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明显不如方才和气,许久未曾听到回应,沈聪也不着急,换好衣衫,关上窗户,屋里没有烧炕,不如堂屋暖和,他坐在床前,掰过她身子,才看她哭得厉害,拽下她脸上的棉被,“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邱艳心里委屈,不管什么时候,遇着事儿,他永远一副质问的语气,好似做错似的永远是她,上回和珠花躲在小竹林的是他,却反过来调侃她,邱艳只恨当初没看明白这个男子的性子。
脸上的棉被没了,索性,她坐起身子,视线与他齐平,“聪子,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生孩子?”她娘死得早,成亲的时候严氏只和她说过洞房要做的事儿,她以为那样便会有孩子,沈聪抓着这个,才肆无忌惮欺骗她的吧。
看他面色僵硬,邱艳自嘲的笑了笑,“果然如此,你真的不想要孩子,既然这样,又何必和我成亲呢?”邱艳从小到大跟着邱老爹日子过得再艰辛哪怕人人都骂她是没有娘的孩子,以后没有娘家当靠山,她都不曾有现在这样难受,一个女人,一辈子最大的幸福便是找着个疼她的丈夫,儿孙绕膝,想来,真是讽刺,她一样都没有。
“谁和说什么了?”沈聪抿着唇,脸上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邱艳讽刺道,“谁能与我说什么?你说谁能与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的想法用得着别人替你说吗?”看着他冷硬的五官,邱艳泪流不止,躺下身,拉过身上的被子捂着头。
她再努力都没有法子面对他。
“聪子,若不是阿诺出了事儿,你会同意娶我吗?”哪怕心里知道了答案,邱艳仍然问了出来,她就是这样,不听沈聪亲口说,那颗背剜了一刀的心还没痛到极致。
屋里突然安静,许久,邱艳没听到耳边传来声音,她就知道,所有的事儿都是她一厢情愿,而沈聪,不过是为了沈芸诺考虑罢了,缱绻着身子,浑身瑟瑟发抖,她不知,往后,她和他该如何相处,是不是,待阿诺成亲了,他就会跟自己和离又或是休了自己。
她不想成为那个被抛弃的人,沦为大家的笑柄,“我想我爹了,明天我回青禾村住几天,你和阿诺,在家吧。”
沈聪心思复杂,听着这话,嘴角冷了下来,“随你。”
他说过没有孩子也会一辈子对她好,怎么她这般执迷不悟?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邱艳哭了出来,果然,他连逢场作戏都坚持不下去了吗?她从被子里露出个头,擦着眼角的泪,闭上眼,何时睡过去的也不知道。
翌日一早,邱艳收拾包袱回青禾村,沈芸诺站在边上欲言又止,不停地给沈聪使眼色,后者替她装好东西,开口道,“我送你回去吧,嫁过来一年多,你没在娘家安生住过,趁着没什么事儿,多多陪陪爹。”
他说得冠冕堂皇,邱艳无心应付,冷冷道,“不用了,东西不多,我背得动。”邱艳抬起头,看向边上的沈芸诺,想说点什么,又止住了,沈芸诺是个好姑娘,她不想沈芸诺难受。
沈聪动作一缓,直起身子,固执的背起背篓,邱艳拽着背篓边沿,“我自己回去就好。”
“路不好走……”
邱艳见不惯他明明不乐意还装模作样为人好的神情,脱口道,“你和我走了,阿诺在家出事了怎么办,难不成又反过来怪在我头上?”说完,踮起脚,取下背篓。
沈聪也来了火气,啪的下扔了背篓,“邱艳,你发什么火?”
看看吧,这个男人的耐性永远不会留给你,背篓里的衣衫掉了出来,邱艳蹲下身,泪一滴一滴往下掉,扭过头,恨极了道,“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阿诺出了事儿,你不会怪在我头上?”
胡乱的将衣衫塞进背篓,背起便往外走,沈聪伸手拉她,耐着性子,“我送你,阿诺在家关着门,不会出事,你别想多了。”
邱艳甩开他的手,听着边上传来的哭声,情绪缓和下来,温声道,“不用,你留下吧,出了事儿,就当是我自己命不好,是死是活都交给老天。”
听她话里明显是埋怨沈芸诺出事要死不活,沈聪来气,阴沉着脸道,“成,你走你的,谁也不拦你,出了事儿,我替你收尸。”说完,察觉到沈芸诺拉着他的手,哭得梨花带雨,沈聪替她擦掉脸上的泪,语气缓和不少,“你嫂子心情不好,和你没关系。”
邱艳抬脚,快速跑了出去。
“哥哥,你快跟上,别让嫂子出事了。”沈芸诺抹了抹泪,拉着沈聪往外边走,催促道。
沈聪也不放心,听了这话,哪敢真让邱艳一个人回去,侧目道,“你将院子门关上,我跟着去瞧瞧,很快就回来。”
“我清楚的。”
沈聪追了出去,邱艳走得并不快,出了村,她速度便慢了许多,沈聪不想她发现,隔着段距离跟着,她脚步沉重,背影落寞,走不远,便会放下背篓,坐在上边望着远处发呆,沈聪顺着她视线望去,除了白茫茫雪地什么都没有。
她魔怔了不成。
不远的路,待邱艳进村,都快晌午了,沈聪站在树下,见她站在村头,回过神,目光留着些许眷恋,像是在等人,他抬脚想走出去,想想又算了,他打定主意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这点不会改变,邱艳若不想跟他过了,他与她和离就是了。
想着和离两个字眼,他紧紧蹙起了眉头。
许久,村头的邱艳转过身,一步一步往里边走,见她拐进一片树林没了身影后,他才出来,阔步离开。
小路上,背道而驰的身影,渐行渐远……
邱艳回家,邱老爹高兴不已,遗憾的是没见着沈聪,少不得埋怨邱艳不把沈聪和沈芸诺叫上,邱艳心头酸楚,面上笑呵呵的和邱老爹解释,“天冷,阿诺不爱出门,聪子事情多走不开,让我回家哈哈陪陪您。”
邱老爹没有多想,顺势嗔怪道,“聪子事情多,你不在家帮着打下手,怎么还回家了?”邱老爹数落许久才止了话题,邱艳暗暗松了口气。
一住边住了小半个月,柳芽在邱家地位高了,时不时会出来找沈芸诺说话,柳芽素来性子软和,比不得莲花咋咋呼呼,这天,她抱着孩子过来,看邱艳日渐憔悴,叹了口气,她也是嫁做人妇的,哪看不出来这些日子邱艳心里不顺畅,开门见山的问邱艳,“你是不是和阿诺哥哥吵架了?”
邱艳给邱老爹缝补鞋袜,闻言,停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笑着道,“怎么会这么认为?”
“邱叔看不出来还能骗得过我?你性子看似沉稳,实则也是个没心思的,凡事都写在脸上,这些天,我时常来找你,你脸瘦了一圈,自己没发现?”柳芽和邱艳从小一块长大,嫁进邱家,上有公婆下有小叔子小姑子,她不敢行错半步,生怕邱山娘挑她的错挑到柳家,给家里人蒙羞,生了儿子后腰杆才直了,也才敢出来找沈芸诺,可惜,莲花不在了,“莲花成亲前常常来找我,让我莫要整天待在家,多多和你走动,咱三个从小一块长大,情分不比那些亲姐妹差,别两三年不走动,之后生疏了,连着把十多年的情分都磨没了……”说起莲花,柳芽心里一阵怅然。
邱艳苦涩的笑了笑,那天出门,她想沈聪追过来好好哄哄他,然而,等了一路都未瞧见路上有人影,他面冷心硬,但凡心里有自己,这些天,不会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柳芽都看出来了,是不是村里又有闲言碎语了?村子里人多口杂,什么事儿都捕风捉影乱坏人名声,她和沈聪的事儿如果传开,邱老爹在村里难做人,她抬起头,眼里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悲伤,“是不是谁说什么呢?”
“你别多想,最近大家都在聊你月堂姐和王家的事儿,没人乱说。”邱月和王田回家住到现在,王田娘铁定主意和邱月撕破脸,说是生不出孩子,让王田和邱月和离,王田舍不得邱月,便跟着邱月一块回村了,大家都在琢磨这件事之后会怎么样。
邱艳点头,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的日子都不见得好过。
这时候,门外有人敲门,柳芽站起身,这会儿天色不早不晚,该不会有客人来才是,朝邱艳道,“你坐着,我出去开门,看看是谁。”
邱艳坐着没动,最初听着敲门声,她会有欣喜,失落了太多次,已然麻木,不一会儿,邱月从外边走了进来,满脸风霜,脸小了一圈,看来是被王家逼得没有办法了。
“艳儿,晚上和四叔来家里吃饭,我娘和大嫂磨豆腐,晚上吃豆腐,过两天我和田子回去了,再见面怕又得年后了。”邱月站在屋里,缩着脖子,冷得厉害了,她径直坐在了炕上,笑着道,“天冷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邱月心底多少明白邱艳回来是和沈聪起了争执,她并没有多问,她有自己的心思,为了自己在王家的地位,有些事儿也是逼不得已,不过眼下来看,邱艳和沈聪并不合适,两人和离也没什么不好。
“阿诺哥哥为人体贴,估计会来接你,我没你那么好的福气,我到哪儿你堂姐夫到哪儿。”邱月眼里含着羡慕,邱艳强颜欢笑道,“离过年好早着,不着急,堂姐夫对你好,多少人羡慕不来,你们将来会有好日子的。”
邱月留下说了会话,待身子暖和了才往离开,柳芽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抱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也准备家去,叹气道,“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别想太多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往后好好过日子,待生下一子半女就好了,瞧我,不就是熬出头了吗?”
本是安慰邱艳的一句话,不想邱艳红了眼眶,声音哽咽,“柳芽,你别担心我,我都明白。”没有孩子,什么都不是,这些日子,邱老爹瞧着小孩子,目光没少看她肚子,邱老爹想当外公了,他没有儿子,一辈子不能体会当爷爷的感受,她不想,邱老爹有生之年,听不到孩子叫他一声外公。
擦了擦眼角,邱艳笑了,“瞧我,风吹得又开始掉泪了,你抱着孩子,路上小心些,我不送你了。”
“坐着吧,我明日再过来陪你。”柳芽心下无奈,夫妻之间的事儿她也明白得不多,邱山性子敦厚,没和她红过脸,她怀孕后,邱山更是小心翼翼的陪着,更不敢发脾气,如今儿子都有了,两人相处得更是好,她看来,邱艳和沈聪就是没有孩子,有了孩子,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之后一切都好了。
傍晚,邱艳和邱老爹去大房吃饭,见着门边的马车,才知王旭来了,本以为请了其他几房,进屋后才知道,严氏就请了她和邱老爹,王旭和邱柱坐在桌前说话,邱艳无所适从,寻着机会去灶房帮忙,灶房一堆人,邱月拉着她回了堂屋,坐在旁边桌上,笑着道,“上回我和田子去你家多有叨扰,这会要离开了,依着我娘的意思,请你呵四叔过来吃顿饭,感谢你当日款待之情了。”
邱艳笑了笑,对面桌上的王旭看了过来,眼神微诧,“艳儿姑娘好像瘦了。”他的声音不高不低,邱老爹扭头,点头道,“是瘦了,怕是挂心家里,我让她回家,她只说聪子说好忙完过来接她,我也没法子。”
王旭一身紫色长衫,脸颊长了点肉,不显胖,反而愈发文质彬彬,老实本分,邱老爹本就觉得王旭不错,说话没顾忌太多,提及不少邱艳的事儿,邱艳感觉一道爱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更是浑身不舒坦。
饭桌上,邱老爹和邱柱兴致勃勃,两人一口一口酒,不一会儿,便听邱老爹说话舌头打结了,邱艳吃过饭,瞅着天色暗了下来,扶着邱老爹准备回了,邱月让王田上前帮忙,“艳儿哪扶得动,田子帮忙搭把手。”
邱月提着灯笼,邱柱做了里正,巴结的人多了,家里什么都不缺,这个大红色灯笼,邱艳在市集上见过,当时也买了两个,等着过年的时候挂出来,王旭上前,主动拉过邱老爹的身子,“田哥喝了酒,我来吧,堂嫂,你把灯笼给艳儿姑娘提着,她走前边,我紧随其后,很快就回来了。”
邱艳想说不用,邱月已将灯笼小杆子塞到她手上,“成,旭哥儿,麻烦你了,天色不早,我先帮着嫂子们把碗筷洗了,我爹和哥哥也喝多了,今日就不该由着他们喝。”神色尽是懊恼。
邱艳不知所措的站在边上,望着王旭如玉的侧颜,张嘴道,“不若我扶着我爹回家就好,天不算黑,还看得见路,没多远。”
“艳儿姑娘快些走吧,再磨蹭天黑下来,路不好走,我扶着邱四叔走快些。”
晚上,一桌男人都喝了酒,王旭说他娘禁止在他外边喝酒,怕不小心失态,没沾酒,其他人多少昏昏沉沉,邱艳不再多说,提着灯笼,提醒王旭小心台阶,慢慢朝外边走。
王旭抬起头,眼里闪过幽光,“艳儿姑娘慢些,我走得慢。”
朦朦胧胧小径上,邱艳提着灯笼走在前边,王旭走在身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