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现在不明白不要紧,等自己也遇上对的人,就明白了。”
陆念稚,算是对的人吗?
杜振熙捧着五味杂陈的小心肝,继续虚心请教,“曾祖母,其实我那位朋友对那位姑娘,原来并不怎么上心。是偶然瞧见那位姑娘和想嫁之人有来有往,相处得极好,才发觉不仅看得刺眼,心头也有以前没有过的憋闷感觉……”
“这是受了打击,才幡然觉悟了?”江氏听着这类小儿女情爱就好笑,张口下结论,“以前不放在心上,现在吃醋也晚咯。你赶紧劝你那朋友放手吧,到底是和他有过交情的姑娘家,别纠缠着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吃、吃醋!
萦绕心尖不散的酸涩果然是吃醋么!
杜振熙心头大震,平生不知醋味,才知醋味苦更胜于酸,再无心接着乱打比方,只嗫糯着应了一声。
“我们小七也开窍了?”江氏见状面露慈爱和感叹,摸了摸杜振熙的小脑袋怅然道,“恩然我是不用操心了,只有你。本该是花团锦簇的年纪,却还得顶着’七少’的身份。只盼着将来能为你好好择一门亲事,给你选个对的人。”
杜振熙心中苦意更盛,半个字都接不上,只得含糊的岔开话题,和江氏闲聊半晌服侍江氏就寝,深一脚浅一脚的飘回霜晓榭。
桂开迎上前道,“才刚明忠来传过话,四爷让您明天一早去庐隐居找他。”
杜振熙嗯了一声,又有沦落为三等小厮的竹开忙里忙外,担起粗使的活计伺候杜振熙沐浴洗漱。
杜振熙不理竹开的殷勤,挥退二人后转进内室,熟门熟路的拆开裹胸布,一如往常赤着身子钻进被窝,掖着被角拉到眼前,遮去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帐顶,愣愣发呆。
江氏说得对,有打击才有觉悟。
她从未对唐加佳上心过,在今天以前,也不曾对陆念稚的所说所为上心过,一心只想着熬过这两年逼退陆念稚,甚至还想过利用陆念稚对她的心意,拿捏算计陆念稚。
眼看唐加佳贴上陆念稚,陆念稚温言细语的不做推拒,她知道不能怪不知内情的陆念稚,她也以为她只是对唐加佳要她帮的忙摇摆不定,听过江氏一番话,才醒悟,她对陆念稚的亲情,也许潜移默化间已经不再纯粹。
怎么会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杜振熙略怀疑自己又被陆念稚带进沟里了,攥着被角拉上头顶,将自己裹进锦被里,视野一适应昏暗的光线,就瞧见自己已然曲线起伏的身子,顿时又是一声苦笑。
陆念稚喜欢的是作为侄儿的她。
如果陆念稚知道她其实不是侄儿,而是侄女,还会喜欢她吗?
万没想到她没继承亡父遗风,陆念稚却成了喜好男风的那一个!
照江氏的说法,陆念稚现在认定她是对的人,等知道她的身世秘密后,她是不是也会变成错的人?
本来就难解的问题的越发无解。
杜振熙第一次对女扮男装生出怨念,抱着被子滚来滚去,滚到一半险些吓出双下巴:她滚个什么劲儿,这副纠结样儿简直太娘儿们了,丢份儿!
杜振熙拍拍锦被仰面躺平,摆好规规矩矩的板正睡姿,本以为会胡思乱想地睡不着,哪想不过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陷入黑甜。
作养良好的生物钟太强大,盘旋甜睡中的梦境也很强大。
她又梦见了奉圣阁夜宴那晚,她神志不清地缠着陆念稚又亲又吻的画面。
醒来后抱着锦被眼神发直,却再无最初的惊吓和不自在,杜振熙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指腹抚着唇瓣细细摩挲一回,红着脸下榻穿衣,转出内室也不叫竹开领早膳,招呼桂开道,“直接去见四叔。”
桂开应是,等进了庐隐居半山腰的正院,见杜振熙径自上了陆念稚的餐桌,就帮着练秋、拂冬上早膳,布好碗筷后就齐齐退了出去。
“脸怎么这样红?”陆念稚只当杜振熙是爬山爬出的红润气色,说过一句没再追问,夹了个甜馅儿的包子放进杜振熙的碟子中,细细说道,“西臣已经在奉圣阁住下了,他带的车队落后一步,这两天就能到广羊府。王爷的人一早就来过了,我和小郡爷这几天,都去奉圣阁忙迎接车队的事。”
这里头还有位余公公,单轮和他们这些商户的关系,倒比余文来更具备贵客的份量。
沈楚其先待定南王见余文来,是题中应有之义,陆念稚亲自打理给余公公准备的吃住,更是无可厚非。
杜振熙听他说着大小事宜,用完早膳时已然心中有数,她咬着杯沿涑过口,略一犹豫将自己用过的杯子送到陆念稚嘴边,低声道,“四叔,您也漱漱口。”
陆念稚岂会差漱口的茶盏用,唇瓣叫杜振熙送上来的杯沿一碰,凉意触及皮肤,眉眼却扬起暖热的笑意。
他一意对杜振熙体贴,杜振熙对他可从没有过这样贴心的举动。
用同一个杯子漱口本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但在他表白心意后,杜振熙这样做就显出别样意味来。
陆念稚专挑杜振熙含过的杯沿下嘴,优雅漱过口,盯着杜振熙的笑眉笑眼却满是不雅的逗弄,“小七,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突然对陆念稚这么好呢?
也许现在对他好一点,将来她恢复女儿身时,就能减弱一点他的失望和怨怒?
杜振熙在心里无声答道,千般心绪无一样能宣诸于口,顾左右而言他道,“您对我好,我也对您好。礼尚往来。”
肯礼尚往来就是进步。
陆念稚心情大好,取出汗巾帮杜振熙净手擦手,仔仔细细包着杜振熙的手指一一擦拭,口中温和道,“奉圣阁那头有我。落在后头的谨郡王,我就交给你出面招待了。待会儿你就往庆元堂走一趟。”
说着松开杜振熙的手,示意杜振熙随他一道出门,边走边解释道,“谨郡王是京中有名的富贵闲王。宗室里挂得上名号的亲王、郡王中,只有他一个耽于玩乐的名声最响亮。”
斗鸡走狗的纨绔作派也就罢了,女色上头尤其出名,传闻谨郡王的后院除了郡王妃的院子还算清静,其他院落都快住满了,上玉牒的有品妾室是有定数的,那些无名无份的小妾通房不知凡几。
什么样出身来历的都有。
既然奉皇命来广羊府统领市舶提举司,定南王作为东道自然要投其所好,一早派人来寻陆念稚,说过奉圣阁的事后,就把谨郡王的老底掀了,示意陆念稚安排好花娘,等着伺候谨郡王。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的“好生意”,自然要给庆元堂。
“我看你和曲大家处得挺好的。”陆念稚无可无不可的轻笑一声,意有所指地道,“她对着你,倒比对着我更说得上话。你让她去给堂子的妈妈卖这个好。回头在无名居多留一会儿,陪她说说话。”
他话音一顿,停在备好的马车前,冲着奉圣阁的方向一点下巴,接着道,“西臣和曲大家的旧事你是知道的。昨天曲大家对着西臣是个什么态度,你也瞧见了。如果可能,你试探试探曲大家,看她如今对西臣是个什么念想。”
闻弦知雅意,陆念稚既然要她试探曲清蝉,想必余文来那里心意不变,此番回来不单是为公事,还记挂着私事,多半还念着能和曲清蝉再续前缘。
杜振熙讶然,回过味来忙点头道,“四叔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
二人的马车兵分两路,一个往城郊奉圣阁去,一个往三堂九巷的庆元堂去。
千柳一听明白杜振熙的来意,闷闷不乐一整晚的颓废样不由透出喜意来,既然曲清蝉没有脱身烟花地的打算,留在庆元堂一天就得看堂子里妈妈的脸色一天,能卖这么桩大生意,对曲清蝉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郑重谢过杜振熙,一拍胸脯揽下去找堂子里的妈妈卖好的差事,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直将杜振熙奉为上宾,趁着曲清蝉没留意她和杜振熙,又拉着杜振熙附耳小声道,“七少,您和我们大家多提提余大将军的事吧?”
余文来那里有陆念稚操心,曲清蝉这里也有个千柳操心。
盼着二人好的大有人在。
端看正主如何。
杜振熙了然应下,眼见千柳放心离去,就抖袍落座,看向对坐的曲清蝉道,“曲大家,今天我们别下棋了。奉圣阁那里的事有四叔操持,我今天倒是没什么事要忙,我们不如就着冬景,松乏松乏聊聊天?”
再是一见如故,也还有个交浅言深横亘在二人之间。
杜振熙话茬起得又客气又迂回。
曲清蝉弯着眼笑,轻柔的目光仿佛能看透杜振熙的心思,“七少,想聊什么?”
第151章 好个英雄救美
话没说穿,心思却被看穿了。
杜振熙不禁赧然,对上曲清蝉盈盈笑眼,只觉藏着掖着反而是对曲清蝉的轻看,只一犹豫,就挺直腰板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来找曲大家,卖一桩大生意给堂子里的妈妈只是目的之一。其实是四叔让我来探一探曲大家的口风,对余大将军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说着一顿,又加了一句,“实不相瞒,我听四叔说过一些曲大家和余大将军的事,原来没见着人时只觉得唏嘘,昨天乍见余大将军,实在是难得爽朗利落的好人才,现在再看曲大家和余大将军,就觉得可惜了。”
可惜二人郎才女貌,如果没有家族恩怨横亘其间,本该是天作之合的好姻缘。
曲清蝉其人,越是相处越觉得自在舒服,不单是陆念稚和千柳盼着曲清蝉和余文来能好,此时此刻面对着曲清蝉,杜振熙也不自禁期盼起来,盼着曲清蝉和余文来能前嫌尽弃,只谈风月该有多好。
她自家感情问题越理越乱,倒有些移情到曲清蝉和余文来身上。
只要曲清蝉肯点头,余文来那里更不是问题,再复杂的问题也就变得简单了。
杜振熙直视曲清蝉的眼中,闪烁着连她自己都不自知的希翼和热切。
这副坦荡直接的小模样,倒叫心有所悟的曲清蝉一时哑然,看着杜振熙满是诚挚关切的明澈小脸,再升不起言语交锋的闲趣来,半晌垂下眼脸无声一笑,缓缓再张口,亦是直来直往的坦白,“四爷和千柳盼着什么,我看得明白。西臣哥念着什么,我也看得明白。明白归明白,我能做的,也不过是假装看不明白罢了。”
她似乎察觉到杜振熙想开口,适时抬眼摇了摇头,自失一笑接着道,“你和四爷想劝我什么话,我也猜得到。你们想劝的,千柳已经劝过好几回了。七少既然听过我和西臣哥的事,想来已经知道我是罪官之女的身份了。
西臣哥的父亲,是因家父而死,西臣哥的母亲,也算是因曲家而死。曲家欠着余家人命,也欠着余家恩情。家父问斩,家人族人流放后也都没能落得好下场。我因西臣哥获救,又得四爷救助,更加亏欠余家。
曲家欠余家的已经没人能还了。而我欠西臣哥的,就更加还不清了。我无法回报他什么,至少能做得到敬而远之,不再和他牵扯。他现在已是昭武将军,来南边走过一遭,以后的官途只会越走越好,将来也会有好亲事等着他。我,早已不是他的好姻缘。”
这番话哪里是装糊涂,根本就是再明白不过。
杜振熙心有戚戚,咬了咬唇低声道,“曲大家既然忘不掉,何必勉强自己忘掉?余大将军不介意的事,曲大家何必耿耿于怀呢?”
她不好深劝,但听得出来,曲清蝉要是真的彻底忘情,又怎么会为余文来考虑至此,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看似无情,其实情重。
曲清蝉的笑容有一瞬恍惚,敛去短暂愣怔后即不否认杜振熙的话,也不就此做出解答,早有准备似的从一侧矮桌里摸出一方匣子,推到杜振熙手边,“劳烦七少转交给四爷。请四爷代我还给西臣哥。”
托人办事更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曲清蝉边说边打开匣子,将内里装着的一小沓纸张露给杜振熙过目,平心静气的解释道,“这些都是我这三年攒下来的。一部分是我在庆元堂赚来的,一部分是四爷这三年断断续续给我的。
四爷不说我也知道,这些按着四时八节送来的银票,不是四爷补贴我的,是西臣哥委托四爷转交的。上头的票号来自京城。我动用了一些,剩下的银票连我置办下的这些,还请七少尽数转交给四爷。”
杜振熙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张红契、几张地契上,动容道,“曲大家,这些是……”
曲清蝉微微颔首,仿佛交出这方匣子就能卸下重担似的,一直坐得笔挺的身形刹那松散,再一扬笑,又如往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