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盛钦垂眸扫过那玉佩的花纹,问她:“这是什么?”
“这是我本该赠你的礼物。”陵玉说道,“我本该是生你气的,但菀娘如今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可见昔日我想给她名分完全是我的一厢情愿,你虽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但她本就是你的人,我再想气你,都无从气起了。”
盛钦问道:“你不想知道原因了吗?”
“你想说的时候便会告诉我,总之你又不会害我的。”陵玉低声说道。
盛钦终于伸手接过那枚玉佩,将它放在指尖微微摩挲。
“你觉得如何,可还喜欢?”陵玉问他。
盛钦道:“是块佳玉。”
她满心的期待,却只得来他这四个字的评价,她脸上顿时又垮了几分。
盛钦见状,唇角微扬,将那玉佩又递回到她手中,道:“替我系上。”
陵玉见他忽冷忽热,愈发觉得他秉性古怪,只别别扭扭地替他扣在了腰间。
她看着那玉佩与他周身气质更是相得益彰,心中满意,口中却嘀咕道:“你都不曾说你喜欢不喜欢,就戴上了,岂不为难自己。”
盛钦只说了一句:“赠我玉的人多了去了。”
他说罢便闭上眼睛,再不理会陵玉。
陵玉也学着他的样子靠着车厢内壁闭目养神,只是片刻反应过来又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对方的腰间,眼中透露出了几分惊喜。
第52章 官场多险恶
她二哥说话向来都是如此拐弯抹角, 也总叫她迟钝许久才能回味过来。他既说了赠他玉的人多,可她却看见他腰上素净的很, 如今也只是添了她一个玉佩, 可见自己在他心里头的地位就算不是头一等的, 那也是极为重要的。
她心下纾解几分,不等她探头张望, 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车夫隔着帘子喊道:“咱们到了。”
陵玉同盛钦下了车来,才发现这盛家陵园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清冷可怖。
在陵园外面, 都种了一片密林, 此刻季节虽不对,但陵玉也都认出来这是一片桃树林。
而在桃树林的另一端, 却是遍地不知名的黄花与野草,风景倒也算得上优美。
陵玉收敛了东张西望的心思,车夫提着一堆祭拜的东西, 跟在他们后头,去了陵园之内。
虽说全程都是严肃的过程,但陵玉并未感到盛钦的悲惨心情。
他这般不动声色, 令她始终都无法看透。
出了陵园, 盛钦便带着她绕着陵园走了一圈。
“二哥是看出来我的心思了?”陵玉小声地问他。
“你方才一下了马车便东张西望, 我既然让你来陪我, 自然也会陪你一道散散步。”盛钦说道。
陵玉抿唇微微一笑, 多余的话也没说, 只待他二人走得远些, 将将要折身回去的时候, 陵玉忽地看见不远处有几人正在上坟。
这样的事情本不该多看,但那几人似乎发生了争执,吵嚷了起来。
陵玉仔细一听,才发觉是另外二人责骂其中一人。
那三人分别是一年迈婆婆,青年男子,与一年轻妇人。
听着他们的谈话 ,这似乎是媳妇同丈夫和婆婆一同来的。
“那男子瞧着甚是眼熟,似乎是新科探花……”陵玉扯着盛钦的袖子小声嘀咕道。
盛钦扫了她一眼,便抬眸看去。
“我们叶家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这个扫把星,我让你烧纸你都烧不好,你是想折损我叶家的福运啊!”
那老婆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拧着年轻妇人手臂上的肉,令那年轻妇人连声哀求。
“婆婆我再也不敢了,方才起了一阵大风,媳妇拦不住……”
“你还敢顶嘴,你、你分明就是找借口,你想气死我这个老婆子!”那老婆子一跺脚便捂着胸口一阵心痛难忍的模样。
男子惊惶地扶住他娘,抬手便将那妇人推倒在地。
“你这无知妇孺,我早就该听我娘的话将你休了!”男子大为恼火道。
妇人哭着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相公可是忘记了,昔日在梅镇我为了你背弃了小姐身份,我爹娘皆不认我,你若是休了我,叫我如何有颜面回去?”
那男子听了面上顿时生出犹豫,老婆子见状便也不心痛了,推开儿子便对着那妇人淬上一口。
“我呸,你少拿这件事情来威胁我儿,你这下作女人成亲之前便勾三搭四极不检点,若不然为何我儿约你出来,你便一喊就来,正经人家的小姐又岂会如你这般低贱!”
“婆婆,我、我……”那妇人面色涨红,羞得说不出话来。
“你若真心想要嫁我,便不会时不时将这话总挂在口边,可见你根本就是想以此来威胁我,是不是,你这女子用心好生险恶?”男子冷面说道。
那妇人哭成了一个泪人,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孩儿回去便会听了娘的话,给她一纸休书,也省得她在忤逆顶撞您。”男子哄着老婆子说道。
老婆子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来,“这就对了,这样低贱的人,根本就配不上我儿……”
“二哥,他们可真是过分……”陵玉听着这对方愈发气恼。
殊不知那男子猛地抬头察觉了有外人在,连忙呵斥地上抽泣的妇人起身,又搀扶着老娘回家去了。
“哼,这等人竟也能选中探花,真是可笑?”陵玉望着他们远去语气亦颇为鄙夷,“他同他娘一丘之貉,这样对待为他付出一切的糟糠之妻,又如何配在朝为官。”
盛钦只道:“此人虽家事复杂,但却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他虽没有褒贬之意,但陵玉却听着刺耳,她不想与盛钦的意见起了冲突,便只抱怨一句,“总之我不喜欢他那样的人。”
陵玉回了宫去,心中却仍旧对这件事情怀着恼火的心思,更对盛钦的态度耿耿于怀,便跑去寻着陵徵诉说这事。
陵徵闻言亦是有些意想不到。
“皇兄可是同二哥一个想法?”陵玉问道。
陵徵摇了摇头,道:“盛钦他也并未说错,此人能于千万人之中选中探花,凭靠的自然不仅仅是运气,所以他说对方有真才实学自然也是对的。”
“只是我也不喜欢这样的人,若是我,日后定然不会重用这样的人。”
他的后一句令陵玉的心里得到了轻微的缓解,顿时放松了下来。
“可见二哥还是有所偏袒。”陵玉说道。
陵徵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你又何必在意。”
陵玉道:“我原先知道人性险恶,却不知是这样的复杂,他既可以有真才实学,又可以这样忘恩负义待自己的妻儿,他表面上说的冠冕堂皇,但明眼人一看都能看出来,他是同他那老娘嫌弃这个糟糠妻了,从故乡来到京城大开眼界之后,无非就是想要攀上更加高的枝儿罢了。”
“这事情你倒是看得通透了。”陵徵笑说,“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再这样游手好闲了。”
陵玉一听这话立马就坐直了身子,生怕被对方说叨,她一脸防备地望着对方,小声求饶道:“皇兄便饶了我吧,但凡能说责我的人,见着我便要将我一顿数落,叫我没头没脸怪臊人的。”
陵徵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原来你也有这等自知之明。”
陵玉嘿嘿一笑,觉着自己当下的处境竟如同先前被自己糗过的陈玄颐一样,愈发不好意思起来。
“你知道我身体向来都是不好,也是这些年精心调养过了,这才能得了父皇的应允可以上朝为君分忧。”陵徵对她说道。
陵玉微微点头,道:“皇兄的心思我懂,我也希望皇兄能做出些成绩来令父皇另眼相看。”
陵徵微微颔首,道:“那你愿不愿意替兄分忧呢?”
陵玉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道:“你是说我?”
陵徵道:“自然。”
陵玉挠了挠头,问道:“那皇兄是想让我替你熬药,还是替你磨墨呢,这些我都不太娴熟……”
陵徵闻言莞尔一笑,伸手便弹了弹她的脑袋瓜。
“你可越混越傻了,我是叫你同我一起上朝,协同我一起处理朝事。”
陵玉连连摇头,“这怎能行?”
“陵玉。”陵徵抓住陵玉摇摆不定的手,语气带着几分认真,道:“你知道的,我的愿望便是想要履行一个皇子该做的事情,能够真正做到为君分忧,让父皇对我刮目相看,可我有时候也有诸多不便,若要说起照顾我的人,我自然是不缺的,可我却缺一份支持。”
“什么……支持?”陵玉甚是不解。
“自然是可以在朝廷上能多出一份力量支持我的人。”陵徵说道。
陵玉这才明白过来。
能照顾陵徵的人再多,可那些人到底都是身份有别,不能同样在朝中也陪着陵徵,即便是旁的人,有才干的,没才干的,能信任的,不能信任的,都不如陵玉的支持来的重要。
他们并非是其他朝代那些会为了权势而反目的兄弟,他们骨肉相连,骨血相亲,至少对彼此的品性都信赖,若让陵徵来选,他自然希望能够得到陵玉的支持。
“可是……”陵玉仍旧犹疑,“皇兄也知道我这人不学无术,我只怕自己帮不到你。”
陵徵见她松了口,便笑道:“我只希望你是同我一样的都能站在一起,倒也没真指望你那脑袋瓜替我出什么好主意来。”
他这般直晃晃的言明了陵玉的用途,倒令陵玉羞恼了起来。
“皇兄一向温厚待人,怎好这样说我。”
陵徵面带狡黠道:“我不说你,你便懒怠无比,我说你两句好歹能叫你跳脚,这也是好的。”
陵玉被他突然一连损了好几句,连半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只是看到陵徵如今面色红润,朝气满满,她的心底霎时一软,也都只剩下欢喜了。
谁人不希望亲人安康快乐,陵玉自然也不例外。
早朝议事,说简单亦是简单,说繁杂亦是繁杂。
陵玉立在陵徵之后,余光掠过四周的人,却见着极远的队列之首赫然是盛钦。
对方如往常一般面色冷然目视前方,却并未注意到文武百官之中的陵玉。
陵玉一面觉得陌生,一面也是新奇。
一旁甚至还有官员在匆匆将扣错的纽带重新扣好,俨然是匆忙的模样。
其他人有些聚在一起说话,有些则老神在在,只待太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每个人都肃了神情,队列整齐。
待朝散后,陵玉揉着有些酸胀的肩背,很是不习惯。
她对陵徵道:“我如今才知道,一件事务竟会要同时经过户部兵部和吏部,以及层层下属的官员,历了那般多的程序以后,这才能将事情落实到百姓身上。”
陵徵道:“这每一道程序都并不简单,分工合作,即可使得账目清晰,又可划分清楚每个人自己的责任,这也是好的一面。”
“有好自然也是有坏了,想来历朝历代贪官污吏也是极多,自然钻的也是这空隙了。”陵玉说道。
“所以你该明白,在我们身上的担子该是极重的,我们生来便拥有旁人所没有的权利,若是我们能利用自身的权势行好事,则益于黎明百姓,若我们心生恶,想要行恶事,自然更加没有难度。”陵徵说道。
陵玉微微颔首,很是认同这一点,对于朝政的事情多少也都有了一些改观。
“我方才听那尚书大人说到漓州水患频发,想来当地百姓的日子定然十分难熬……”
“这事情我已经留意已久,心里有些想法,稍后你来我书房,我同你一道细说。”陵徵说道。
陵玉连连点头,待陵徵自书房里拿出来几张图纸,指给陵玉看。
“这是我收集了历朝历代各县水患情况所总结出来的几分方案,之中有一,我加以改良,想到漓州频发水患,却仍旧有些地方寸土不生,难成良田,便设想将之开渠分流,以此来分散河道水位,另一则也可试着去灌溉田地,令其耕种情况改善……”
陵玉听他细说,便愈发觉得这个主意极为精妙,更是赞叹不已。
“皇兄是如何想出这样的主意的……”
陵徵道:“这主意并非是我想出,只是有些资料久远,若非日日夜夜翻阅,极难查到,况且不同时期的人做法亦是不同,我只是将他们总结起来,并加以改良,才得出这样一份方案,如今也不知可行不可行。”
陵玉闻言,心中便更是敬佩,“这寥寥几页背后,竟是凝聚了皇兄那般多的辛苦,若想将它实行,非要人力财力以及各方面的支持不可,待这事情成了,也并非一日可成,天下大事如此繁琐,我如今这样一想,竟觉得朝上的文武百官都嫌少。”
陵徵轻笑,“你这样说也并未将各地大小官员算上,若都是贪慕虚荣之人,便是再来百人,于朝廷国家也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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