是不肯,死命拉白侧妃要走。
慧姐儿虽才只有五岁多却是个长得十分敦实的孩子,力气远比寻常孩童大。白侧妃被她拉得身子一歪,她身旁的侍女忙围上来帮忙拉慧姐儿,又各自拿了点心拨浪鼓小祖宗小郡主地哄。
可慧姐儿却是一根筋,认定了要见父王,谁哄也没有用。
“我来吧,”白侧妃脸上带笑,她拉了慧姐儿白胖的小手,指着花园里的敬亭山,“慧姐儿我们去山上的凉亭里坐着好不好,等你父王从外院回来,我们在山上马上就可以看到他。”
慧姐儿别人的话听不进去,白侧妃的话还是能听进几分的,睁大了眼睛去看那山上。
白侧妃见有用,越发的温柔,“慧姐儿我们去山上吃点心等你父王好不好?”
“要吃樱桃,”慧姐儿安静下来,嘴角流了一滴涎水。
“好,吃樱桃,”白侧妃从袖中取出帕子,亲自给慧姐儿擦干净了嘴角。
敬亭山是燕王府最高的假山,上面修了个亭子,挂的却是辛弃疾那句“我看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站在上头能看见大半个王府花园的景,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慧姐儿得了樱桃吃,也不嚷嚷着要见父王了,两只手各抓了一把樱桃在手里,吃得津津有味。
白侧妃怕她连着核一起吞了,一直小心看着她,慧姐儿吃了一颗,她就得盯着慧姐儿吐出一个核来。白侧妃从家里带来的奶娘许妈妈看她额头上都渗出了细细的汗,不免心疼她,“侧妃,让奴婢照顾慧姐儿吧。你昨日被她闹的,都没有休息好。”
“妈妈又不是不知道,慧姐儿只听我的话,”白侧妃用手帕垫着慧姐儿的下巴,免得她弄脏了衣裳,“我多操点心,也是为王爷分忧了。”
道理谁都懂,可是许妈妈看着自己奶大的小姐日日为着别人的孩子操劳,心里难免对慧姐儿不喜,慧姐儿这样,要是个男娃还好,偏偏又是个女娃。许妈妈为白侧妃操着心,无意中往下一看,惊喜道:“王爷往这边过来了。”
慧姐儿对王爷二字的反应从来都很快,立刻就抛弃了樱桃站起来找,等看见从石桥上过的男人,慧姐儿老远都认出来是她父王,顿时兴奋了,“父王,父王!”又看见跟在燕王身边跑来跑去的摇尾巴的大黄狗,就更欢喜,“阿黄,阿黄!”
这么远的地方,慧姐儿的声音显然不够用,燕王并没有听见。只有阿黄的狗耳朵足够灵敏听见了,它往敬亭山方向汪了一声,谨慎地站住了,等看见主人过了石桥,没有朝着花园去,阿黄又汪了一声,颠颠儿跟上了主人,屁股后的大尾巴甩得更欢快了。
燕王过了石桥,没有往花园里来,而是上了往西院去的游廊,再走几步,被繁茂的花树一遮,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慧姐儿顿时失望大哭,往地上滚,要去找父王,找阿黄。
那条游廊是往淑景园方向去的,许妈妈立时想到了今日所见妖妖挑挑的徐氏,忙去看自家小姐的神色。
白侧妃却蹲下。身子,温声在哄慧姐儿,不顾慧姐儿一手的樱桃汁,把她身上刚上身的月色裙弄出了几个脏手印。
许妈妈恨铁不成钢地一叹,小姐怎么老把劲儿往偏处使呢?
燕王换了一身方领石青的道袍,又在书房里见了几个人,把堆积的政务处理完,眼看酉时将至,他就有些坐不住了,阿福新进府里,会不会不习惯,会不会被人欺负了?
想起上午分开时,小姑娘望着他可怜巴巴的目光,要不是当着人,小姑娘就要上来扯袖子了。燕王这么一想就更担心了,罢了,她第一天进府,他还是去看看她好了。
伺候燕王的太监王承恩就看着自家王爷神色凝重,仿佛在思考家国大事,他不敢打扰燕王,站着一动不动。忽然看见王爷站起来了,忙躬身问:“王爷可有吩咐?”
“去淑景园,”燕王容色如常,淡淡道。
不是,王爷你纠结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去不去淑景园?王承恩觉得自打去年除夕王爷从宫中喝醉了回来,第二天醒来就有点不对劲了,只说一样,弄脏的亵裤就比往年加起来多。
说是想了吧,后院那么多女人,王爷都是当摆设的,这不是委屈自己么,都憋得做春。梦了。王承恩满肚子话,也只能自个脑子里想想,现在好不容易王爷自己从扬州带了人回来了,王承恩只盼着这新夫人能把王爷的火灭掉喽。
主仆二人打书房出来,临出门,阿黄久不见主人,热情的围着燕王的腿转,摇着尾巴不肯走。燕王一看它湿漉漉的狗狗眼就心软,干脆带了阿黄去见阿福。
阿福为了晚上的洗尘宴很认真的沐浴更衣,梳洗上妆,精心打扮得小仙女一样漂亮,为了不弄花她花了一刻钟才弄好的唇妆,她是宁可饿着肚子,也不肯动那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水晶马蹄糕和豌豆黄。
于是为了打发时间,小仙女阿福侧身坐在罗汉榻上看胆子大了很多的小乌龟慢慢在小方桌上爬,每爬了一尺长,她就用筷子夹了一个饵食放在小乌龟跟前做奖励。爬一爬就有好吃的,小乌龟爬得可开心了。
玩着小乌龟,阿福脸上的笑容越发精致迷人,其实心里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她就先吃饱了再梳妆好了,怎么可以那么蠢呢!
被分来伺候新夫人的侍女们屏声敛气垂着手站着,忍不住偷偷看坐在罗汉榻上的徐夫人,真是漂亮呀,举手投足都风韵天成,难怪是王爷第一个带回府的人。打扮也和京里不一样,徐夫人镶了薄纱的广袖、手腕上戴着的宝石链子,还有梳的发式,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呢。
徐夫人真是赏心悦目,只除了年纪有点小。
淑景园景色漂亮,阿黄也是常来撒欢的,一进来院子,它的狗鼻子就闻到了陌生人的味道,那味道在主人身上也很浓,所以聪明的阿黄没有把陌生人当作入侵王府的坏人,而是威风凛凛地汪汪汪了几声,算是先打个招呼。
淑景园负责通传的小侍女还没来得及进屋子,阿福就听见了汪汪汪的狗叫声。
她瞬间想起来朱公子安慰她时说的阿黄,所以是朱公子来看她了?阿福眼睛一亮,扔了筷子就下榻,还没走到门口,金宝相花的玫红门帘儿一动,下头钻出一只高大的黄狗来。
这狗可大,毛茸茸的狗头都快和阿福齐胸高了,一双狗还眼神采奕奕地盯着她看。阿福猝不及防给吓了一跳,啊地叫了一声。
阿黄也被阿福吓了一跳,汪地叫了一声,溜回刚刚进屋的燕王身边蹭蹭求安慰,呜呜汪,主人求顺毛。
主人却是顾不上给爱犬顺毛,他安慰爱妾去了,摸摸阿福的头,“不怕,阿黄不咬人。”
呜汪,阿黄睁大眼睛看着主人给别人顺毛,大尾巴都委屈地垂下来了。
“它突然进来,吓了我一跳,”阿福挽着燕王的手不放,才是半天不见,她就好想他。
燕王就牵着小姑娘往榻上坐了,轻轻淡淡地看一眼随后进来的王承恩,王承恩识趣,摆摆手让屋子里伺候的侍女们出去,给两个主子留下独处的空间。只阿黄这狗祖宗难办,王承恩试着推推阿黄,阿黄不肯走,汪了一声。
“阿黄留下,”燕王招手叫阿黄过去。阿黄大尾巴高兴地一甩,小跑着过去了,到叫王承恩吃了一嘴毛。
真是人不如狗。王承恩都习惯了,默默退出去,拉好门帘子,认真守门。
翠眉端着茶盘来,悄悄问守在门口的王承恩要不要上茶。
“这时候上什么茶,”王承恩摇头,好奇地问,“翠眉姑娘是留在徐夫人身边了?”贤妃娘娘送来的宫女只剩下翠眉了,这回又跟了徐夫人,贤妃娘娘的打算就是落空了。
“自然,”翠眉微笑。徐夫人太单纯了,她就算还可以回去王爷身边伺候,她也不想回去了,她得护着点徐夫人呢。
王承恩看翠眉脸上并无不满,暗暗称奇,也不知徐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把一向眼高于顶的翠眉给收服了。他刚才只匆匆看了一眼,美则美矣,年纪实在是小,贤妃娘娘更有得等了。
屋子里,阿福依恋地挤着燕王一起坐,燕王也不嫌腻,任由她挽着自己,剩下一只手就摸着阿黄的头,“这就是阿黄了,你不是想要见它。”
“它怎么长得这么大!”阿福看着比自己大只的阿黄,很难觉得它可爱,大概她是叶公好龙了。
“它很乖的,”燕王为了显示阿黄真的很乖,给大狗狗下指令,“坐下。”阿黄坐。
“打滚。”阿黄在地上滚了一圈。
“起来。”阿黄威风凛凛地站起来。
“你看它真的很乖,”燕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然后瞬间被阿黄打脸。早就习惯了表演结束主人要给奖励的阿黄一看主人不给吃的,就自己给自己挑了一个,嗷呜一口叼起小方桌上的小乌龟就跑。它闻到这个东西有肉味。
阿黄这一招真是迅如闪电,它抓兔子狐狸一样快。燕王好笑地摇摇头,扭头一看阿福。
阿福要哭了,“我的小乌龟!”
第23章
燕王殿下重色轻狗,一见小姑娘委屈得要哭了,忙喝止阿黄,“阿黄回来。”
阿黄啃着乌龟壳,狗尾巴摇得正欢,听见燕王喊它,狗耳朵一动,叼着小乌龟小跑着回来,蹲坐在地上,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燕王,回来干什么呀?
阿福看这只大狗狗可爱得如此纯天然,都有点想摸摸它了,然而一看它嘴里的小乌龟又心疼。
对于阿黄的可爱,燕王不为所动,严肃地对阿黄伸出了手,“给我。”
呜呜,阿黄尽管舍不得嘴里的肉,还是把小乌龟放到了燕王摊开的手心上,邀功地汪了一声,这个东西肯起来可香啦。
“好狗,”燕王给阿黄挠了挠下巴,还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条肉干喂给阿黄。他看小乌龟被阿黄啃得都是口水,就没有递给眼巴巴地看着他的阿福,直接把小乌龟放进了它的乌龟盆子里。
死里逃生,小乌龟马上探出头来看了看,发现自己安全后,忙四脚并用游进石头缝里躲着去了。
“还好小绿有壳,”阿福庆幸地拍胸口。
燕王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看去,忽而一凝,道貌岸然道:“新衣裳?”
“是呀,王爷你看,好看么?”阿福俏皮地歪着头问,耳边白珍珠坠子被她甩得一晃一晃的。
晃得燕王心里也一荡一荡的,小丫头其实也不小,所以为了不在晚上做梦,燕王很认真地给阿福建议,“好看,然而夜里凉,换一件暖和点的。”
阿福穿的其实是夏装了,鸡心领子,胸前开了个深深的口儿,很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素绉的衣料又比较轻薄,粉白的衣裳下头嫣红的兜儿都隐隐可见。
“我下午觉得有些热,没想到夜里会凉,”阿福小脸有些儿红,朱公子不会发现她的小心思吧?她就是发现自己的小丘丘长大了些,才是敢穿这样的衣裳的。朱公子还不留宿,她急啊,府里还有那么多美人儿虎视眈眈呢。
“京城气候与扬州不一样,四月天夜里还冷,别贪凉,”燕王瞬间代入老父亲角色,为小姑娘的身体健康操碎了心。
“嗯,”阿福失望地捂捂胸口,“我这就去换了。”人家哪里是为了贪凉嘛。
怎么忽然就有些不高兴起来?燕王不解。受了冷落的阿黄不甘寂寞地把前脚搭上了榻,嗷呜叫着求摸摸。
大概是说她贪凉不高兴了,真是小孩子脾气,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